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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全身被剝光只剩下兜檔的司，雙手被粗麻繩反綁在身後，由牢獄的看守推進石壁泥地的牢房之中關押。

說是推，其實不太準確，應該說是司主動走入牢房才是。

如果真心想要反抗，光憑這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官兵還真拿他沒辦法。

簡陋潮濕的牢房並未讓司感到不適，受拘束的狀態亦不曾讓他皺眉。蹲身盤腿坐下，姿勢端正筆直，如果忽略場地與身體狀況，根本看不出眼前之人是一位階下囚。

雖然司身上有著拷問的傷痕瘀血，但其實不算嚴重。

一方面實在是因為司給人的壓迫感太重，負責審問的同心根本不敢下重手，生怕看似溫順的猛獸下一刻就暴起傷人；另一方面，本該斷定刑責的兩位被害上士，雖然沒有性命之危，但是都還在昏迷之中。

雖然大部分的人都覺得司死定了，但誰知道那些上士會不會想要折磨人洩憤，以致於有心巴結上士的傢伙，反而不敢對司出手。

就不知道這樣的結果，是不是這個看似對上士莽撞出手的傢伙，早就算計到的部分。

「你這傢伙⋯⋯到底想要做什麼⋯⋯」

關上木造的牢門之前，看守忍不住對著司發問了。

眼前的人年紀尚輕，卻自尋死路。明明有打倒上士的能耐，卻乖乖束受就擒。心知接下來必然是殘酷的嚴刑，卻始終雲淡風清。

過於矛盾的表現，實在讓人好奇，也使人忌憚。

「嗯⋯⋯不就是做了身為武士該做的事情嗎？」

「該做的事？那種頂撞上士的⋯⋯」

「你跟我一樣都是鄉士吧？」

司稍微提高聲音打斷了神色複雜的看守。

「只是因為是鄉士，就要對那些貪婪無理的上士卑躬屈膝。只是因為那不合理的傳承階級，就要漠視無辜的民眾受害而只能袖手旁觀？你難道⋯⋯不覺得這一切過於荒謬了嗎？」

司的一字一句，不是一時興起的熱血言論，而是深思熟慮後的承擔，所以才顯得有份量。

陰暗的牢房內，青年的眼中卻沒有陰翳，而是流淌著希望的光輝。

明明在土佐這個地方，根本不可能也不應該擁有的盼望——

看守像是受到刺激般扭曲了神情，也不關上牢門，而是彎了身走入牢房，在司身前不遠處站定。

司靜默地看著守衛，仔仔細細的觀察著，現在土佐的一角，究竟是什麼模樣。

「我跟你是不一樣的⋯⋯」

看守突然憤怒的咆哮起來，抽出腰間的武士刀。

「⋯⋯我是『白札鄉士』。跟你們這些鄉士是不一樣的！」

司沒有嘲笑也沒有怨怒，也沒有任何的鄙夷，甚至也沒有憐憫。只是平靜的回望著焦躁的看守，那如鏡的眼神映著看守狼狽的模樣。

佔據主動的是自己、身份高的是自己，然而在司的眼神之下，看守覺得自己因為地位而放縱過的陰私是何其醜陋，又想起對著上士伏膝跪地的自己是何其卑微⋯⋯那種醜態被赤裸裸揭開的模樣，讓他渾身不適，近乎發狂。

「你們這些鄉士！就是地上的碎石⋯⋯被踐踏也是應該的！！！」

保護自己的本能、掩蓋罪行的逃避、維持尊嚴的可笑心態，讓看守紅著眼舉起刀，就要砍向司。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第三者的聲音突然再牢房內響起，年輕的聲音在石壁間迴盪出莫測難明的情感。

「誰！？」

終不過是比一般鄉士高了一小階的白札鄉士，此番舉動更是夾雜了私刑的成分⋯⋯第三人的出現讓看守面色難看的停手，猙獰的回頭喝問。

如果、如果是個手下的小兵，那麼就別怪他心狠手辣——

看守心裡翻湧的黑暗，在看到來者面容的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我？啊～我就是你剛剛提起的，踐踏石頭的人。」

回話者是一個身穿深綠織錦華服的少年，一步一步慢悠悠的地牢門口走入，隨著他的步伐兩縷標誌性的髮鬚跟著微晃。當少年赤紅的眼眸落在自己身上，看守渾身顫抖，再也握不住刀。

刀刃掉落在地面發出刺耳的金鐵聲響。

像是被聲音嚇到一般，看守顧不得撿刀，而是立刻跪地伏身，重重的磕了個頭，用著打顫的牙齒，惶恐地吐出來者的姓氏。

「代、代藩主，石、石神大人⋯⋯」

反轉太快的情況，讓司不由得眨眨眼睛，帶著好奇的眸光掃向突然駕臨此地的尊貴人物。

「真是抱歉啊，這個石頭我要取走了。」

少年瞥了一眼赤身受縛的司，很快移開視線，對著地上的看守漫不經心地說著。

「可、可是⋯⋯可是他⋯⋯」

自己的事情、上士的事情都不該放走司，輕飄飄的言語也沒有任何佐證，可是，這句話是由眼前的少年說的⋯⋯看守支支吾吾的想要反駁，卻說不出任何完整的理由。

少年像是對於看守的抗拒感到不解，微微歪了頭，用小指掏掏耳朵，似笑非笑地看著看守。

「我說啊，你知道我是誰吧？」

「您、您是土佐的『紀律』，是最注重規矩的石神大人⋯⋯」

看守終於看清事實冷靜下來，恭恭敬敬地跪地，低聲回應著。

紀律的化身，土佐的法則，土佐藩代藩主——石神千空。

如果說土佐是由堅固的金字塔階級塑形，那麼少年無庸置疑就是傲立於頂端的人，在階級根深蒂固的土佐，少年的話比什麼都有用，生殺予奪，全是一念所決。

背地裡有更多人，將這個看似無害的少年稱之為——紀律之鬼。

受階級制度所苦的人絕望憤恨的喊著，享受階級特權的人看著頭頂上更尊貴的人，貪婪嫉妒的喊著。

看那，那個年輕的少年流著鬼之血，青鬼的髮、赤鬼的眼。

令人憎惡的、令人畏懼的、令人除之後快的惡鬼。

當然這些話看守只敢藏在心裡，說出任何一個字，一百條命都不夠他死的。

聽到少年滿意的冷哼，看守不敢再過問，狼狽地撿起刀，看也不看的迅速離開牢房。別說司的生死問題，再待下去，就要變成自己的生死問題了。

牢房復歸寂靜，千空走到司的身前，勾起一抹邪笑。

「那麼⋯⋯你說我該怎麼做呢？獅子王司。」

面對土佐最位高權重之人，司卻是無比溫柔的笑了。

「嗯，千空想怎麼做就怎麽做吧。」

聞言，姿態高冷的少年立刻垮下臉，紅眸瞬間變成憊懶的死魚眼。隨意捲起華服的袖子，千空揉著自己繃得有些發僵的臉，沒好氣的瞪了司一眼。

「⋯⋯真是的，我是說過不用偷偷摸摸回來，但是你也鬧太大了吧？就不怕我來不及救你？」

「我是有算過的。嗯，那兩個上士最少要暈一週，你肯定能收到消息的。」

「少來！剛剛那個又怎麼說？沒事挑釁什麼？」

「千空是在擔心我嗎？放心吧，我是聽到你的腳步聲才這麼做的。」

看著司自信滿滿的笑臉，千空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過來。」

聞言，司走近後千空轉身。千空的目光看到司背上的傷痕，目光微動，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從懷中抽出短匕，割斷綑綁雙手的麻繩。在司回頭時，又扔了一包行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