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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無際的草原是他們日常所見的景色。

兩個男人在夜色下並肩而躺,身材較為高大的男人用不安分的手指揪著身旁的草葉。

這時的他們都已經褪去沙場上的血火與鐵鏽,只剩下營地的木冓火燃燒與羊奶混著烈酒的腥香味。



「我們來比試一場如何?」

一句話如同鋒利的彎刀劃破兩人間享受的沉默,有些昏昏欲睡的木華黎聞言,轉頭看向身旁這位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好友,「大勝凱旋後,你不想著回營帳休養,而是想跟我比劃?」

「你我同樣善於弓術,但我從來就沒有親眼見識過一次。」哲別也轉過頭看著在同族間算得上是清秀的男人,他曾經無數次聽聞軍裡談論起木華黎得以在鐵木真面前嶄露頭角的夜襲迎敵。



寇果自林間突出,矢下如雨。木華黎引弓射之,三發中三人。



木華黎盯著好友明亮如星的雙眼,想起那個山嶺,風聲獵獵,男人挺身搭弓,便有鐵箭迅猛破長空。他沒能親眼目睹那一次長射,只耳聞軍中人講起,偶爾他們的大汗──鐵木真,一位值得尊敬、追隨的領袖──在酒後暢談時也會提起,大汗寬厚的手掌會用力拍打著哲別的肩膀,朗笑著稱讚。他在一旁聽著只能寥寥想像起那個畫面。

「我等誰人不知哲別之名?」當時大汗賜他名為哲別,即是取其「箭簇」之意,既然能得到鐵木真的認可,那麼哲別的箭法之精湛便不必再多言。而且木華黎喝了酒睏得要命,若不是還強睜著雙眼與好友聊天,他早就枕著月色與星光沉沉入眠。

但頂著哲別期待的眼神,他不願拂了好友的意,木華黎續道:「等到你我並肩凱旋,我便與你一戰。偉大的騰格里……」

哲別看著他,低聲而堅定地接道,「偉大的騰格里在上,見證你我之言。」



然而那一場比試遲遲未能實現。隨著鐵木真南戰北伐,被他們攻克下的領土逐漸擴張,他們肩負的職責越加沉重。

他是軍裡驍勇善戰的猛將,總是一馬當先,而木華黎雖然同樣身手矯健,卻大多在軍帳裡與鐵木真、博爾朮一同推演兵陣,為所有可能的軍情走向制定下一步的計策。





木華黎在鐵木真授意之下,領兵攻金,而他則與大汗一同征西。之後,攻金捷報頻傳,哲別那時便會被大汗招進軍帳內喝上幾杯牛奶酒以慶祝。





己卯,以蕭特末兒等出雲、朔,攻降岢嵐火山軍。



而這時的哲別獨自在營帳裡喝著熱酒。他們剛結束一場仗,雖是大勝而歸卻也免不了死傷慘重,他才剛從幾個用來安頓受傷兵士的營帳出來而已,即使他們早已習慣殺伐血氣的軍旅生活,那些偶爾在噩夢裡糾纏不清的哭泣哀號還是讓人焦慮地不願再入眠。

更何況,前線傳來的敵報讓他不安,簡陋的木桌上攤開的一紙地圖早已被勾畫得亂七八糟,草草指出幾日後的進攻路線和將士部屬。

軍帳的門簾沒有放下,哲別沒有讓原定安排來守夜的衛兵待在這裡,而是分派至各個營帳照顧傷員。

草原上的風吹過,帶來涼意和挾裹而來的些許塵沙,也捲起十數年前的夜晚。



他舉起酒杯,遙遙地敬了那個夜晚。

和那個並肩而躺的人。





文末註


「寇果自林間突出,矢下如雨。木華黎引弓射之,三發中三人。」節錄自《元史》,列傳第六,《木華黎傳》。


「那個山嶺,風聲獵獵,男人挺身搭弓,便有鐵箭迅猛破長空。」參考自《蒙古秘史》,第147節。因為原文佚失,中文版又偏白話,所以取其情節另寫。


「木華黎在鐵木真授意之下,領兵攻金,而他則與大汗一同征西。」參考自百度百科:木華黎、哲別,其列有年份事件。1219年,哲別與鐵木真征西,而那時木華黎則早在幾年前便領兵攻金。


「己卯,以蕭特末兒等出雲、朔,攻降岢嵐火山軍。」節錄自《元史》,列傳第六,《木華黎傳》。時值元太祖十四年(1219年),此年的哲別在征西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