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 《よだかの星》 「歡迎光臨!」 聽見開門的音樂聲後,明浦路司努力打起精神,說出那句所有店員都重複無數次的台詞。這個時間總是很少人來,店長對於排班的彈性也很高,沒人的時候,他還可以反覆思考之後的編排和曲目,因此他才會選擇這家店作為自己的兼職之一,既不拖累結束祈白天的訓練,還能夠多少貼補家用。 只是此時的來客令人意想不到,仔細一看,這不是他放狠話卻沒能達成的對手兼偶像夜鷹純嗎?黑髮的男人從裡到外都不像是會關心店員長相的人,也就沒有察覺到他內心的劇烈波動,只是逕直走到櫃檯前,念出了香菸的牌子。 「啊,好的。」 這既現實又超現實的魔幻寫實狀況使明浦路司有些發楞,慢了一拍才開始動作。靠著肌肉記憶,他準確找到對方要的香菸,收下鈔票,找錢,目送對方的背影離去。他盯著那個黑色的身影,男人一走出店門口就拿出菸點燃,火星在唇邊綻放,明浦路司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麼嚴重的菸癮呢?明明現役時的夜鷹純是以自律出名……等一下,店門口? 「不好意思……」他頗為心虛地開口,儘管自己才是常識的一方,但由於諸多事情,他現在並沒有臉面見這個人。 夜鷹純抬眼看他,眼中閃過一絲動搖,然後才恢復成平常的一號表情。自從那次夜滑,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面對面,如果是往常,明浦路司會認為他是在輕蔑或不爽,今天的夜鷹純同樣沒有說話,可他卻覺得這個人好像有點難過? 「……。」 「?」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見他久久不說話,眉毛微皺,嘴唇抿起。 突然忘記了自己的台詞,照身為店員的職責來說,他應該只需要趕走對方,雖然對方是那個夜鷹純。 「……這裡禁菸。」明浦路司在腦海中反覆背誦店員值班守則,一邊費力地將卡在喉中的話語擠了出去,男人意料之中地瞥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可是,對方是那個夜鷹純。還是有點低落的版本。 這讓明浦路司很猶豫,他向來是個心思細膩的人,更是人群中屬於好心腸的那一邊,不願意更不擅長無視他人的悲傷,只是他自己往往並不把這種特質當成一種值得誇耀的優點,總是自貶為多管閒事,因此也就漸漸地變得只有在直覺超過了理性時,他才會向對方伸出手,例如第一次遇見結束祈,例如現在。 「還是你要去後門?店長說那裏可以抽菸,我也正好要到休息時間了。」 員工守則說不能抽菸,員工守則也說了不可以帶人進入休息室以防物品丟失,兩種規則應當同等重要,可卻在他的心中成為了不平衡的天平,這是出於什麼呢?明浦路司已經將話說出口,無法收回,所以他只好自我解釋是因為信任,至於信任什麼?大概是信任前奧運金牌得主的獎金沒有在引退時通通賠給廠商,而且他們只是穿過,和規則裡的進入還是有些不同的吧,大概。 「……嗯。」 夜鷹純仍舊沒讀出他複雜的心理活動,只是沉默後點了點頭,發出幾不可聞的肯認,而明浦路司於店內稍做檢查後,便帶領著男人去了便利商店的後門。晦暗的防火巷中,只有頭上緊急出口的綠色燈光照亮兩人的面容,就算是這種狀況下,那雙金色的眼睛依舊銳利得讓人不敢直視。他用眼角餘光看見對方重新點燃香菸,吸氣,吐出煙霧,這讓男人的側臉再次變得遙不可及而模糊不清。 對於明浦路司來說,卻是回到了熟悉的距離,那張曾經令他迷戀上冰面的側臉,本就是這樣夢幻得不切實際的。 於是他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發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過,只要夜鷹純猛禽一般的眼睛直視過來,防備、警戒,不用開口都知道他想說的是「不關你的事」。就馬上讓明浦路司心臟一顫,馬上打起了退堂鼓。 「我想也是,這麼突然地問你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失禮了。」男人乾笑著掩飾尷尬,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八卦的狗仔,他抓了抓後腦杓的頭髮,很想很想從原地消失。 沉默,沉默,直到又一次吞吐煙霧,夜鷹純居然開了那張金口,他的聲音很低,但就算不這樣,明浦路司也一直都聽不出他的情緒,男人平穩地、彷彿事不關己地講述出事實。 「我辭掉了,教練的職務。」 「……。」 其實明浦路司也跟無數個聽到對方做出這個決定的人那樣想問「為什麼」,但因為曾了解過去的對方,所以他只是沉默。他想,當初的夜鷹純也是這樣離開了自己的第一位教練,接著不斷地更換老師,只為了吸收更多經驗和技巧,最終成為誰也無法置喙的「絕對」,而那也是男人對狼嵜光的要求。 只要看了狼嵜選手那一晚的表演就會知道,夜鷹純確實在擔任教練的期間將自己的全部化作養分,使狼嵜光能夠綻放比一等星還要耀眼的光芒,但是,他也隨後便將自己評價為不被需要的存在,自顧自地離開。這在正常不過,因為夜鷹純的滑冰從來不是獲得,而是一再捨去,他將理念和技術一同教給自己的學生,並一向以身作則,這次他判斷,輪到自己應該被捨棄。 「是你主動辭退的嗎?」 「因為那傢伙和我是不一樣的人,她還不明白什麼是『絕對』。」 明浦路司說不出「但是……」之類的話,如同他無法乾脆地趕走夜鷹純而是請對方到後門抽菸,就算他知道身為人的生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可自己也好、結束祈也好又或是冰場上的任何一位選手也好,所有人都同樣對「頂點」抱持著強烈的執念,因此,他沒辦法只是輕飄飄地安慰對方。 雖然他還是會忍不住去想,那麼你呢?假如無法在冰面以外的地方生存的夜鷹純離開了冰,你該何去何從?明浦路司想起童話故事裡的夜鷹,穿過凜冽的寒風與稀薄的空氣,只為了證明自己生存的意義,他一直覺得那和眼前的男人很像。 「其實,我一直以來都是你的粉絲……」 「我知道。」乾脆而簡短的回答。 真是一記措手不及的速攻,都是鴗鳥先生!明浦路司一下子不知道該羞恥還是該高興,羞恥是因為被記住了,高興也是因為被記住了,他對夜鷹純從那天以來就一直包含了兩極的情感,既喜愛又不滿,既不滿卻又忍不住喜愛。 「那,那真是不勝榮幸!」他慌忙地開口,不對,自己要說的不是這個。 「……。」夜鷹純再次沉默了,不知道是明浦路司的幻想還是男人真的微微歪了頭,彷彿在靜靜地聽他說下去。 幸好這次明浦路司沒有忘記自己該說些什麼,他趕在夜鷹純少見的耐心耗盡前,乾咳了兩聲,繼續開口:「你曾經是我的夢想。」 只要一提到「絕對」,明浦路司的腦海裡仍然會首先浮現出夜鷹純的身影,即使現在他的夢想和最初有所改變,但自己會踏上這條路,最終還是要歸功於對方,那個完美的絕對的永遠在發起挑戰的夜鷹純。在那些懷舊的電視機的燈光裡,在那些只能想像卻囿於現實的日子裡,在自暴自棄的時間裡,一直都是對方在冰面上的身影鼓舞了他。 「雖然我已經決定要繼續作為祈さん的教練,不管你說什麼都不會改變,但這有一部分其實也是因為你,啊不過你現在其實仍然是我的偶像……」 儘管說出來總是會感到害羞,不過其實正是因為他是夜鷹純,所以明浦路司才會決定挑戰甚至希望超越。那一天的自己其實是很慶幸的,慶幸能夠與曾經的偶像接近,更慶幸有機會超越夜鷹純。他從不會說自己對結束祈毫無期待,因為女孩的身上就是有如此龐大的潛力讓他理所當然地願意相信,明浦路司本來是想,就算這次沒能成功,可他會繼續守候他的小小奇蹟繼續成長,然後再次向對方發起挑戰,只是沒想到男人會這麼快就此離去。他有些落寞,卻自知無法挽留,因此也未曾想過挽留。 「所以,」夜鷹純是真的微微傾斜了腦袋,又吐出一口煙,嗓子有些微啞地說著話,「你想說什麼?」 想說什麼啊——明浦路司自己也不太確定,不過是自己難得對人將想說的話都說出了口,他短暫地思考,然後得出結論:「啊哈哈……大概,就只是想說聲『謝謝』吧。」 「……。」又是一陣沉默,夜鷹純不是很擅長這種場景,明浦路司也預料到了,正準備繼續開口為自己鋪墊臺階,對方卻先一步開口了。 「不客氣。」 他大概能想像到這個人或許是真的考慮了很久才說出這句話,夜鷹純笨拙得像是在模仿課本上教授每個孩子被說了「謝謝」就要回答「不客氣」的例句那樣,但卻是他認認真真地從夜鷹純辭典中為數不多的話語中挑選出最溫和最無害的回答,因為那是一片真心。 真誠的心,溫暖的心。 那是夜鷹純所沒有的東西,「夜鷹純」捨棄掉的東西。所以離開冰面的他才會對世間水土不服,只因自己的心無法被溫暖,所以常常凍傷他人,更使自身感到痛苦。 不過,在眼前這個男人的眼中,自己似乎並非如此。夜鷹純緊盯著對方的雙眼,金黃色的眼睛裡倒映出來的世間萬物好像都是溫暖而熠熠生輝的,他從沒想過自己也能有那樣的色調。 「菸,抽完了。」 仍舊是冷淡的語氣,夜鷹純將煙蒂丟到地上,踩滅火星,他不會知道明浦路司也想到了那個和自己有著相似名字的童話故事,如果由夜鷹純來闡述結局,他會說夜鷹最終在綻放短暫的光芒後凋零,墜落於地平線,那就是夜鷹悲哀的命運。 「……好、好的。」 明浦路司莫名緊張地點點頭,吞下了好不容易想出的延續話題,帶著對方從原路返回到店內。然後再一次,他目送對方的背影離去,漆黑的大衣會消失在夜晚的街道裡,夜鷹純不會像一般人那樣親切地道別,而踏上不同道路的兩人將在分別後或許不會有機會和理由見面。 「那個——」 可是,果然他還是會想見他。 電動門關上的那一瞬間,明浦路司的身體比頭腦更先跑動起來,追上夜鷹純並不迅速的腳步,他拋下了員工守則,拋下自己的遲疑,只因為他趨光性的本能,也因為他溫柔的個性,更因為他不知道對方是否明白一件事,一件他果然覺得必須有一天親口告訴對方的、很重要的事。 你是發光發熱的夜鷹之星,一直都是。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slvi8uEJ853XMPUcNbf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