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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時間:final結束兩年後
  

那只是個殘影。

兩年後,坂田銀時仍做著萬事屋的工作,不知道是剛跨過三十歲的年齡、抑或是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和平時代的江戶,讓他的心態迅速的老化,他最近開始考慮退休回荻城老家的選項。

拚乓-

萬事屋的招牌晃了晃,砸破的杯子沿著牆面慢慢滑落下來,落到地面時又是一連串清脆聲響。

鏡頭迴轉,此時砸破杯子的並不是已經十八歲的神樂,或是二十歲的新八。神樂又跟著老爸去遠方的星球狩獵某種能說人話的猩猩,據傳當地珍藏著長出頭髮的香菇。新八白天普遍不在,他行走於大街小巷蒐集各種消息與工作的資訊,不愧是萬事屋曾經的代理店長。

而真正的店長此時正在店中飽受育兒的痛苦折磨,至少他很肯定選擇不婚不生的年輕人們拿養小孩很麻煩當藉口有一定的說服力。

用了兩年的時間,長成五歲大的高杉正以破壞店裡的東西為樂。能握住的一定不握緊,能拋出去的一定在天上飛。坂田銀時從一開始的好言相勸、破口大罵,到最後的死魚眼。

他坐在店長的單人座椅上,兩腳翹於桌面,任憑玻璃碎渣紛紛撒了他一臉。

他拿這個小屁孩沒有辦法。

完全沒有辦法。

五歲的高杉並不在他熟悉的範圍,他熟悉的那個惡劣小鬼是從十歲開始。五歲的高杉除了母親以外對他人沒有任何的印象。

來島又子當過接近兩年的襯職保母,但是對於如何要把高杉養育成人她空有一腔熱血與母愛,卻沒有自信。

誰能養育出高杉晉助那樣的靈魂,那樣獨特的人格?

如果因為自己的錯誤,讓高杉從此變成家裡蹲怎麼辦?

抱著這樣的恐懼,來島又子在兩個月前抱著超齡長大的高杉來找自己。

當然還有一半的原因是想尋找高杉身體的秘密,一個還應該是嬰兒的孩子,現在卻張著一雙有銀時半個巴掌大的手,帶著一臉天生的傲氣卻沒有半點當年的樣子。

當年的高杉至少在村塾的時候,吃飯還會說句我開動了。

現在這個小鬼拿什麼給他就吃什麼,如果這時候跟他說顛覆國家是他未來的責任,想必會長成不得了的野獸吧。比當年的高杉更甚。

在重要的育兒時期,觀念的養成特別重要啊,各位爸比嗎咪!

「在對誰說教啊!」銀時一巴掌拍掉桂小太郎的內心獨白。

「好痛!」桂小太郎坐在半毀的萬事屋內的沙發上,高杉此時正在玩衛生紙捲。

「找你來,是因為你比我更早認識這傢伙。」銀時兩眼無神地指著小屁孩,說:「這傢伙該怎麼教養,應該是你要負責吧。」

「竟然想把重要的育兒工作推給別人嗎!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銀時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推卸責任啊!想當年攘夷的時候,採購食物的工作也──厄嗚嗚嗚──」桂小太郎揮舞雙手,嘴巴被銀時用抹布塞住。

「少廢話假髮,別再講那些老掉牙的事情了。」

銀時撐起身體,高杉將一坨臭掉的食物扔到他臉上。

「……我不行了。」

被揍屁股後的高杉哭聲響亮,委屈至極似的。

雖然眉眼間就是那個傢伙,但是內在卻空蕩蕩的,沒有武士魂,絲毫沒有那個人留下的影子。

「這傢伙乾脆趁這機會改名叫矮杉怎麼樣,長大也比較不會尷尬。」

「太過分了吧銀時,從小就抹掉孩子長大的慾望,就算成年也不會成為出色的大人的。」

「閉嘴,最腐爛的就是你。」

用假死躲過了一國首相的責任,從此深居歌舞伎町每週五表演偽娘的墮落的武士到底憑什麼對別人說教。

然而誰能複製一個高杉晉助的靈魂還給這個幼小的軀體呢。又或者,他乾脆活出另一種人生,走上與當年截然不同的道路,原本是這樣預想好的啊。

新八說過,松陽在死前非常後悔,流著眼淚說,如果他三個心愛的學生沒有遇上他,就不會經歷這麼殘酷的人生。

但是高杉那傢伙肯應不會後悔的吧,對於能面不改色將天人開腸剖腹還笑著割下定定人頭的自己,不對不對,不能再走那條老路了。

可是,誰能還高杉晉助一個純粹的武士魂?

他堅持過的,深愛著的,眷戀著的,痛悔著的,那些曾經想觸及卻沒能觸及,說著一輩子也揍不膩的孽緣的他,誰又有資格奪去他重拾這些羈絆的資格。

不,羈絆重新建立就好了吧。就算是不同的型態。

難道放不下的是自己?

經過激烈的哲學思辨後,銀時腦中出現了這樣的聲音。然後他朝自己大腦一拍,很快否定了這愚蠢的推理。

他可是無事不做、無惡不催的萬事屋,連老師的頭顱都能砍下的人,又有什麼放不下的人物事。

「銀時,其實你不用問我也知道吧。」

該去的地方。

兩天後,銀時帶著五歲的高杉回到了松下村墊。

已經燒燬的遺跡仍然保持的兩年前的模樣,兩年前他跟高杉來到這裡,為了證實他們心中的猜想,村後的墓碑仍刻著松陽第一個弟子的名字,卻沒有高杉的墓碑。

對啊,高杉竟然沒有墓碑。

如果這個孩子是高杉,那麼高杉理應沒有墓碑。但如果這個孩子徒有高杉的外貌,卻再不能復刻當年的靈魂,那麼高杉又去哪裡了呢?

銀時甩頭拋掉這些多餘的想法。他可不是會抱著酗酒的丈夫的大腿求他回家的女人。注定要離去的人,並沒有挽留意義啊。

來這裡的小鬼盯著燒毀的木造建築,沒有吵鬧,銀時觀察著孩子的神情,想著或許,可能哪個瞬間,這孩子會露出一點故人的破綻。

然而孩子抱住了他的大腿,用著有些害怕的表情,說:「又子媽媽在哪?」

將孩子託付給他之後,又子暫別了兩個月,去尋找關於龍脈的傳說。預定下個月會回來。

三個月的時間要坂田銀時把一個小鬼教育成高杉?他還是乾脆退休吧。

看起來小鬼對於這個曾經意義重大的建築物沒有任何反應,甚至覺得害怕。這是小孩子正常的反應。銀時將小鬼抱起來,小鬼往他懷裡縮了縮,如同尋求庇護的雛鳥。

銀時摸摸他的頭,小鬼抬頭,銀時對他露出難看的微笑。

「沒事,我們走走吧。」他抱著孩子繞過各個角落,在看見墓碑的時候小鬼直率地伸手,或許是因為在銀時的懷裡給予他很大的安全感,他說:

「烏鴉!」

銀時的手一抖,他驚愕的轉頭看著小鬼,小鬼的臉上是天真的笑容,銀時再看過去,墓碑上停著一隻烏鴉。

「想嚇死誰啊。」

銀時幾乎可以經建心臟差點要跳出來的聲音。

一大一小,兩人在這裡逗留了一整天,仍然沒有任何改變。

五歲時的高杉在做什麼呢?是在母親的懷裡撒嬌,還是被嚴厲不知變通的父親嚴格的怒罵?一個會把小孩綁在樹上的父親,為了武士的地位應該什麼都能做的出來吧。

要怎麼養出那個十歲就彆扭的要命、臉皮薄卻又能直面自己的不足的小鬼高杉啊?

在夕陽西下的時候,銀時從自己的思緒中返回,再次低頭看著懷中的小鬼。那傢伙已經睡著了。兩隻小手抓著自己的衣袖,安安穩穩地睡著。

──如果重生就是為了賦予你能安穩沉睡的夜。

銀時再沒有念想,抱著孩子準備返回歌舞伎町。

既然已經決定讓這孩子正常的長大,尋找龍脈對他的影響的同時,也交給他劍道跟知識吧。往後的事情,讓這個生命自己決定。

誰能教導孩子劍道呢?銀時自己肯定是沒有辦法的,桂小太郎更沒有辦法一邊穿著女裝一邊揮刀,銀時將這份重責大任委託給新八機。

「每個男人長大的第一步都是先從疼痛開始的啊。」

孩子第一次穿上護甲,跌倒的時候,臉上倔將的神情,讓他有一瞬的恍神。

然而這個新生的生命顯然並不喜歡道場。

他哭鬧著,把刀丟出去,彷彿連刀的正確握法都不知道,甚至惡作劇的把新巴的眼鏡踩破,然後露出惡劣小鬼得逞的笑。

不對不對,不該在這種地方像吧。

銀時頭痛的要命,希望來島又子快回來接走這個麻煩。

晚上睡覺的時候,好像應該講故事,但是銀時沒去喝得爛醉已經是仁至義盡。拉上燈睡到床鋪裡,對著小鬼說一句:

「睡了。」

小鬼睜著烏溜溜的眼睛,說:「又子媽媽都會給我講故事。」

「人生的歷練可不是從故事中可以模仿的啊小鬼,聽再多故事還不如自己去闖呢。睡吧。」

「不要。」被褥裡西西簌簌,小鬼頭爬了起來。

「我要聽故事,我要又子媽媽……你根本不懂小孩!」

「……喂喂,哪來的大人的口吻啊。」

銀時在必須爬起來與不想爬起來之間掙扎,最後決定把小鬼壓在棉被裡,自己呼呼大睡。

等到銀時的打呼聲蓋過時鐘指針走動的聲音,小鬼爬了起來。一個人搖搖晃晃,摸黑走到玄關,套上鞋子。小鬼在拉開萬事屋大門發出聲響的時候,瑟縮著抖了一下,回頭張望沒人,撒開腿在歌舞伎町跑著,到處都找不到來島又子,又或者他在找的是又子嗎?

「啊」小鬼撞上路邊的垃圾桶,裡面翻出一個爛醉的長谷川。

「挖好可愛的小孩~」遇上剛下班的人妖酒吧的媽媽(爸爸)們,小鬼露出恐懼的神情,拔腿就跑。

「啊-」原本擔心小孩的鬍渣女裝壯漢們,在抬頭看見了某人之後就不再追尋孩子的身影,他們放心地交給那個人。

小鬼跑著跑著,跑出了歌舞伎町,甚至接近了墓園。

看到豎立的墓碑,小鬼終於害怕了。

一個人縮在路邊,抱著雙腳哭泣。

漆黑的夜,彷彿追尋著幻影卻始終無法觸及,永遠找不回的過去。

即使只是個小鬼,為什麼與那傢伙總有那麼相似的軌跡。

小鬼發現腳邊出現一條很長的影子,眼淚大量噴出眼眶伴隨著淒厲不絕於耳的慘叫──直到銀時將他牢牢抱緊在懷裡。

「搞什麼……」

「是你!」小鬼哭的挖拉挖拉,但仍不忘踹銀時一腳。那個奪走他跟又子媽媽生活的陌生的男人。

「回家吧,小鬼。別再偷偷跑出來了。」

銀時輕拍小鬼的背,安撫著往家的方向走。

──搞什麼的是我這個大人吧。

對於離家出走的小鬼不加以阻止,只是跟在他身後,是想確定什麼呢。

當高杉將蕎麥麵全部吐在桂帶來的松陽的書上,還對他比中指的時候,銀時終於確定這個小鬼並沒有留存高杉的記憶。

他開始厭倦,白天把小鬼丟給新八的道場,或是登勢婆婆那邊。小鬼異常敏銳,他對登勢說,那個奇怪的男人終於也受不了養他。

登勢雖然安慰了小鬼,但顯然小鬼認定了又子媽媽嫌他麻煩,把他丟給這個陌生的男人,而後連男人都厭棄他。

當登勢把這一發現告訴銀時時,銀時抓抓頭多花了一點時間在道場陪他,看著他怎麼騎在新八的頭上,還拔掉前來探望的近藤的鬍子。

來島又子來信,需要再一個月,她找到一些在意的訊息。

為了心愛的晉助大人能再回來,她願意再犧牲一個月。

犧牲的人是誰啊!銀時撕掉信。

銀時的忍耐還是有限度的,雖然他不斷的厭膩,又不斷的反悔,不過當小鬼將新八遞給他的練習用的竹劍丟到地上踩,然後說著練這些有什麼用?又子媽媽說武士們還是都死了,像個笨蛋一樣!

後來聽新八說,銀時把小鬼揪起來的時候,表情有點可怕,那不是恫嚇小孩的眼神。

於是小鬼被嚇哭了,躲在新八的懷裡發抖。

銀時收斂了自己的脾氣,他強迫自己深呼吸,而後拿起竹劍說:

「只要你能碰到我一下,就可以不用來道場了。」

小鬼哭著臉看過來,很快變成倔強的表情。

「你說的。」

「啊。」

小鬼拿起了竹劍,銀時告訴他要兩隻手,這樣握。

然後,這樣揮。

小鬼照做了,連銀時的刀都沒能碰到。

然而他好像發現了新大陸,這樣的揮舞、追著銀時打,似乎別有一番樂趣。

每當他的姿勢錯了,歪了,拿竹劍的手法錯了,銀時就會停下來,說這樣不算。

一天, 兩天,三天,小鬼拿刀的姿勢越來越正確了。

之後的訓練丟給新八,他一邊挖著鼻孔一邊發呆,看著道場外的樹、鳥,或是空虛飄渺的陽光。

雖然追逐的腳步還是顛簸,雖然。

在來島又子回來的前一天,小鬼纏著新八要再試一次,銀時百無聊賴地倚坐在牆邊。

新八的腳步有一瞬的錯亂,小鬼抓到那個機會往前用力一桶,竹劍戳中了新八的腹部。

一個月以來,小鬼第一次挑戰勝利,他驚訝地喊,打中了!旁觀的近藤、志村妙跟新八在驚訝之後都給予掌聲,在周圍的人真誠的掌聲中,小鬼慢慢地舒展開將近一個月以來都皺悶著的臉,開心地笑起來。

那笑容純粹,沒有一點雜質。

宛如當年的他。

陽光點點撒在道場的庭院。曾經扶疏的松下村塾的樹影彷彿也在道場外搖曳,歲月靜好,三個小鬼追逐的腳步,十歲的高杉想贏他的執念,綠色的臉眸率直而純粹,沒有一點雜念,眼中只有坂田銀時,而後終於在多次失敗後初嘗勝利,終於綻開坂田銀時初次初見的,屬於高杉晉助的笑容。

從而深深地烙印在記憶深處,無論何時都未曾消失。

「……饒了我吧。」

銀時一手遮掩了表情。

那並不是高杉。他並沒有喪失理智,他知道。

只是用一張與那傢伙相同的稚嫩的臉,露出相同的笑容。

高杉沒有墓。

因為有這個小鬼存在,就像莫比烏斯環,小鬼的存在既代表了新生,也證明了高杉晉助的死亡。

死亡纏繞著新生,希望之後給予絕望,絕望之後仍懷抱著一絲希望。

然而即使小鬼過上幸福的人生,也無人能證明那就是高杉晉助人生的延續。那個他曾經全身浴血、匍匐於死亡之下也要追回來的高杉的靈魂,曾經兜在懷裡笑著說,已經找回來了,不會再失去了的高杉的靈魂,

現在又遺落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