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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事件十：鏡像

副標題：鎂光燈下


「穆總，能請您面向這邊嗎？」

玄暉集團年度慈善晚宴上，穆亦晟牽著自己領養的孩子，在媒體前露出標誌性的溫和淺笑。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公關活動，每個細節都經過縝密計算——從他們身上相襯的訂製服裝，到記者提問的順序，再到台下觀眾的反應，無一不在掌控之中。

「來，看鏡頭。」他輕輕握了握孩子的手，示意對方配合拍攝。當然，這是一場慈善活動，但對玄暉總裁而言，更像是另一場企業公關秀。

穆亦晟一向是個精於計算的商人。
在他的規劃裡，親子關係無疑也能轉化為精準的投資報酬率——多參加幾場公益活動，就能收穫幾分企業形象加分；展現幾個適當的畫面，便能獲得多少輿論支持，他甚至讓公關部門對此研擬了完整的媒體策略。

就像他小時候一樣。

母親時常牽著他，像展示珍貴收藏般的在宴會廳中梭巡，而他必須趕緊加快步伐、墊著腳尖才能配合她。

母親總是溫柔地說著這些話。「媽媽本來想推掉，可是你爸家那些勢利眼的會講得很難聽。」、「你要學著待人接物，看看人家的小孩多優秀。」「這都是為你好」。

穆亦晟沒有抱怨，像個小大人一樣挺直腰桿讓母親挽著手肘，那本應該是父親的位置，那親密的姿態讓他不安，又不敢掙脫。

雖然年紀還小，但穆亦晟仍敏銳地從大人談話的神情和言詞中理解到母親的立場，背景單純的她始終無法適應這種生活，所以才將所有的冀望放在自己身上，這份沉重的寄託讓他連喊累或撒嬌都不敢，早早學會了察言觀色，知道在什麼場合該說什麼話。生怕成為母親口中不懂事的小孩。

「將來都靠他了。」每當母親這樣向賓客強調時，指尖都會不自覺地收緊，像是要從他身上攫取某種安全感，父親聞言總是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繼續與身旁的賓客交談，母子倆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場可笑的鬧劇。

他們之間永無止境的對抗令人窒息，但母親除了自己別無依靠，那個站在宴會廳中心、談笑自若的父親永遠不會來安撫她失控的情緒，所以穆亦晟沒得選擇，只得任憑母親在那些觥籌交錯的場合裡，把他推到鎂光燈下展示炫耀──

此時，掌中微微顫抖的小手將穆亦晟拉回當下。

他低頭看見孩子略顯緊張的表情，喉頭一哽，頓時有種時空錯置的感覺，心裡頓時響起了自責的聲音。

「……累了嗎？」穆亦晟問道，孩子則微微搖頭，露出一個令人心疼的懂事笑容，於是他向媒體委婉致意，瞄了兒童遊戲區一眼，示意秘書過來帶孩子離開。「請志工再補充一些點心，不要太甜的。」

這是他思考過的最佳方案——既給了孩子合適的活動空間，也能藉機建立人脈，然後他俯身注視孩子，放軟了語氣承諾道。「等下爸爸處理完工作，就帶你回家。」

穆亦晟看著那張小臉聞言雀躍不已、跟著秘書離開的背影，意識到自己又不知不覺沿襲了雙親的習慣，一時之間百感交集。雖說自己確實對這個孩子寄予厚望，但他忽然想起當初在那張領養申請書上簽字時的心情。


——比起栽培一個完美繼承人，他更想要的，是成為幼時那個自己最需要的存在。儘管無法改變過去，但至少能讓孩子擁有自己缺失的那一份關愛。


這個領悟來得有些遲，但總比永遠不懂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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