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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沉入深海之中,令他無法呼吸,這一切似乎都要讓他窒息而死。

「子升、子升──醒醒,起來吃藥了。」溫煦的陽光從窗外灑落,陳舊書籍的味道交織著刺鼻藥味,他正想要支起身子,卻發現自己疼得連手指都無法施力,更別提從床上起來了。他輕蹙著眉頭,眼角餘光看見那碗湊近嘴邊的藥,視線又往上移了幾分。

是那個老爺爺阿。

他很想遠離那碗藥,但全身上下像是要散了一樣,只好扯著乾渴的嗓子問道:「這是哪裡?」沒想到老爺子不發一語,只是面帶微笑地又把碗湊近幾分,他看見那不容拒絕的眼神,只好乖乖的喝下那碗藥。只是喝不到幾口,他就嗆到了。

他猛然咳了好幾下,每咳一下都覺得五臟六腑像被人用棍棒狠狠打了好幾下,劇烈的疼痛讓他無法停止顫抖的肩膀,又是喘不過氣的感覺。

溫暖大掌覆上瘦骨嶙峋的背,緩慢且富有節奏地輕拍著,「小心點,很疼吧。」
「我把你帶回書店了,你現在身上的傷還很重,不能亂動。」
「以後就留在這裡吧。」

他側眸望了對方一眼。

為什麼不讓我死在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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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個夜裡,他不斷做著相同的夢,那天發生的事就像寄生蟲一樣攀附在腦海裡無法散去。一拳又一拳落在他身上,他蜷縮起身子,雙臂交叉抓著單薄的衣服,似乎這樣會讓疼痛減輕。

叔叔一把扯起他的頭髮,力道之大讓他覺得自己的頭皮似乎要和自己分裂了,滿是酒味的溫熱氣息撒在臉上,低啞又刺耳的聲音在耳畔旁說道:「年又丞......你憑什麼得到那麼幸福的人生,憑什麼擁有一切,我要撕碎你──扯爛你的身和心哈哈哈哈──」癲狂笑容在面前無限放大,他望著與自己相似的面孔,後背被冷汗浸濕,恐懼在心頭不斷蔓延,一瞬間他無法再去思考任何事情,眼前一黑,再後來就躺在這了。

怨恨像是毒素一樣正在侵蝕他斑駁不堪的心臟,他無神地望向窗外,日出日落依舊繼續,只是他不願意再多說一句話,他只想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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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沉默寡言的他從傷好到現在,都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大部分時間都是老爺子念叨著店裡客人發生的事,或者客人的故事。有的溫暖有的悲戚,但他都未曾開口評論任何一件事。

飯桌上只有老爺子滔滔不絕的說話聲,他不疾不徐地吃完飯,等老爺子說完今天的事,他也就起身收拾碗筷離去,徒留老爺子一人在餐桌上,一切又回歸寧靜。
「唉......真是,有些傷腦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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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論是什麼讓他開金口,那便是老爺子撞到書櫃的時候。

碰的一聲,他一聽見聲響便慌張地跑過來,映入眼簾便是書籍散落在各處,老爺子揉著臀部,上頭又有本書落下砸中老爺子的頭,眉頭皺成川字還喊著好疼,讓他以為是從梯子上摔下來了,緊張地說道:「爺爺,站得起來嗎?」

久沒聽見的嗓音讓老爺子愣了一會,但疼痛感很快就佔據了他所有想法,「嘶——子升阿,扶我去坐一下好嗎?」
他滿臉擔憂地將老爺子扶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向椅子,看見對方坐下,他才鬆了一口氣,可這樣的神情卻逗笑了老爺子。 
「終於肯說話了,太好了,還以為你要變成一輩子的啞巴了。」

「這種時候還笑得出來,就不怕自己以後動彈不得嗎!」聲音越說越大聲,他垂在兩側的手緊握成拳。老爺子見狀,伸手拉過他的手,一指一指扳開,充滿薄繭的手輕撫過他掌心,緩聲說道:「因為我的孫子開口說話了阿,就算是動彈不得我也高興。」

「你、你怎麼可以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話......」他跪在老爺子面前,緊緊握著對方的手,聲音有些顫抖,似乎正哽咽著,很努力才沒讓眼淚掉下來。

他泣不成聲,眼淚落在那雙大手上,這讓他覺得更羞愧了。老爺子輕撫著髮絲,柔聲安慰著他,「親愛的,盡管落淚,每個人的人生都有無法釋懷的地方,如果這樣能讓你好一點,放聲大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