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雖然已經有所覺悟了，但是久違地吃了一記強烈的頭槌，還是讓洋平痛得差點失去意識。
　　在洋平還因疼痛暈頭轉向時，花道已經將制服外套與運動背包背在肩上，氣沖沖地就奪門而出。
　　鐵門被甩上發出了好大的框啷聲響，而洋平只是在原地愣愣地盯著天花板。
　　原來這世界上還真的有心上人為了自己下廚這種事情啊。
　　洋平這樣想著，儘管根本不是時候。

　　一切終於結束了，甚至算是自己親手終結的，洋平有種放下重擔的感覺。
　　今天就不去學校了吧。到了晚上也許可以叫女朋友過來。

　　思及至此，洋平闔上了眼睛。沒有睡意，卻也沒有起身的力氣。


　　——那是歷史悠久的和光中學創立一百周年時的事情了。
　　木造的建築與走廊、小小的課桌椅。花道總是窘迫的縮著身體，趴在桌上忍著聲音哭泣。

「又、又、又被甩了………」
「難道不是因為你太大隻然後又太紅了嗎？」
「身材又不是我能改變的！我、我該怎麼辦啦……嗚…」
「只能找會喜歡你真實樣子的人了，沒辦法。」
「真的會出現那樣的女生嗎？」
「……應該會有吧？」

　　搞不好就在你身邊也說不定。
　　——代替無法說出口的心思，洋平摸了摸那頭紅髮。


　　頂著染成一頭鮮紅色且梳成飛機頭的花道，在入學式當天就讓全校師生都感到恐懼，而本人卻毫無自覺。
　　當時跟他同班的洋平，比起在意花道那過於醒目的初登場，心裡反而浮現了真想跟這人打一架的想法。
　　完全超出國中生標準的身高，也許制服底下藏著幾經鍛鍊的身體吧。當時洋平憑著超群的格鬥天分在那一帶無人能敵，甚至也成功踢飛比花道還要魁武的對手過。
　　所以洋平認為自己一定會贏，而且是能夠輕鬆獲勝，便向花道發出了挑戰。
　　——結果是洋平慘敗。即使打到幾乎是兩敗俱傷，但原本積累在洋平內心的自信以及無所不能感，在這一次通通歸零了。
　　他們都很中意彼此的戰鬥方式。不耍任何小手段、也不集中攻擊要害，單純就是拚力氣的肉搏戰，展現了彼此對格鬥的熟練以及真誠。最終，他們很快地關係就變好了。
　　兩人有相似之處，都帶著一份寂寞，也都用同樣的方式發洩。
　　乍看之下完全相反的兩個人，卻不需要任何言語就能理解對方內心的孤獨，是很珍重的一段關係。

　　花道是個很容易陷入戀情的人。不只在洋平認識的人當中，即使是未來認識其他人，一定還是無人能及花道的程度。
　　只要看到可愛的女孩子就會喜歡上人家，明明沒說過話就直接告白。與其說抱著必死的決心，應該說根本不知道那份自信是從哪裡來的？一開始洋平還會跟花道說這樣不對，但久而久之也開始覺得好玩了起來。

　　洋平的眼神總是追著花道，而花道也理所當然地接受。再更後來遇見的大楠、野間、高宮，也從未介入過這兩人之間形成的某種關係。

　　對洋平來說，喜歡一個人是一件非常消耗精力的事情。以自己的父母為例，他絲毫不相信愛情。
　　所以花道的存在，對他來說過於耀眼。
　　有想支持他的心情，也有過希望花道乾脆不要有甚麼成就了，就這樣一直一起胡鬧下去的想法。

　　如果僅只於此的話還不算太失控。
　　不知從何時開始，對於魯莽又天不怕地不怕卻容易內心受傷、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花道，自己竟開始覺得無可救藥地可愛。
　　看著他總是談著不可能實現的戀愛、心碎，然而隔天又能馬上喜歡其他的女孩子，但也一樣還是會再次心碎、再次沮喪。
　　是因為不知道看了多少次花道「談戀愛的神情」才覺得可愛嗎？還是單純對他堅持不懈的樣子感到動容？
　　——算了，想一堆藉口又怎樣，一點意義都沒有。

　　因為就是喜歡上了。
　　這是一件很單純的事情，所以更加無法輕易割捨。
　　洋平幾乎是在覺得花道可愛的那瞬間，就對這份麻煩的感情開始有了自覺。

　　然而在花道遇到籃球以後，洋平覺得長久以來的單戀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一直憧憬著戀愛關係的花道，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天命。
　　並不是一個「誰」，而是籃球。

　　原來一直談著不可能實現的戀愛的人，是我自己。洋平狠狠地領悟到這個事實。
　　於是他也下定決心要回到普通的關係，好好地。　

　　　
　　洋平睜開了眼睛，盯著每天一成不變的天花板。
　　今天自己明確地畫出了一條界線。花道一定非常生氣，內心也受傷了吧。
　　但是已經沒有辦法再撐下去了。花道親手做的料理，美味的像是一股暖流沁入洋平的全身，幾乎要令人產生錯覺。
　　如果因為不想傷害花道就不劃出界線的話，一定又會踏入往常的循環，自己也會更加無法接受對方離自己越來越遠的事實吧。

　　洋平的眼神總是追著花道，而花道也理所當然地接受，這樣的日子已經結束了。透過自己的雙手結束了。
　　洋平相信這樣做對彼此都好，心中沒有任何一絲後悔。


＊

「櫻木同學？」

　　順著清澈的聲音抬起頭來，視線前方站著花道朝思暮想的人。女孩放下了手中厚厚一疊的資料夾，想必是為了要傳達籃球社的聯絡事項而來的吧。
　　花道已經一整天都無心聽課，午休時也一直趴著，而在這時登場的晴子，就像沙漠中的綠洲一樣。
　　不過，花道並沒有像平常一樣馬上站起來大喊晴子小姐，語尾彷彿還加了好幾顆愛心的那種語氣。他今天真的沒有那個心情。
　　儘管看見晴子小姐就覺得開心沒錯，畢竟她今天也是超級可愛。
　　然而時機真的太糟了。一想到洋平今天早上說的話，花道有點懊惱地搖了搖頭，然後再對著晴子勉強擠出了笑容。

「晴子小姐，今、今天是個好日子呢……」
「……？櫻木同學你怎麼了？感覺臉色不是很好，是吃壞肚子了嗎？」
「沒、沒有！不如說我吃了超好吃的東西，還是別人掛保證的！」

　　沒錯。洋平的確是真心地稱讚了自己所做的料理。
　　我說了一件洋平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也告訴我一件隨便甚麼都好的事情吧，花道原本想這麼說的，就只差那麼一下下而已。

　　——你不要再來我家了。

　　為甚麼要說那種話呢。眼眶忽然熱了起來。為了不讓晴子發現，花道咬緊牙稍微低下頭來。
　　晴子歪著頭，像是擔心花道的樣子，說了一聲失禮了便坐在花道前方的座位。果然，她是來通知關於社團的練習時程有所變動的事情，而花道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只是點了點頭。

　　即使早已熬過痛苦的復健期好幾個月，恢復的速度也異於常人，但回到籃球社的花道目前還是無法消化跟別人一模一樣的訓練量。其實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大家不讓他做太勉強身體的事情。
　　說不焦急一定是騙人的。但是花道能明確地感覺到自己正在恢復當初全盛期時的體感，並不打算胡來而錯失這種感覺。
　　雖然在少了赤木、木暮、三井以後的空缺非常大，但是以新隊長宮城為中心，加上新入社的一年級社員，湘北籃球隊也漸漸步上了軌道。
　　還有就算不想承認，但流川真的打得越來越好了。每次花道見到他時，總不會忘記要調侃一句，在本天才完全歸隊之前就好好努力掙扎吧。　
　　花道的訓練內容，也是為他量身訂造的。三井總是嚷嚷著說那可是安西教練特別疼愛你才有的，但花道大概根本沒有理解又或是沒特別去聽三井的話，就也沒特別放在心上。

　　——以籃球社為重心的生活，可說是沒什麼阻礙，一帆風順。
　　但是。

　　花道原本已經放鬆的身體又蜷曲了起來，靠著晴子打起的精神也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了。
　　希望你比我還要更了解我，花道對洋平這樣說了。
　　但他現在才發現，對方當時甚至連點頭應和一下都沒有，這讓花道又更難過了。
　　看著花道的情緒突然又變得低落，晴子看了看周遭以後對著花道說。

「最近好像沒有看見洋平同學耶。你們吵架了嗎？」
「唔…！」
「咦？真的吵架了嗎？」
「沒有，不是這樣的晴子小姐！我已經不會再吵架、不是、是不會再使用暴力……！！」
「嗯，我知道你不會。」

　　我相信你哦，沒關係的。
　　看著晴子的微笑，花道突然想哭了起來。雖然本來就差不多是要哭不哭的狀態了。
　　為甚麼晴子這麼美麗、溫柔又溫暖呢？為甚麼她對流川的心意都沒有變過呢？
　　臭狐狸到底有哪裡好，這樣問的話一定是反效果，所以花道在晴子面前一直都是堅決不提及流川的名字。但晴子總是會一直提到流川，所以顯得花道這份堅持一點意義都沒有。
　　雖然花道哭喪著一張臉讓人感到擔心，但晴子一點都沒有慌張的樣子。除了她本來就有些遲鈍，對於花道的喜怒哀樂切換速度之快，也已經見怪不怪了，甚至有種微笑看著守護的感覺。
　　被晴子那雙溫柔的眼眸盯著，讓花道有點不知所措，眼神也開始飄忽不定。

「真好。」
「咦？」

　　晴子沒來由的一句話，讓原本眼神閃爍的花道瞬間看向眼前的人。而晴子只是側過頭，眺望著窗外遠方的景色。

「我覺得吵架很可怕，根本做不來。啊，不是互相打來打去的那種哦！該說是鬥嘴嗎，就是認真爭吵的那種。」
「很、很可怕嗎……？」
「嗯。會想著如果不能和好的話怎麼辦，很不安。我身邊的朋友大概也都是這種感覺吧。所以如果覺得自己有哪裡不對的地方，都會馬上說對不起，幾乎都不會吵起來呢。」

　　晴子苦笑著說出的這些話，聽在花道耳裡彷彿都變成一堆問號飄到了頭上去。
　　吵架、互毆、弄得滿身是血然後倒在地上。
　　這對花道來說，是一種很難說明清楚的溝通方式。有時候是透過拳頭來互相理解，有時候只是為了填補寂寞，更有些時候只是因為被打了就打回去而已。並不像晴子說的那樣美好，沒有甚麼好羨慕的。
但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鬥嘴嗎……就是常常跟洋平還有那三個笨蛋做的事情吧。

「但、但是……不吵架應該可以算是好事……沒錯吧？」
「是沒錯。不過該怎麼說，男生不是都比較不拘小節嗎？因為知道吵完以後就會和好了，所以還是可以吵架。不覺得那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嗎？」

　　花道還是覺得像晴子跟她朋友那樣的相處方式比自己的好太多了，實在很難同意晴子的看法。
　　再說…

「……能不能和好，還不一定……」
「咦？」
「這次吵架，很有可能就沒辦法和好了……」
「咦咦！？」

　　晴子真心嚇到、不可置信的表情就像再一次證實現在的情況有多麼糟糕一樣。
　　很有可能沒辦法恢復成跟以前一樣的關係，花道自己說出口，又被自己打擊到。洋平早上說的話，在腦袋裡一直反覆播放，始終沒有停止。

　　
　　你不要再來我家了。
　 再也，不要過來了。
　……。

「那可不行！這樣的話要馬上說開才可以！」
「欸？」

　　這次換花道嚇到了。晴子慌慌張張地說了聲等我一下，就馬上飛奔跑出教室。
　　因為實在太突然了，在花道還愣在位置上動也不動的時候，又聽見了晴子急忙的腳步聲，喘得上氣不接上氣地回到了花道的教室。
　　
「哈、哈…櫻木同學對不起！洋平同學今天好像請假了……！」
「妳、妳該不會跑去洋平的教室了吧！？」
「嗯！我原本想說要把他叫過來！」
「真假……」

　　這真是超級單純然後又好恐怖的提案，而且行動力也太高了。晴子有時候就會像這樣做出超過花道想像範圍的事情。
　　明明跟晴子沒有關係，她卻能如此純粹地相信花道跟洋平之間的情誼。這份信賴是晴子令人欣賞的地方之一，其重量能夠扶持脆弱的心，也能推人一把向前邁進。
　　花道不擅長應付複雜的事情。所以對於晴子如此好懂的提議，花道除了驚訝以外還覺得很感動。
　　晴子開始揮舞起手臂，有點興奮地繼續說了下去。

「那個啊，我覺得怕不能和好所以選擇不吵架，跟吵架了以後擔心沒辦法再像以前一樣的那種不安，應該是很接近的！」
「……晴子小姐…」
「原來我也有跟櫻木同學一樣的地方呢！不知道為甚麼突然很想跟櫻木同學擊掌！」

　　晴子爽朗地笑著說完後，才突然想起明明櫻木同學現在這麼沒精神，自己到底在說甚麼啊，又開始慌張了起來。

「不是啦不是啦，我只是不敢相信自己跟櫻木同學會有很相似的地方，這讓我覺得很開心，但說很開心又有點奇怪，嗯、就是……」

　　
　　看著晴子的情緒這樣上上下下的，花道終於懂了一件事。
　　自己並不是想要跟這個女生每天一起上下學，也不是想要跟她牽著手約會。

「……請問，可以跟我擊個掌嗎？」

　　其實就只是這麼簡單。

　　午休時間就快要結束了。
　　在學生們陸陸續續進入的教室中，響起了輕快的擊掌聲。

「路上小心！要在社團練習開始前回來唷！」
「當然囉，沒問題！」


　　跟昨天一樣花道又跑了起來。反正還會回學校，乾脆甚麼都沒拿。
　　花道的腳步一刻都沒有緩下來，但這不算甚麼——沒錯，這根本連練習前的暖身運動都不算。
　　如果是你的話一定會理解的吧，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