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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花開之時》 08.天罰

  ※人類俱 X 龍神燭
  ※架空逆龍嫁30題,苦甜系
  ※死亡轉生、現代設定有,各種我流設定注意

08.天罰

  每個人多少都想像過自己的死亡,而對於不受時間限制的神明來說,死亡其實是一件不容易達成的事。
  但燭台切光忠想像過自己的死。
  他花費大把心思將大俱利伽羅強留在龍神殿,兩人相安無事過了幾年還算幸福的日子,後來事情的真相曝光,他不得不親手送對方走上黃泉。
  接著又受到大俱利伽羅轉世的打擊,讓他所在的山林跟著陷入一片愁雲慘霧,野生動物大幅度減少,就連植物也枯萎了大半,這麼大的動靜難免會被其他神明發現端倪,最終招致天譴。
  由神使送來的卷軸白紙黑字記載著他的罪狀,不自然積聚的烏雲閃過無數雷電,他放下卷軸走到龍神殿外,看著遠方一道驚天巨雷將陰暗的天空劈成兩半,而山下那座屬於他的神社轉眼間燃起熊熊烈焰,烏黑的濃煙直竄天際。
  忍著沒讓劇痛的嗚咽脫口而出,身體由裡到外像是被火燒灼過般疼痛,燭台切光忠的皮膚冒出熱燙的蒸氣,他踉蹌幾步跌坐在地,稍微陷入泥土裡的指尖緩緩由白轉黑,醜陋的碳黑痕跡一路向上烙印在他的雙掌、背部以及右眼。
  人們總說為神者慈悲,卻不知這藏在慈悲之後的殘酷。
  最殘忍的天譴不是奪走性命,而是要你生不如死。
  原以為那道天雷會把自己劈得魂飛魄散,結果卻是要他背著一身永遠不可能痊癒的傷獨活。
  灰暗的天空像是終於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瞬間降下的傾盆大雨澆熄了龍神的神社大火,也冰封了燭台切光忠眼底的光彩。


  「光坊!」
  聞聲趕來的鶴丸國永急得連門都不走,乘著風從半空中一躍而下,直接跳進龍神殿的庭院,他扶起仍坐在泥水中的燭台切光忠,半拖半扛地將人拉進屋內。
  「沒事吧?」鶴丸國永一時找不到乾淨的布,只好脫下自己的白色外褂替燭台切光忠擦掉身上的髒汙,「我看到那道雷電好像打在山下,不知道是不是你的神社……呃。」
  被雨水打濕的布料仍貼在燭台切光忠的臉頰,鶴丸國永卻不知道接下來應該說些什麼,眼前這位龍神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自己也將對方視為親兄弟般照料,朝夕相處之下當然明瞭彼此的地雷區有哪些。
  那個連根頭髮翹起來都斤斤計較的燭台切光忠,怎麼可能忍受得了被烙印上罪人的醜陋傷疤。
  「……鶴先生。」
  「怎、怎麼了?」
  「我該怎麼辦?」燭台切光忠拉著鶴丸國永的手微微顫抖著,「我以後……要怎麼去找他?」

  『龍神燭台切光忠觸犯天律,永生永世不得再主動親近人類,否則將因元神崩裂,永遠消失於天地之間,不得復生。』

  最讓燭台切光忠傷心的,不是身體上的傷,而是不得再主動親近人類的禁令。
  「沒事的,我會幫你想辦法。」說是這麼說,其實鶴丸國永心裡一點辦法也沒有,天律不可違逆也無法逆轉,但這個時候他如果不裝模作樣一下,燭台切光忠或許就再也無法振作起來,「所以別怕,有我在。」
  緊緊將這個遍體麟傷的龍神攬進懷裡,鶴丸國永一下一下輕輕拍著燭台切光忠的背,一如小時候安撫對方入睡那般輕柔。


  *

  從那之後,鶴丸國永與長谷部國重每天輪流來龍神殿探望,燭台切光忠卻一天比一天還要沉默,有時整整一天都沒說過半句話,問他問題也不回答,就像個沒有靈魂的娃娃。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看你把他寵成什麼德性。」
  「別再跟我提議什麼揍他一頓這種話,光坊要是少一根頭髮,我就在你的地盤惡作劇一次。」
  一想到鶴丸國永過去的那些惡作劇,長谷部國重頓時有些胃痛,「那你倒是給點建設性的意見啊。」
  「現在有問題的不是不說話、不理人這點。」鶴丸國永難得斂下笑意,一臉嚴肅地繼續說,「光坊的靈力好像快要失控了。」
  天地之間的意念都是一體兩面,就算是立意良善的請求,仍會對某部分的人造成負面影響,而作為接收人們祈願的神明,不論好的壞的,都得一一收下、化解,一旦控制不了反噬,小則自身靈力崩潰,重則毀天滅地。
  鶴丸國永記得,燭台切光忠離開初生神殿之前,始祖龍神曾提醒,在燭台切光忠久遠得無法計算的一生中,僅有一次劫難,過得了便能展開新的未來,過不了便會墜落成魔,成為眾神誅之的惡鬼。
  「光坊右側的身體變得有點透明,你說,現在會不會就是他此生唯一一次的劫難?」
  「誰知道。」長谷部國重多少也是有所察覺,最近的雨,下得有些太過了,「燭台切要是自暴自棄到成魔,我第一個劈死他。」
  兩人的話語聲剛落,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驟變,接著降下猛烈的暴雨,過多的雨水來不及消散,偌大的庭院頓時淹起水來。
  「這雨……感覺不太對勁。」
  龍神殿的屋頂被暴雨敲得轟轟作響,吵得連屋內人的交談聲都聽不清楚,鶴丸國永皺了一下眉頭,在這一片嘈雜之中,他隱約聽到類似打雷的轟隆聲。
  「咪、咪!」
  山中的小精靈們接二連三從外頭跳進龍神殿內,毛茸茸的圓球身體撲通一聲落進庭院裡的積水,它們努力揮動細細的四肢,想辦法攀上廊緣再爬進殿內。
  「咪!」
  鶴丸國永捧起其中一隻小精靈,小傢伙在他的手掌心裡比手畫腳,急得不斷發出咪咪咪的叫聲,彷彿是在求救。
雨勢越下越大,鶴丸國永嗅出夾雜在強風中的泥土腥味,那是剛翻過的新土才會有的氣味……。
  「糟了!是山洪!」
  「哈?」
  「光坊!」
  鶴丸國永飛快衝進隔壁房間,陰暗的室內在閃電劃破天空的瞬間亮起,光線穿過燭台切光忠半透明的臉,投射在他背後掛於牆上的那幅畫上。
  「光、!」
  著急地想喚回燭台切光忠的意識,可是鶴丸國永伸出去的手就像浸泡在冰冷的河水裡,他的手掌完全沒入燭台切光忠的形體內,什麼都抓不住。
  屋外水流的轟鳴聲越發清晰,原本就經常過度氾濫的河流怎麼承受得住突如其來的暴雨,大量泥水滾滾而下,力道之大連原本屹立不搖的巨石都被沖走,龍神殿的地板也因為受到結界外洪水的衝擊,隱隱震動著。
  不用幾秒鐘的時間,半山腰的堰塞湖終究無法抵擋山洪,潰堤的水流順著坡地一路向下沖向山腳的村子,連同當年燭台切光忠與大俱利伽羅相遇的河岸也一併吞噬。
  那個曾經被兩人視為秘密基地的苦楝樹硬生斷裂,只留下底下那顆險些被沖裂成兩半的大石頭。
  「燭台切光忠!難道你想把大俱利伽羅出生的村子也毀掉嗎!」
  長谷部國重的怒吼聲被掩蓋在磅礡大雨之中,但燭台切光忠似乎聽到了,他無神的瞳孔輕輕顫動了一下。

  『你會回來的吧?』
  『一定。』

  「……不……」
  內心的恐懼、悔恨與不甘像是深不見底的沼澤,拚了命把燭台切光忠的意識困在幽黑的泥沼中,一隻盤著黑色龍紋的手自黑暗的裂縫中伸出,他努力抬起有如千斤重的手回握住,爾後,眼前的陰鬱牢籠一夕崩塌,而牽著他的手的人沒有說話,只是回頭報以一抹淺笑。
  「別走!」
  一道巨雷落在龍神殿上方,結界被震得產生明顯的波動,連外頭的景象也在剎那間扭曲了一下。
  燭台切光忠化為龍形衝出結界,放眼所及到處都洪水肆虐的慘狀,大片樹林、房屋被沖倒,無處可逃的野生動物與人類在激流中載浮載沉。
  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巨大的龍爪穩穩落在神社朱紅的鳥居上,兩側的龍鬚隨著風雨微微晃動,僅存一眼的金色豎瞳裡滿是自責,悲傷的龍神發出一聲哀鳴,接著以極快的速度飛向天際,穿過密布的烏雲。
  慢慢的,雨停了,陽光自厚重雲層的縫隙傾瀉而下,為這場可怕的山洪暴發畫下句點。

  而在後世人們傳頌的故事中,龍神為了阻止災害擴大,不惜耗盡大半修為保護村莊。
  但世人們不知道的是,當一切平靜下來之後,燭台切光忠獨自一人站在河岸邊,望著河中央那顆裂了一條縫的大石頭很久、很久。

  「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