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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llo慘笑着抱住自己。他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 因為我寧可屢次在火中幻想出你掙扎的模樣,也不願承認你早已化作灰燼。 —————— 他命運的轉捩點在於入學Noble Bell College。歷史悠久的學院,藏書自然豐富,各種古老的史籍也不難找到。當好學的Rollo瞧見那本「世界滅絕植物圖鑑」的書脊,鬼使神差地從書架拿下它,隨手一翻,那張奇異的植物照片差點讓他把書扔了出去。 紅蓮之花。它的照片點燃了書頁的一角,綻放着不祥的光輝,像一朵凝固的烈焰,彷彿試圖觸碰就會讓體溫為其解凍,然後引火自焚。 而Rollo不怕火。他讀完那短短幾行的描述,像撫摸着初生兒的臉頰般,像面對最嬌俏的戀人,用指尖輕輕描摹着花的輪廓。 「火花⋯⋯本是如此美麗的嗎?」他喃喃低語,做夢都沒想過自己能再次對火焰說出讚美。 啊⋯⋯多麼美妙的姿態,多麼神秘的力量,居然能讓魔法士徹底失去魔力⋯⋯他會很樂意飛蛾撲火,不如說Rollo Flamme學習的飛行術,難道不正是為了此刻所設的嗎? 他往前翻了幾頁,那裏記載着紅蓮之花的種子。多虧了優秀的記憶力,他知道自己曾在某個地方見過這可愛的嬰兒。奇怪的是,Rollo似乎在見到紅蓮之花的瞬間,就明白自己必定會找到這種絕跡數百年的植物。 只要除去魔法,就不會再有人經歷那樣的痛苦,人們對魔法貪得無厭的慾望也終於得以枯竭,這才是美好而公義的世界——這便是冥冥中,他註定要肩負的使命。 沈溺於魔法的魔法士啊,他Rollo Flamme在汪洋中拼死學會自保,終得救贖之時,又怎會不悲嘆仍在海中浮沈的人呢。他當伸出援手,因為我的朋友,我等皆深受魔法之害,不是嗎? 在記憶中的地方得到種子後,他迅速擬定了計劃。錯綜複雜的地下水路成為了紅蓮之花的溫床,陰涼的道路只有流水潺潺和他迴響的腳步聲,孤單卻堅定地踏向沾染火焰的地底深處,那在他眼中唯一的光源。 Rollo高舉左手,象徵學生會長之位的戒指隱隱閃爍。紅蓮之花感應到魔力而伸延出藤蔓,根系貪婪地吸啜着魔力,像在抽取他的血液,好似連靈魂也能被那股引力扯碎,流轉魔力的花瓣光芒更盛,更妖異,古老的生命力在葉脈中復甦。 他就像獻上靈魂召喚着遠古的惡魔。 直至意識即將潰散,他才勉強斬去和紅蓮之花的聯繫,踉蹌退後幾步,背靠着陰冷的石壁,緊緊按住自己虛脫的手臂。冷汗沾濕了前髮,順着鼻樑一側淌下,他昂起頭,汗水流入咬緊的牙關,連帶喘息融進唾沫裏被他吞嚥。 沒關係,區區一點痛楚而已。只要事成,他就能剝離血液中流淌的魔法⋯⋯也能將所有煩惱,以及身體裏這股燒灼他半個人生的火,一同剝離毀去。付出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待他稍微緩了過來,腦袋還是昏昏沈沈的,意識游離,眼前黑暗一片。 好想,就這樣在花海的甜香中睡去。 「——會長!⋯⋯Rollo會長!」 「⋯⋯啊,怎麼了?」Rollo猛然醒轉。他早就坐在學生會室的書桌前,只是思緒似乎一直被花牽引留在地下水路。 副會長收拾着桌上的文件:「正午的鐘聲已經響了,會長都沒聽見嗎?」 Rollo揉了揉額頭:「剛才走神了,抱歉。接下來的行程是甚麼?」 「會長走神⋯⋯?真是罕見啊。」輔佐有些驚奇,不過很快表示理解:「肯定會長最近準備交流會的事情,過於操勞了。今天正好比較清閒,不如我們一起吃個午餐吧?」 「⋯⋯也是。」Rollo道。 是他太自私了,救贖⋯⋯不能只有他一個,必須是所有魔法士。其實有些人本性是好的,只是被邪惡的魔法蒙蔽了雙眼,他怎能忍心棄之不顧。 我不願繼續恨你們,所以⋯⋯哪怕你們可能會對我恨之入骨,請便。 聽着副會長和輔佐討論午餐要吃甚麼,Rollo仰望鐘樓,揚起了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 「救贖之鐘的鐘聲,很快會更加響亮的。」 —————— 審判之時。 Rollo俯視着沈浸在祭典氛圍的花之街,忍不住哈哈大笑。 「愚蠢的人們⋯⋯多麼可悲。」他止住笑聲,設置好一切,然後輕快地往大講堂走去。 在城鎮就寢前敲響的,本不該有的第四次鐘聲,召開了一場人與花的盛大舞會。收拾完餘下的惡徒,Rollo又一步步踏上鐘樓頂層,回來目送他悉心照料的花。 清朗的月色蓋過星辰,甜膩的花香在街道中擴散開來,焚去罪孽的火海將要清洗人間。他的心神從未如此安定,如果有誰也曾拯救過世人,事成之際想必也是這樣的心情。 啊啊,紅蓮之花在喧囂。 他凝視着滿城紅光,莫名地一慌神,回頭望去。 「你⋯⋯」 月下的救贖之鐘反射着神聖的銀輝。 —————— Rollo之後明白了。沒有人能逃過審判之鐘,包括親手敲響第四聲的他。 過去的傷疤被無情地撕開後,他甚至不惜動用了那個unique魔法,魔力被吸去所必然帶來的痛苦,反而讓他精神為之一振。只要能讓紅蓮之花離開城鎮,就是他的勝利。 然而優秀的學生會長最終匍匐在地,制服上華麗繁複的花紋被髒污和擦傷處滲出的血模糊了,身上環繞的火焰懨懨地,只留下一丁點火花還在他指間跳躍。 抱着破釜沈舟的覺悟,下場就是事敗後再無退路。他連了結自己的力氣都失去。 「我⋯⋯被打倒了嗎?」 他的意志已經快到極限,連撐開眼皮都在發抖:「我才是⋯⋯惡黨嗎?」 真不像他。 那個在火中坦然敲響他絕望的男人,Malleus Draconia,也準備對他下達審判。 他無所謂了。綁起來丟進火燒也罷,任你處置,收起那噁心的憐憫。 邪惡的妖精思考片刻,用那雙妖異的豎瞳盯着他,微笑着決定了:要讓火封印在他的身體裏,堵上所有宣洩口,讓愧疚靜靜焚燒他的心臟。 愚蠢的妖精。Rollo挑起眉嗤之以鼻。他就是這樣活下來的,這處置根本不癢不痛。 「是嗎?」Malleus的綠眸好像能燒穿他。 Rollo沈默地目送副會長和輔佐的背影。他們眼裏亮晶晶的崇敬之情刺痛了他,幾乎讓他想要求饒:請別再說下去了。是我,那個差點讓你們失去魔法的人,讓你們陷入恐慌的,就是你們稱讚道像極了偉大的正義法官的,我。 可事到如今,他說不出口了。 他還能堅持說自己做的一切沒有錯,然而就在隱瞞事實那時起,無論真相為何,他也犯下了欺瞞之罪。 這刻的救贖之鐘如此耀眼,高潔而凜然的光輝照進他的內心,將最深處的記憶和秘密都暴露無遺。 Rollo苦笑。 早在每日清晨爬上鐘樓的時候,他在救贖之鐘面前就如初生兒般赤裸。鐘聆聽着所有人的聲音,在花之街便是神明一樣的存在,他也曾無數次向祂祈求,期盼着下次鐘聲會是對他的迴響。 他聽見鐘的答覆了嗎? 他妄圖利用那龐大的魔力來消除世上的魔法,或許從那時起就有些事情出錯了。 或許在更早的時候,他便不曾聆聽過救贖之鐘。 —————— 結果甚麼都沒有改變。他還是受學生們景仰的,無所不能的學生會長。 他還是每日徒步爬上鐘樓頂層,途中被滴水嘴獸搭話,還是用最虔誠的態度擦拭着救贖之鐘,順帶把滴水嘴獸也擦一遍,好讓它們閉嘴。 「Rollo,你可以跟我們聊聊嘛。我們一直都在。」滴水嘴獸鑽進他的懷裏蹭蹭。 「我怎麼可能和石頭說話。還有你們很硬,會痛。」Rollo面無表情地繼續擦鐘,亮面映出他背後還擠着幾座欲言又止的滴水嘴獸。 它們一臉委屈:「你就當是自言自語,我們剛好聽見了而已。」 「讓我一個人靜靜。」 Rollo掏出手帕揮了揮手,滴水嘴獸發出嗚嗚的聲音,帶着小鳥散去。 他攤開自己剛痊癒的掌心,些許擦傷的印痕還需要時間褪去。風帶起帽紗,衣襬徐徐搖晃,一朵極小的火苗倏然出現在他手裏。 他低頭在那片微薄的紅光中追憶,直到童年迎來終結,然後火苗變幻成花狀,花蕊上點點飄散開星塵般的火星子。 火花,還是很漂亮啊。如果不會傷害人就好了。 那其實就是他最大的如願以償。如果說是這份渴望之深切,直接影響了他之後覺醒的魔法,也未嘗不可。那些珍貴的回憶究竟影響他多麼深遠,很難說清,只有那個高高在上的妖精族,狼狽之際評價了一句:他的執念,連Malleus Draconia都為之恐懼。 童年時期,Rollo就已經被魔法的瑰麗攝去心魄。每當弟弟用出魔法之時,他總是感嘆於它的奧妙,那樣純潔又美麗的姿態,還讓人們露出笑顏,他曾迫不及待地想要學會,想和弟弟一起玩得更暢快。 那孩子說自己熱衷於魔法的真正原因,或許Rollo一直記得,只是選擇忽視。他說,是因為兄長大人每當看見魔法,都會很開心。明明不愛笑,也會開心得笑出聲。 「兄長大人,一定最喜歡魔法了。」 讓記憶中的那兩個孩子笑得如此開懷的魔法,是鈴鼓的火花,是小小的煙火,是因為魔法而展露的,彼此眼中的笑容。而他早已在那日被永久剝奪了這最重要的魔法,他們Flamme兄弟,正是被「紅蓮之花」吞噬的人啊。 被奪去魔法的他,快樂嗎? 「哈、哈哈哈⋯⋯」Rollo忍不住笑出聲,笑得肩膀發抖,手中擬態成花的火苗鬆散開,一片片花瓣被高樓的風捲去,在半空煙消雲散。 直到肩膀被重物壓住,他才冷靜一些。 「⋯⋯我不是說了,讓我一個人靜靜嗎。」 「Rollo,我們只是石頭做的滴水嘴獸。」石像再度湊近,伸去的手在Rollo臉頰旁停下:「如果有雨水降落,我們便負責引流。這是我們生來的使命。」 Rollo抬手草草抹去臉上的水跡:「說甚麼無聊的話。」 「我們本不會說話。」 滴水嘴獸指向莊嚴的鐘:「是鐘聲的魔力賦予我們生命,所以,是救贖之鐘讓我們開口。」 Rollo遲疑地回頭,走近眼前的鐘。那在風中依舊紋絲不動,只到必要時才會奏響的,救贖之鐘。 「你⋯⋯」他抓皺了垂在手邊的衣料。 鈴聲忽然在背後響起。他猛然回頭,扶着鐘樓的樑木向下望去,剛飄起的雪落入他的衣襟。 原來新年的祭典又快要到了。 又一個沒有你的新年。 他看着曾經被紅蓮覆蓋的城鎮,一如往常熱熱鬧鬧的花之街。一時之間還說不出喜歡祭典,還是覺得魔法可以引人墮落,還是聽見舞者搖起的鈴鼓聲便心生鬱悶。 但Rollo或許可以做到誇一句,夜空盛開的煙火,的確很好看。 似乎一切都沒有變。 他本就是罪人,這也沒有變化。 那麼你的降生,我們相處的時光,依舊是我記憶中最珍惜的寶物,繼續影響着接下來的人生。這一點亦永遠不必改變。 他沒有選擇走出與弟弟的回憶,而是選擇走得更深,回到最初的時候,追溯真正最重要的時刻。 只要你當時說過一句話,我現今的靈魂就會痊癒。 那天的花之街飄着雪,報時的鐘聲風雨無阻,經年累月,迴響於時間的長河。與其沈溺於汪洋,他逆流而上,接住了那日從星辰方向飄落的雪花,鐘聲終於帶着嬰兒的啼哭,在他耳畔答覆。 這時,懺悔的罪人才膽敢深深吸一口氣,吐出那句隨白霧飄散的話。 「你聽見了嗎?這救贖之鐘的聲音。」 【鐘よ 響け】 (鐘啊 迴響吧) 【僕の願いを運んで】 (承載着我的願望——)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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