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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風催薄命

深秋時分，黃葉飄零、孤雁南飛。
惡魔姐姐拖著一條十尺長、三四尺寬的松枝，走向自家後院空曠的演武場。這種松樹松脂最是豐富，拿來燒柴再好不過了，惡魔姐姐暗想。天氣漸寒，獵魔士大哥近來衰老得也越發明顯了，前些日子卻還是強撐著教導弟妹們讀書習武，不如今晚就燉個雞湯讓大哥補補身子如何？
惡魔姐姐一邊思忖，手底卻是極快地把松枝劈成一根根木柴，彷如這木柴即將熊熊燃起的，不是今晚的灶火，而是永不止息的生命之火。

「大哥，你仍然不願意與我共享生命嗎？」晚飯方歇，惡魔姐姐望著獵魔士摀嘴咳嗽的顫抖身影，不禁又提起了近來兩人爭論不休的源頭。生為被神遺棄的種族，惡魔幾乎擁有永無止盡的生命，將其中一半瓜分給情人自是無妨，但惡魔姐姐始終不解的是，獵魔士大哥對惡魔這個身分為何如此抗拒？究竟大哥抗拒的是成為惡魔，還是如我一般成為惡魔活著？難道人與惡魔之間，天生便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嗎？
大哥，你可知道沒有你的歲月，即使是無止無盡的永生，那也不過是失去味道的歲月罷了。你看那天上的風雲不也擁有無盡的生命嗎？但你可曾見過風雲為聚散而悲辛或歡喜？
「此事休要再提。」回答惡魔姐姐的，卻是獵魔士一貫冷漠無情的回答。只見獵魔士放下摀著嘴巴的左手，在桌底的隱密處拭去掌上零星的血跡，隨後，惡魔姐姐便感到一雙凌厲無情的眼眸直直戳進心底最柔軟的深處了。
惡魔姐姐知道，他家大哥是渴望自然而然老死的。長年的戰鬥、世事的無奈和人類自相殘殺的天性，都讓他渴望在死亡裡換取永恆的解脫。但惡魔姐姐對此唯一的疑問是：你不願意為我重啟新生嗎？

就我們兩人，不問世事榮枯、一任江湖紛擾，只是以魔族的身分攜手看遍世間美景。或於荒村野店，共飲濁醪；或於天山雲海，遠送征鴻，或在這處小院吟詩撫琴，就像人族那句古話所說的：「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但大哥，你為何都不願意？難道惡魔這個身分，難道作為解脫的死亡，都比我、比我們之間多年的感情來得重要嗎？
而獵魔士只是背過身去，緩緩走向自家房間的臥榻閉目歇息。

惡魔姐姐美目一閉，心中不知是悲是苦，卻隱隱有了決斷。

「天地有道，引吾元靈，召吾三屍，以吾此身，入彼之命……」是夜，萬籟俱絕、銀漢低垂，惡魔姐姐就著窗前月色，低聲喃誦著惡魔一族的遠古密咒。
大哥，抱歉，但既然木已成舟，只希望你不要太過恨我。
我終歸自私地強迫你選擇我。

「你我就此恩斷情絕，兩不相欠。」天邊晨曦斜灑，襯得恢復青年容貌的獵魔士越發氣度不凡。「我不會感激你賜予我近乎永生的生命，但你賜予我生命也是我無可迴避的事實，既是如此，那一切恩怨自此勾銷，此後你我再無情分。」

惡魔姐姐正盛著稀粥的飯碗摔落在地，彷如一顆真心鏗然四散，再難尋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