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晚來的搖籃歌

經過教師和STYX的再三檢定，確認戰役後殘留的魔力濃度已恢復到平均水平，這麼多天來無寮可歸、不得不到處借宿的ディアソムニア寮生們早早換上寮服，將鏡舍擠得水洩不通，努力保持著安靜卻難掩躁動，閃亮亮的眼神全都盯著正前方。

マレウス拂過披風下襬，然後抬手，俐落地將橫過整面鏡子的封條撕開，「回寮吧。」

隨著歡呼響起，他率先進入鏡中。

在過於豐盈的魔力滋養下，谷底的荊棘越發壯大，覆蓋了整條道路，密集程度大概是一隻烏鴉落下，都會被纏著無法脫身。但當マレウス的高跟踏上石磚的瞬間，那些荊棘就宛如活物一般，蠕動著向兩旁散開，像是被一分為二的海，筆直地破開道路。

走到石路盡頭，木製棧板緩緩放下，隨後大門開啟，寮內仍是一片漆黑，寮生們做好面對滿目瘡痍的準備——誰都沒指望那個學園長會在宿舍封鎖期間幫忙清理。

マレウス彈指，所有蠟燭一口氣燃起綠色火焰，交誼廳的全貌顯現出來，被打碎的椅子或燃燒過缺角的掛簾都不存在，一切和從前別無二致。如果不是送別會的派對裝飾還在、以及寮長頭上缺損的半根角，那個事件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太好了，果然還是寮裡最好，我這幾天待在サバナクロー，已經無法再忍受早上被太陽曬醒，是地獄啊。」

「你那還算好的，オンボロ寮除了幾個房間外都破得像鬼屋一樣，雖然確實有鬼。」

「聽你們一說，突然覺得在ポムフィオーレ被抓著做全套保養和睡前瑜伽不算什麼了……」

興奮的竊竊私語在マレウス踏上最高階時戛然而止，他站在石椅前，シルバー和セベク在他左右，正好是龍延伸出的雙翼。

「各位，我要再次為此前造成的困擾致歉，作為ディアソムニア寮的寮長，給你們添麻煩了。」他挺著脊背低頭一禮。

「現在寮內已經恢復原樣，如果有任何異狀，可以隨時向我報告，那麼，早點休息。」

說完整段話，他才坐到石椅上，寮生們幾乎都迫不及待地想回到房間，在上樓時對マレウス行禮，他也微笑著一一回以晚安。

「リリア呢？」目送最後一個寮生離開後，マレウス才問道。

「親父殿說之前丟掉太多東西，要去神秘商店大採購。」

「而且『血拼』這種事要一個人做才開心，所以也沒讓我們跟著。」セベク接話。

「呵呵，看來他又會買一些有趣的東西塞滿房間了。」

真是期待啊。マレウス笑著說。シルバー歎了一口氣，「至少希望他能將重要的東西放在顯眼的地方。」

「的確，怎麼也無法想像傳說中的魔石器居然在倉庫或衣櫃裡。」セベク講完，三個人都忍不住笑出來。

「汝們——趁著老夫不在說甚麼那麼開心呢？」話音未落，一個身影猛然倒掛下來，過長的外套如蝠翼般展開，雖然早就習慣了驚嚇，シルバー和セベク還是略顯慌亂地接著劈裡啪啦落下來的購物袋。

「你可不要把剛買的東西都摔壞了，リリア。」

「沒事啦，老夫挑的東西都很耐用，挑日用品就像挑弟子，這可是老夫的守則。」

希望我們不會像是那個被打壞的鍵盤一樣，シルバー把慌忙中接住的物品擺好，和セベク對視一眼。

「不過，仔細看你還抱著個東西，那是甚麼？」

「汝問到重點了！」リリア翻過來降落到地面，雙手舉高袋子的姿勢讓人聯想到夕陽草原王都的著名雕像，「鏘鏘！『某位有名的夜之眷屬誕生時的姿態』抱抱玩偶！」

「「「啊！？」」」

シルバー張著嘴，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盯著透明包裝裡眼熟的綠色橢圓物體，「這該不會是……」

「正是！」リリア豪邁地拆開袋子扔到一旁，重新把東西抱進懷裡的動作又顯得溫柔，「汝們都看見了吧，那個時候。」

「是的，我記得一清二楚！リリア様抱著卵様，喊道『所以出來吧！到外面的世界來！』時，在下實在太感動了！」

「等等，不要學老夫！」リリア拉開拉鍊，首先看到的就是兩根小小的角，小龍的翅膀蓋著前爪，蜷縮在蛋裡面的樣子，連宣稱幼年期就已經玩偶畢業的セベク都感到心被揪了起來，「唔，孵出來很容易，不過抱著倒是比マレウス那時輕多了。」

「乖乖。」リリア將小龍橫抱著晃了晃，「還真是懷念啊，感覺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他的語氣輕快，反而是一旁的シルバー和セベク，分別露出了微笑和快哭了的表情。

「雖然不知道為何有這種奇妙的玩具，我覺得這東西跟我不太像。」マレウス終於回神，皺眉戳了戳玩偶圓滾滾的肚子，「首先，就算是剛出生，我的手腳也沒這麼短吧，尾巴的形狀也不對。」

「哎呀，別這麼挑剔嘛，商品化需要做一點改造的。就像這個玩偶也不會噴火，如果會的話就太危險了。」リリア把玩偶往前一遞，「來，汝也抱看看。」

「你還是一樣這麼粗暴，像當時把シルバー交給我的時候。」

セベク的瞪視幾乎要冒出雷電，シルバー想起夢中看到的慘況，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マレウス用兩隻手指拎著小龍的後頸，兩雙鮮綠色的眼相對，無論他的心情如何複雜，刺繡精細的眼睛仍然是一副懵然不知的樣子。

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像你孵出我時的心情，也記不起你的眼淚打在身上的感覺。

マレウス對上リリア的笑臉，低頭把龍抱進懷裡片刻，就把玩偶交給セベク，看他雙手畢恭畢敬地捧著娃娃，想抱又不敢的樣子，就說「那不是我喔」，リリア笑了起來，シルバー則說如果你不會抱的話讓我來，セベク一賭氣，用力地抱緊玩偶。

即使對生命悠長的龍來說，上次這樣僅有四人聚在一起的時光也顯得遙遠，マレウス能感受到他的小騎士們投來的目光異常柔和，與陣前堅毅的眼神差異如此之大，但裡面都有一種相似的東西。

他們談論著玩偶的價格，セベク激動地表示後面多兩個0也會購買，リリア說如果汝買一百隻會很壯觀，就算只買一隻也不要把床讓給娃娃自己打地鋪，セベク含淚遵從。

閒談直到幽靈們送來リリア曾經寄出的行李，還不等行李的主人有反應，シルバー就說「那我跟セベク先去整理親父殿的房間了。」看來是想趁這個機會盡量打理整齊。

「晚安！若様、リリア様！」

「啊啊，晚安。」

シルバー拿起地上所有購物袋，セベク則把箱子全都堆疊起來，再一口氣將幾乎與他同高的箱子扛到肩上，「我搬的比シルバー多！」

見銀髮毫無反應地上樓，セベク一步跨三階從一旁超過他，箱子搖晃幾下，最終保持著詭異的平衡穩住，シルバー就較勁似的也加快了腳步，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樓梯盡頭。

「那就麻煩汝們了哦——」リリア揚聲喊道，抱著唯一被留下的小龍玩偶笑得眼睛都瞇起來，「孩子們一下就變得這麼可靠啦。」

「是你教出的好弟子啊。」マレウス也笑，看著坐在扶手上撫摸小龍下巴的リリア便又噘起嘴，「但你就這麼喜歡那個玩偶嗎？」

「沒辦法嘛，那時抱著剛出生的汝時間可短了，讓老夫回味一下。」

「都怪元老院的臭……」リリア的手指比在唇前，マレウス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關於那件事，我會再仔細想想該怎麼做。」

「……リリア也是，當時早點回到我身邊就好了，白費那麼多辛苦。」マレウス話鋒一轉，這下換リリア冷汗直流地乾笑，「所以就說老夫不擅長找東西……」

「但是，マレウス啊，老夫從來不覺得那是白費。」他尖細的瞳孔裡映出マレウス被縮得小小的身影，「迎來汝的出生，是老夫生命中最幸福的事。」

「リリア……」

「玩偶雖然好，但是也不像當年把汝抱在手上，沉甸甸又熱呼呼的……啊！」リリア把玩偶放下，突然後仰湊到マレウス眼前，「現在讓老夫抱一抱吧！」

「誒……抱？」マレウス還沒反應過來，リリア就迅雷一般地從扶手轉身，彎下身撈起マレウス的後肩和膝彎，將他抱在手上。

由於身高差巨大，マレウス修長的身體只能委屈地折起來，腳還長出一截，雙眼睜得極大，リリア將龍掂了掂，貼上他的臉頰，「長得真大啊，抱起來完全不一樣了，呵呵，多久沒這樣抱汝了？」

「喂，リリア，說了不要把我當小孩，而且當心你的腰。」マレウス嘴上抗議，為了減輕負擔，摟住他細瘦的肩膀。

「別小看老夫了，現在的狀態抱起汝的原型也沒問題！如何，要飛高高嗎？」

「還是別逞強了吧，我可不想讓你受傷。」マレウス想像リリア舉高雙手托著自己原型後腳的荒謬場景，隨即搖搖頭驅散了那個畫面。

「說到逞強，汝才是吧，甚麼時候做的？」樹莓色的眼睛斜斜瞥了過去，似笑非笑的。

「果然瞞不過你。」マレウス示意リリア放開手，與他並肩站直了身體，「下午。」

接到學院長重新開放住宿的通知後先瞬移到寮裡，但比起宿舍，當時的ディアソムニア更像一座廢墟。

天花板破了大洞、石牆被撞凹、歪倒的沙發四處都是被巨大荊棘拖拽過的痕跡，欄杆和燭臺斷成幾截散落在地上、王座的翅膀裂開，掛毯上也滿佈燒痕。

那是マレウス作為此地的王，為了守護友人所做出的抵抗。而使用物歸原狀這種大規模魔法時因為斷角帶來的暈眩，也是他本該承擔的，寮生們還願意對他露出笑容，為了珍貴的臣民，這是王的責任。

「別擔心，這點魔力消耗過幾天就恢復了。」マレウス牽起リリア主動伸出的手笑開，「但果然這樣還是舒服得多。」

「那就早點睡吧。正好今天為了接寮生回寮不用去オンボロ寮守夜。」

「如果你給我唱搖籃曲的話。」

「哦，剛剛是誰說自己已經不是小孩了？」

「我想聽お母様唱的那首，你知道歌詞吧？」

他們牽著手上樓，蠟燭隨著拖曳的衣襬一盞一盞熄滅。


在寮長室前停下，走廊裡一片靜寂，看來シルバー和セベク已經先回房了，在マレウス強烈的注視下リリア終於妥協，跟著他進門換上睡衣。

「哎呀，睡在ディアソムニア寮的房間裡，還真是久違了。」

「久違？」

「汝以為老夫做了幾百年的夢啊？」リリア伸個懶腰，毫無形象地打了一個超大的呵欠。

「我現在終於理解到千年不是瞬間了，尤其人類存在的世界更是如此。」マレウス有點不滿地任由リリア將小龍玩偶也放到床上，「重新回憶起那些事，會讓你很痛苦嗎？」

「老夫還沒有老到把那些事情都忘記，想起了某些事，其實並不壞……不過マレノア的雷還是一樣痛，哈哈。」

「我對お母様的印象倒是很溫柔的……我只看到最後那裡，那兩個孩子參與了全程吧。」

「老夫的黑歷史都被看光了，嗚嗚嗚。」リリア假哭，「明天的オンボロ寮守夜正好是和シルバー和セベク一起，監督生和グリム也是大功臣哦！開個冰品派對酬謝他們怎麼樣？」

「呵呵，許久沒有吃到你做的冰了，那我就期待吧，聊到通宵也沒問題。」

「就這麼說定了，久違地大展身手！老夫去買水果和辣椒粉，冰的部分由汝準備。」

「不要辣椒粉。」

能像這樣絮叨小事的夜晚如此貴重，マレウス躺好，大概是習慣的枕頭讓他格外舒適，手搭在被子上的動作和小龍玩偶說不出地相似，リリア猛地揉亂他的額髮，撫了撫露出的甲殼。

他多久沒睡個好覺了呢？在STYX的時候，リリア每夜都會在睡眠途中察覺到響動，是マレウス剝開被子，將耳朵貼到他的胸口，身上沒壓下任何重量，於是リリア也會繼續閉著眼睛，維持平穩的起伏，直到マレウス悄然躺回身側。而濁墨溢出的時候，整個島只有他醒著。

マレウス在領域裡盯著他的睡顏時在想什麼，リリア不會知道，但リリア習慣喚醒他，從蛋殼裡、從堅冰中、從永無止盡的噩夢裡。

他對早起不擅長，也許明晨要換マレウス叫醒他。

只是在此之前，先睡上一覺吧。

眠れや 眠れ 愛し子よ おまえが どうか 夢の中導く 光へと 歩むように



看著龍閉上雙眼，リリア放下了床紗。


fin.

隔天，為了阻止セベク天沒亮就去神秘商店排隊，シルバー定了四個五點的鬧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