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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怎麼一回來就忙著作藥啊——師父不也要妳今天休息麼?」千絮一屁股坐在製藥房內的實木椅上,隨手搓揉著案上殘留著的藥材碎末,滿腹怨氣的瞪著屋裡的石爐、銅鍋,和細心的不停地攪拌著鍋裡的藥材和麻油的初荷。

「是呀,想做點軟膏給在幽山照顧我的人。再說我休息過啦,這也不費勁。」聽出了千絮語裡的怨念,初荷柔聲的回應著,接過了千絮的過來的木柴,在爐子裡添了點火,煸炸藥材的氣味從暢通的窗戶和大門散了出去。

千絮鼓著臉,不服氣地哼著氣,正午回來、向師父問安、回房梳洗更衣整理行囊,吃完午膳後收拾洗碗的工作被她搶了才沒做,卻隨即進了這兒,期間哪有個空算是休息的?但她清楚初荷那閒不下來的性格,也沒法說服,聳了聳肩:

「是師姐信裡頭提到的那戶麼?師姐不也為幫人養胎多留了一個月了,何況還下海接生了,這對未出嫁、咳、的姑娘可是大忌耶!」千絮被口水嗆了一下,偷瞄了下初荷的動作,雖沒有什麼異常的停頓但卻也不敢看初荷的表情,硬著頭皮將心裡的話說完:「早、早就算銀貨兩訖啦!」

「……胡鬧,這話讓師傅聽見了,還不罵死妳。生孩子沒弄好可是會一屍兩命的大事,怎能將禁忌擺在人命之前。」添完柴火,初荷起身朝千絮的鼻尖伸出手,在視線一及指尖上的木屑、塵土便止住了這慣性的動作,看著千絮因這原本應該要落在鼻尖的力度沒到來而瞇著眼偷瞧的樣子,她苦笑,反過手用乾淨的指背輕扣了下千絮的額頭。

「再說了,我留在那,吃穿花用全都讓他們打理好了,幾個月下來,可不是幾帖安胎藥能還清的。」刻意忽視那話語的停頓,初荷背過身垂著眼,操弄著長筷和長杓,將所有的藥渣挑出。

「……況且要不是替春苗姊接生,我還沒機會抱抱初生的嬰孩……能幫上忙,我很開心……」

「師姊……」明顯沉寂下來的氛圍,讓千絮難得的皺起眉心,用食指將桌面上的藥材碎末一塊一塊推在一起:「出生的孩子真有書上寫的那麼小那麼軟麼?」

「是呀,才這般大。」初荷回憶著接下景雲當時的情景,雙手捧著好似手裡正躺著個初生的嬰孩,「好軟、好軟,好像下一秒就會化掉,從掌心流走……」

初荷陷入回憶的嗓音輕柔的有如羽毛,帶著絲絲遺憾,聲聲揪著千絮的心頭,「師姊……」千絮臉一鼓,將堆成小山的碎末一指彈散,舒展了眉眼,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來到初荷的身側,清亮的語氣硬是將這北風吹不散的遺憾打破:「他們還真敢讓師姊這般年輕的姑娘接生呢!岐岭莊的威名還真不是蓋的!」

「……是呀……」回應著千絮,初荷拍了拍手上的沙土,回頭用長杓輕輕的攪動冒著煙的藥油。

「不過師姐呀——怎麼沒想過請個技藝熟稔的產婆,幫人打下手呀——」千絮明白初荷的心性,初荷總是謹慎,比起好面子逞能,應該會採取更加保險的作法才是。

「那時三更半夜的,又下著大雪,上哪請產婆呀。」千絮一臉壞笑的湊近自己,初荷側過身硬是扯起的微笑消失無蹤,佯裝辨識藥油熬煮的程度,實則避開千絮的視線,雖是回答的斬釘截鐵,但其實心虛的很。當時的狀況一開始是慌亂沒錯,但之後狀況穩定下來有餘裕了,也沒想到讓劉大娘去請產婆也是事實,順著當時的氛圍,自己輕易的一頭栽進工作裡頭,不去分心思考醫理以外的事情,在腦中演練成千上萬次自己該做的、得注意的……直到回過神來便已順利的完成所有。

「原來如此,說的也是,師姊這樣謹慎認真,若不是真沒辦法,也不會拿人命來賭的。」完全不顧初荷的臉色,隔著兩塊厚毛巾將整鍋熱藥油捧離火,至於窗邊的濕抹布上頭加速冷卻,千絮逕自的說著。

「唔、那是自然……」被說到痛處,初荷捏著抹布清理灶台的手猛然一緊,為顧及顏面,裝作神態自若的繼續擦拭的動作。

說來自己還是太不會想了,比起靠著醫書的知識完成,還是跟著經驗者學習,才能得到他人的經驗傳承,即使只以這角度出發,也應該選擇替產婆打下手才是,對春苗姊、對自己都是最穩妥的作法。此次真是好運過了頭才能這般順利……

過於耿直也是師父常抱怨的,一不注意便會展現的弱點,她閉了閉眼反省了,也明白千絮是故意挖苦自己,初荷將手擦乾淨,回頭輕扯了下千絮的鼻尖:「說我呢,妳這幾個月又如何呀?」

「我呀——那可是一時半會說不完了呢!」千絮皺了皺鼻頭,視線跟著初荷步進裡間。

「是麼?但妳再不完成師傅交代功課可……」從裡間走出,初荷的手上多了一小塊蜜蠟。

千絮拉著初荷的手晃著,在初荷開口叨唸完前先開口:「功課什麼的早就背好啦,只要在師傅進書房前先一步進房裡等著,不就沒事了?」

任憑千絮撒嬌的搖著自己的手,初荷知道千絮固然調皮,但也沒到刻意挑戰師傅底線,因此初荷僅不帶譴責的一挑柳眉,等著千絮自己改口。

千絮嘟著嘴晃著初荷的手由快轉慢,最後停了下來,嘆了一口氣:「好啦——這就去了嘛——晚上再和師姐慢慢說,師姐可要陪我聊到天亮啊。」

初荷回握了千絮的手,下巴朝門口努了努:「知道啦,快去吧。」

千絮一蹦一跳的向書房去,室內的活力來源一離開,便安靜了許多,初荷將蜜蠟投入還發熱的藥油中攪勻。因時令之故,此次的軟膏嘗試多添了些梅花和梅花梗,清爽的青草藥膏,多了一股典雅的梅香,藥性也會與以往不同,希望成效如自己所想。

初荷小心翼翼的將還是液態的軟膏半成品分裝進幾個精巧的漆器盒中,就算完成了。這才從裡間的櫃中取了筆墨紙硯,悠悠地坐了下來,在乾淨的白紙下筆——

心蝶姑娘 台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