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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心-4(顥天丹陽)

「你方才有看到師尊和宗主嗎?」
「看到了。」
「沒想到師尊還有這樣的一面,真是走火入魔。」
「不要在背後議論師尊的私事。」
「怕什麼!師尊現在很忙,聽不到的。」

很忙而且聽不到的丹陽侯哼了一聲,心中卻也知道,雖是深夜,但和師兄就在道旁親暱,恐怕自己真是走火入魔了。
但罰還是要罰的,就罰無愧多修練一個時辰,至於問心,罰不罰都是一樣的,哪次無愧受罰他沒有陪著呢。
「明日可否向丹陽商借無愧,代我去山下的集市一趟?」
這是在說情呢。
相貼的唇也才略略分開,顥天玄宿帶笑的言語便落在他耳中。
迷迷糊糊的應了聲好,換來師兄輕巧的吻,抽身離開時又牽住他的手,「走吧。」
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山頂風大,滿地的黃沙,顥天玄宿不以為意的坐下,丹陽侯皺眉看了半晌,擠開他坐在風口。
可顥天玄宿比丹陽侯生生高了半個頭,方才出來得隨意,紗帽都沒有攜上了,遑論丹陽侯那頂撐起太微垣氣勢的冠帽。
丹陽才坐下便發現了,擋自然是擋不住什麼風的,還要念他:「夜晚風涼,師兄怎能如此任性!」
「都過了端午,沒事的。」
丹陽猶然不服,「師兄心疾在身,不可這樣胡鬧。」
「真的沒事,不是還有你幫我擋風嗎?」
丹陽侯被這一句話噎住了,要他自承個頭不足那是不可能的,便只能不甘不願的停下對師兄的叨念。
「丹陽這幾年,還觀星嗎?」感受到身旁的人一僵,顥天玄宿幾不可聞的輕嘆了聲,「是我當年⋯⋯」
「不關師兄的事。」丹陽侯藏在袍袖下的手緊攥成拳,「不過是天道循環,觀它作甚?」

當年蒼蒼輸了天元掄魁,丹陽侯硬生生將天師雲杖扣下,沒來得及引起四宗大戰,卻間接釀成另一樁禍事。
夥同青冥重創顥天玄宿的那日,最後顥天玄宿無力再戰,搖搖晃晃的站也站不穩,丹陽侯的眼神落在委地的紗帽,始終不發一語。
沒有一絲猶豫的擋下青冥的殺招,斥退還想辯駁的青冥,丹陽侯不言不語的將顥天玄宿負到肩上。
「丹陽,你昨日可有觀星?」顥天玄宿一張口唇邊便湧出幾道細細的血流,滲入丹陽侯暗色的衣料,很快便看不見了。
微弱的聲音帶著點自嘲的痛,「赤色的太微星,我本是不信的。」
赤氣若龍蛟,叛臣內亂起,師兄竟是這樣想的!
丹陽侯一時間只覺苦的辣的澀的諸般滋味湧上心頭,想要分辨,又啞口無言。
也確是如此,他襲擊宗主、霸佔雲杖,要說不是為了自己,誰信。
他要星宗長盛、要師兄不再為心疾所苦,可師兄總是這麼淡然,片葉不沾身,好像萬事不縈於心。
但他就是做不到這樣淡然,從過去到現在,幾番風雨周折,猶然不變。
一直到九天銀河,他們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丹陽侯為顥天玄宿療傷,又以太微幻布下了結界,始終低著頭,仍能感覺落在他身上不閃不避的視線。
九天銀河陰暗潮濕,借助那點戾氣創下三指誅仙以後,他們便從未來此。
此時卻都想起功成那日丹陽侯說的話,不會背離師兄、不會背離星宗。
言猶在耳,顥天玄宿想說點什麼,又沉默收聲。
失望嗎?那倒也不是,師尊說過的,丹陽只剩下星宗,過去的那些情意更沒有半點偽飾。
又或者只是疏於溝通,習慣了心照不宣,連一些心裡的結都覺得能倚仗時間排解。
尋藥多年,沒有什麼比天師雲杖更能緩解心疾,他亦有生的欲求,但覺那更會引來些憂急,最後的結果竟像是丹陽侯一人撐起了兩份塵世執念。
待諸事平息,丹陽侯亦為此付出驚人的代價,人都說丹陽侯變了,鋒利依舊而能覺出其間的溫情照拂,唯有顥天玄宿知道丹陽始終不變。
丹陽侯早就付出了滿腔的信任,是他顥天玄宿總有保留,以著護持星宗的名義,扣下一點輕易不肯示人的疑心。
此後便再無猜疑,除了暗地尋訪算計,怎麼能和丹陽侯走得更遠一些,其餘的也都坦蕩無遺。
若能一心同行,便是豁盡修為仙途無望,那又何妨。

顥天玄宿的手鑽到丹陽侯的袖底,輕輕將他緊握的拳舒展開,便沒有再離開,十根指頭虛虛的扣在一起,「不觀星相也罷,我也許久沒有好好這片夜空了。」
「師兄找我來此,就是要問我是否還觀星?」
「不是。」
「那麼師兄深夜來此吹風,又是為了什麼?」
「你睡不著。」顥天玄宿轉過來直直看著他,「能告訴我原因嗎?」
「師兄便是為了這點小事?」
「這不是小事。還是你這三年都是這樣的?」
還真被說中了,丹陽侯不願對顥天玄宿說謊,也不肯承認這點瑣事徒增煩擾,只能生硬的轉開話題,「師兄可知這三年蒼蒼終於收心練功了?」
顥天玄宿順著他,橫豎來日方長,丹陽的那點心事既與他有關,總會有辦法吧。
「他每日用術法將餐食送進九天銀河,我自能感受他的進境,有勞你了。」
「他現在練習的模樣,就和青冥⋯⋯」
倏然收聲,丹陽侯縮回和顥天玄宿交握的手,逕自起身,「夜空看了,冷風也吹夠了,師兄該回了。」
「無妨,青冥畢竟是⋯⋯」
丹陽侯加重了語氣,「師兄,該回了。」
臨行前丹陽侯終於望向被層雲掩蔽了月亮的星夜,一瞬驚心。
從小便熟記著的星相,豈能說不看便不看,不願想起便不願想起。
長明永耀的紫微星,不過是又再提醒他,星躔煥紫微,列宿朝天宮,他們的位置便該如此分定。
已然錯過一次,這一回,絕不能再絆住師兄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