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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3
*我流OOC虐文
*有角色死亡情節


1.
原先,牛島覺得白色不太適合天童。

印象中天童總是多彩又鮮豔,高中時代看慣了他那雙纖細腳踝下的螢光色襪子,制服外套內多穿一層的連帽衣,他有很多件,五顏六色的隨著心情換著穿。還有那頭標誌性的紅髮,遠遠地,隔著整個操場的距離也能認清楚。


高中畢業當天,天童特地來找牛島告別,說是過陣子就要啟程去法國。天童算給他聽:9710公里的距離,飛行時間12個鐘頭以上,時差8小時。天童捲著證書筒上的流蘇在玩,一邊嘆氣說遠得要命。
「到得了的地方都不算遠。」牛島說。
天童停下動作,眼睛瞪得很大,紅色瞳仁像石榴果肉般小巧玲瓏、也如瑪瑙般透亮。他笑起來,有光在眼底流轉,朝牛島伸出小指要拉勾,說:「既然如此,那若利君要來見我哦!」




第一次見到天童穿著整套甜點師制服時,好像那身純白掩蓋了什麼,讓牛島差點認不出來。
天童見他茫然的模樣便笑出聲,脫下帽子,露出修剪得如草坪般平整的頭髮,問他是不是非得看到這頭紅髮才知道是誰。牛島眨眨眼,像欣賞魔術而感到驚奇的觀眾一樣瞪大雙眼,說是天童啊。

天童笑得前彎後仰,眼角都滴出淚來。隨後,絲毫不介意剛發生的尷尬事件,領著牛島走進店裡,張開雙手,昂首挺胸。那嘴角的弧度、聲音裡藏不住的愉快語調,散發出的自信與驕傲,全都是令人熟悉的模樣。

他說,歡迎來到我的樂園。


只這一瞬,牛島感到無比安心。
他們之間的關系不互相比較,也沒有誰前誰後,只是位於不同列軌道上並排而行,偶爾轉頭遙望彼此。
我還是我,你也還是你。


這一幕像燃燒著的紙,鮮活又張揚的火焰把牛島的雙頰烘烤得發熱,他摸了下臉,有點燙手。天童又攬過他的肩,無異於往火堆裡添柴,血液被燒得沸騰流向四肢末端,渾身都熱。

天童察覺到他的異樣,挑著眉問你在想什麼?
牛島迎上對方玩味的視線,答:「我在想,你很適合白色。」







2.
牛島立於堂前,眼前的一切不是白就是黑,好像世界都失了彩。
黑色喪服和白色布幔,白色的花和黑色的棺。


天童就躺在那裡。


不知道是誰悄聲說了句就像睡著一樣,於是五色開始哭,正確來說他從誦經開始就在掉眼淚,只是到這時才終於憋不住聲音。瀨見揉著後輩哭到發顫的肩,為了緩和氣氛而開口,「這傢伙睡覺時才沒有這麼安份。」這種場合下沒人笑得出來,卻也無人怨他不合時宜。

只有牛島笑了,輕聲說:「是啊。」
這在幾個後輩加劇的抽泣中顯得異常突兀,瀨見聞聲抬頭,只見那抹微笑轉瞬即逝,恢復成以往看不出情緒的模樣。瀨見只覺得鼻頭一酸,連忙用力抹了把臉,將不小心從眼角溢出的淚擦去。


天童的身邊佈滿鮮花,擺得滿滿的,沒有一絲空位。牛島思索一會,決定把花束擺在他的胸口。他沒有著急離開,而是用小指勾住天童的——指節已經沒辨法好好彎起,只能象徵性地碰著指腹。

「再見,覺。」





3.
告別式結束後白布叫住他,問:「您還好嗎?」

「問診嗎?我很好,多謝關心。」
「我是說心境上的問題,因為天童前輩……」儘管白布的工作每天都會見證死亡發生,提到天童時仍是無法自制地哽了一下,「您應該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啊啊……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會處理自己的情緒。」牛島依舊是那樣站得筆直。


牛島沒有自覺,但白布見過太多例子。
極度悲傷之下流不出淚的人,並非是他們冷血無情,只是不願面對親友離世,是很正常的大腦自我防護機制,尤其是像天童走得這般突然。有的人一、兩個星期或者要更久才會反應過來,也有些人一輩子都跨不過這道坎。

白布醫生不治心病,他擅長指出癥結點卻不會安慰人。也許牛島真如自己所說的那樣能快速消化悲傷,但白布不介意多管閒事,對待尊敬的學長他總是想得比較多。

「如果有任何問題,請立即連繫我。」
「好。」

4.
離開會場前,天童的父母來為前些日子牛島替他們處理的事宜道謝,牛島只道是應當的。

「因為我們是摯友。」他的視線不自覺地往下移,注視著天童父親懷中的袋子,它白亮得眩目卻讓人移不開眼,束口上繁複的結像道封印。

紙張燃燒過後只剩下灰燼。
而你化作骨,永遠封在瓷罐裡。



5.

牛島一向自律,回到波蘭後依舊按照排定的時間表重復過日。按時起床,嚴格控管飲食,該做的訓練一項不落地完成。


以前天童經常打電話給他,無論大事或瑣事都會說個不停,話題彷彿無窮無盡。最初彼此的空閒時間湊不到一起,偶爾會漏接幾通電話,乾脆就挑了個時間段固定通話,而現在時間表中的那部份成了大段空白。

牛島坐在床上,思考著多出來的時間該做什麼?

連著幾天,他就只是坐著,腦袋放空什麼也沒想,身軀卻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動彈不得。等到回過神,天色已經全暗了下來。


牛島並不傻,知道不能就這麼持續下去。等一通再也不會打來的電話有什麼用?
第五天,他強迫手腳動起來離開床沿。翻開手帳,劃掉時間表上的字並在空白處寫上跑步,然後立即整裝出發。




照著習慣的路線跑了一圈回到住處,發現幾步之外有隻野貓窩在街燈下盯著他,橘黃的燈光把那毛絨絨的身軀映得明晃晃的,渾身發光。讓牛島想起那個傳聞:人死後,靈魂會化成其它生物回來探望親友。牛島蹲下身試圖離牠近點,試探性地伸出手問,「天童,是你嗎?」

那隻貓朝他齜牙裂嘴,吼了兩聲後頭也不回地奔向對街,轉瞬便不見蹤影。牛島默默地收回手,剛要站起,背後忽然傳來噗哧一聲。他準備起身的動作猛地停頓,大腦混亂不已,過去二十幾年的人生沒教他如何應對眼下的狀況,只能僵在原地。

有雙手從背後探過來撫摸他的下巴,有點涼,但確實存在溫度。
這不是幽靈,那會是幻覺嗎?牛島想著,那雙手就彷彿在向他證明它是真實的,施力抬起他的臉。

那張熟悉的臉顛倒著映入眼廉。

對方逆著光,光芒成了為他描繪輪廓的金色彩墨,抹在那頭紅髮上彷彿衝天的火舌,每根髮梢都泛著光,宛如無數飛濺的火星落入牛島眼底。


「你在叫我嗎?若利君。」



6.
現實永遠比戲劇更加荒誕。

沒有餘裕去想天童為何又是用什麼方法死而復生,待牛島反應過來,發現自己緊緊擁著失而復得的摯友。意識到這點,他又將手臂收攏點,以致於忘記要放輕力道。天童拍打著他的背部掙扎,抱怨再勒下去就要死第二次了,嚇得牛島連忙鬆開手。

「天童……真的是你嗎?」牛島這時才想到要問。
「是我哦!」

牛島盯著他良久也沒發現任何不妥,於是又擁抱天童一次,說:「那就好。」
「若利君難得這麼熱情耶!」
「我很想你。」牛島直言不諱,反倒把天童弄得害羞了。他可以大方地向任何人表達喜惡,能冷靜處理別人對自己的厭惡,卻不太擅長應對好感。過一會天童才開口:「我也是,所以回來見你了。」





7.
天童癱在牛島的沙發上,在被問道要喝點什麼時這樣回答:「我要熱可可。」
「抱歉,這裡沒有。」牛島舉著馬克杯道歉,猶豫著是否要出門買包即融可可回來。

天童制止他,表示沒有熱可可的話喝什麼都好。於是牛島從櫃子裡翻出茶包,是隊友送的波蘭紅茶名牌,當時還被教導了如何泡出好喝的茶。說實話他不懂品茶,也不瞭解水溫和沖泡一分鐘或一分半鐘有什麼區別,總歸來說只是加入熱水沖泡並不會出錯。


天童啜飲一口熱紅茶,深呼一口氣說:「若利君,你不好奇我為什麼復活嗎?」
「好奇。」牛島點頭回應,「如果你不想說的話,我不介意。」
「若利君是不是變得會考慮別人的心情了?長大了呢!」天童打趣道,把牛島的頭髮揉得亂糟糟的。牛島沒聽出話中的挖苦,放任他作亂的同時還道了謝。

天童瞇著眼睛笑說還是老樣子。他的手滑向牛島的肩,搭在上頭,整個人的重量都靠在那厚實的身體上,向牛島表明自己那段離奇的經歷,「他們……呃、天使還是神使什麼的那一類,反正就是來接我的『人』說我有執念,有未了的願望,暫時沒辨法去另一個世界,要是放任不管的話會變成怨靈。」
「……這樣啊。」
「嗯,然後啊,他們就給我新的身體,讓我了結心願才能昇天成佛。」天童抬起牛島肩上的那隻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是不是很通人情?」

牛島點頭稱是,抓住天童話裡的重點,「你的願望是什麼?」
「我想想……也許是成為世界頂尖的巧克力師?」
「你已經是了,不是嗎?」
「若利君!什麼時候嘴巴變得這麼甜了?」天童驚叫起來,戳著他的臉問這個若利是假貨嗎?
「……?是事實,還有我也不是假的。」牛島沒有說討好天童的話,只是在各種場合上見過人們這麼形容他:世界矚目的奇才、橫空出世的天才——這些都不是空話。天童得過獎,他曾一個個地向牛島介紹店裡擺放的獎盃。

天童在他耳邊爆笑,突然增大的音量逼得牛島側頭閃避,可惜沒什麼效果,他放棄地移回原位。然後天童靠過來用臉頰擠著他,一邊說:「若利君真是可愛,我就喜歡你這樣——是嗎?原來我已經是頂級大師了,那所謂的遺願就不是指這個呢!」牛島的腦袋被天童的話攪得天翻地覆,錯愕地問:「你不知道自己的願望?」

「想要的東西、想實現的心願那麼多,我怎麼知道是哪一個?」
很有道理。牛島被天童說服,認同地點著頭回應,又不禁想:如果天童的願望一直沒有了結,他是否會繼續留在這裡。

牛島止不住內心的騷動,在擅於觀察的天童眼中如同稚兒般藏不住心事,「若利,有什麼話就直說吧?」牛島便將內心想法照實告訴天童,而對方只笑他天真,說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無論願望有沒有實現,七天後我都會消失,差別在於一個是升天成佛,一個是回去當地縛靈。當然如果可以永遠留在這裡就好了,但是能夠復活已經是奇跡,不是人人都有這種機會的。」

天童沒在笑,也沒有露出悲傷的神情,只是平靜地述說自己的消亡。他微涼的手覆上牛島的臉,拇指推開緊緊抿住的唇角,做出一個勉強的笑臉,「這是和他們的交換條件,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我不做會後悔的選擇,所以,不用替我難過。」




8.
直到天童拍著牛島的手腕要他放鬆,這時牛島才回過神,鬆開不知不覺中攥緊的拳頭,血液流向指尖有股麻痹感襲來,但很快便恢復。

牛島鍥而不捨地追問你想要什麼?

「有什麼用呢?若利君又不是神燈精靈,說了就能實現嗎?」
「不能,但我會盡我所能幫你。」
「全部?」
「全部。」

天童笑得瞇起眼,說謝謝。他伸了個懶腰,沒骨頭似地陷進沙發裡,語氣慵懶得彷彿只是來波蘭渡假,「別急,我們還有七天可以慢慢來。」



9.
要不是天童終於開口向他要一套信件組,牛島差點以為這個人真是來渡假的。


筆當然是有,信紙則不是牛島家裡的常備品。於是牛島告訴天童書桌上的文具可以隨意使用,之後便抓著鑰匙要出門一趟,天童笑嘻嘻地跟上,卻被牛島擋在玄關前。牛島高大健碩的身形幾乎將整道門堵住,堅決地說:「我去,你留在這裡。」說完便轉身出門。從逐漸縮小的空隙中瞥見天童揚起一抹淺笑,沒出聲,只用口型說著什麼。

牛島還來不及看清,門便喀嚓一聲關上了。
他忽然感到一陣心慌,焦急地扭開門把往屋內瞧。

天童聽見聲響,轉過頭來發現是牛島時顯得有些驚訝,問是不是忘了拿什麼東西?
「沒有。」牛島說。手機、錢包和鑰匙都在外套口袋裡,什麼都沒忘。天童挑起一邊眉毛,歪著頭問他為什麼甫出門就返回來。

「沒什麼。」

只是看一眼,確認你是否還在。




10.
天童花費一整天的時間寫信。

牛島買了幾套信件組,他就寫完了多少。寫給在宮城的父母、白鳥澤的隊友、也給在法國認識的一眾好友與工作夥伴。

考慮到隱私問題,天童寫信的時候牛島特地回避,不看也不好奇,在距離幾公尺的地方做自己的事。然而天童一點都不體諒牛島的苦心,他一邊寫,一邊裝腔作勢地唸出信件的內容。


「親愛的瀨見見,我真想念你那充滿土氣的衣服——」
「是瀨見,你弄錯他的名字了。」
「這是暱稱啦!」

「隼人君,為了防止你找不到手機而錯過我的訊息,所以決定寫信給你——」
「不是因為你的手機不在身邊嗎?」
「若利,你別拆穿我。」

「好久不見的加布里埃爾,近來可好?」
「加布?……那是誰?」
「法語很難唸對吧?加布里埃爾——他是我的原料供應商啦。」


後來天童乾脆要牛島坐到身邊來,與他討論起信件內容。牛島看著信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內容東扯西扯地乍看沒什麼重點,實際上想說的話、該交代的事全都濃縮在那帶著圓滑的字跡裡。

天童要落款時突然抬頭問牛島日期該寫哪天?牛島毫不猶豫地告訴他今天的日期。

「好啊!他們一定會嚇得不輕!」天童大笑,說這個主意太有趣。牛島這才反應過來,除了他之外無人知曉天童死而復生,也不知道天童幾天後就會從世上消失,也許人們會把天童飽含真誠的文字當成生前的一場惡作劇。

天童似乎不太在意,或者說這也算是他的一場惡作劇。


「不會。」牛島認真地望著天童,一字一句地說:「我會向他們證明,你曾經回來過。」
「有若利君作證那的確是很有說服力,畢竟你從來不說謊。」
「不是說服,這是事實。」
天童笑著應好,在名字後方簽下日期。



由於數量不少,牛島秉持著不浪費時間的原則,主動幫忙天童把信件封好。天童要求等他消失後再把信寄出去,於是牛島將整疊信件排列整齊地收進書桌抽屜裡。

最後一封是給天童父母的,很厚。牛島捏著那封信,轉頭問天童,「你不想和雙親見面嗎?」
「想啊,但是太花時間了!若利君不是希望我珍惜時光嗎?」
「可是……」
「再說我要怎麼搭飛機回去啊?沒有護照也沒有能證明身份的文件。」牛島聽見這句話便沉默下來。天童說得對,世界上他留下所有的痕跡,都被蓋章認定成了過去式。

天童輕聲喚他,舉著小拇指說:「回老家的時候,替我向他們打聲招呼吧。」

小指勾纏,指節相觸,指腹相印。
三個步驟,他們又一次許下約定。




11.
天童網購的東西送來了。

礙於他現在身無分文,最終是牛島付的錢。倒也不是佔朋友便宜,事實上,他手寫了一張借據塞給牛島時被當面拒絕。於是天童把那張借據撕成毫無意義的紙屑扔進垃圾桶,摟著牛島的肩說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作為謝禮,今天的三餐就由我包辨吧!」
「好,我很期待。」



拆包裹的時候牛島蹲在旁邊,看著天童從紙箱取出一項又一項的工具與食材,刮刀、模具還有可可粉,即使牛島對甜點一竅不通也能猜到它們的用途。

製作巧克力的過程繁複得超乎想像,天童在廚房裡忙得雙手停不下來,但是他動作迅速、手法利落,甚至一邊為牛島講解步驟與技巧原理,那些原料比例讓牛島聽著都覺得頭昏腦脹。


可是天童的眼睛在發光,像寶石一樣充滿光澤,牛島很喜歡這種眼神,不自覺地湊近想細看。他像隻剛出生的雛鳥一樣跟在天童身後,走到哪就跟到哪,充滿好奇。

他們靠得很近,天童攪拌著巧克力糊的手肘不小心撞到牛島的手臂,終於忍不住說:「若利,你不用在這裡等啦!還要一陣子才完成,再那之前可以先去做其它事。」
「我想在這裡看。」牛島直率地回答,天童拿他沒辦法。心想幸好廚房夠大,即使人高馬大的牛島杵著不動也仍然有足夠空間讓他做事。



等待巧克力冷卻的期間,兩人轉移至沙發上歇息。這次的紅茶是天童泡的,味道與之前截然不同,茶香滿溢,唇齒裡留有香醇氣息。

牛島安靜地飲著紅茶聽天童說話。

「因為網購買不到跟我店裡一樣的原料,只能將就一下,但可以保證好吃哦!」畢竟是頂級巧克力大師天童覺親手製作的。他大笑著自誇,牛島抬頭望向他,說:「我幫你去買。」

天童收斂笑容,瞇起眼盯住他,那一瞬的眼神像蛇、像獵鷹。牛島在多年前見過同樣的眼神,那時他們還站在同一個球場上,天童的視線也不是對著他。

「你在開玩笑嗎?若利君分得出不同產地的巧克力豆之間的區別嗎?知道100%可可脂是什麼樣子?」
「不知道。」牛島一下就被問倒,也知道剛才說錯話,「如果剛才的話使你感到不快,我向你道歉。」

天童重新展露笑容,「雖然一瞬間有點火大,但是我知道若利君沒有惡意,所以原諒你了。」他停頓一會,又說:「反正剩沒幾天,既然若利君不想要我出門,那我就可以變成乖巧聽話的金絲雀,還能唱歌給你聽。」他說完就開始唱歌,是牛島沒聽過的旋律。歌詞只有一句,他重覆地,翻來覆去地用不同的調子唱:我是一隻金絲雀。

牛島皺起眉,不知為何天童這樣形容自己。在他心中,天童覺沒有半點與金絲雀相像的特質。


「……我沒有。」牛島直到天童停止哼歌才開口反駁。
「嗯?啊——還在說剛才的事啊!」天童打了個響指,又指著牛島說:「你有。」

「沒有。」牛島強調地壓低聲音回應。天童攤開雙手,聳肩,「好吧,若利君說沒有就沒有。」語氣像是哄著任性的孩子,只是無奈之下的妥協。

牛島不喜歡這樣。
不喜歡他們之間存在誤解。




12.
為了證明這件事,他們一起出了趟門。

搭上最近的那班公車,坐在最後一排,身體跟著車體轉彎而左搖右晃。沒有目的地,只是任由公車一站一站地停駐又駛動。


牛島有些懷念,像是穿越時空回到白鳥澤排球部專用的巴士上。天童每次都坐在牛島旁邊那個靠窗的位子,他總是會先和後輩們玩耍一陣,直到疲憊的部員們在長途路程中睡著,天童才會變得安份,趴在窗邊望著沿途風景。

牛島醒著的時候,天童會湊在耳邊和他說很多話。呼吸連同壓低的聲音一起竄進耳道,有點癢。牛島通常只是聽著,偶爾回應幾句。睡意就在中途襲來,天童的聲音愈來愈輕,對話的間隔也變長。他不知不覺地睡過去,最終抵達學校時,他們總是靠著彼此的肩膀醒來。




車廂像搖籃一樣輕輕地晃,讓牛島有些睏意,可肩上忽然增加的重量令他清醒。牛島側過臉,視線越過一片火紅,透過車窗玻璃望著摯友半透明的倒影,覺得天童像道虛無縹緲的幻影,一眨眼就會消失。


天童很敏銳,只需幾秒就察覺到牛島正望著自己。他維持著同樣的姿勢,迎上玻璃窗裡的牛島的視線,用口型問:你想說什麼?

「我只是覺得害怕。」牛島回答。天童親暱地蹭他的肩膀,從喉間發出輕笑,說:「第一次看你示弱呢,又發現全新的若利君了。」


至於害怕什麼,他們都心知肚明。




13.
公車繞了一圈又回到原點。

下車後他們沒有立刻回程,而是順著天童的提議前往一家頗有名氣的甜點店。

兩人並行走過一段路。從半途轉進小巷開始,牛島就認不清路了。

無論是去球隊訓練還是採買食材與日用品,他總沿著家門前那條寬闊的主幹道走,不拐彎、不抄近路,日復一日。而天童的行事作風截然不同,他曾對牛島說過:巷弄裡藏著美食。他把這件事當作一場探險遊戲,見著陌生的巷弄總想繞進去,邊摸索著地圖彎彎繞繞地找到無數寶藏。最終成果是天童比牛島還熟悉住家附近的路線,彷彿他才是在華沙待了多年的人。

天童領著牛島穿過錯綜複雜的巷道,周遭的景色產生變化,不似大街上時尚又新穎的建築物,取而代之的是古樸的磚牆與瓦屋。天童語調上揚,愉快地說就快到了,又動著鼻子問牛島有沒有聞到剛出爐的蘋果派香味。



「不要。」牛島卻答非所問。
牛島停下腳步,腿像生了根一樣紮在原地,直勾勾地望著前方。天童轉頭朝他望去,不由得一愣——他看起來像是要哭了。

天童盯著牛島反常的神態,開始環顧四周試圖找出使對方不安的存在,不到幾秒就發現了癥結點。他覆上牛島的手背,安撫地說:「別怕,這不是那條小巷,沒事的。」

不是那條巷子,當然不是。牛島很清楚他們身處華沙而非巴黎。只是有過於相似的共通點,讓人無法不將它們連繫在一起。斑駁的屋牆與狹窄的石磚路;沒有交通號誌,只有巷口那面意味著"車輛禁行"的標示。

它紮進牛島眼裡,就像按下藏在大腦裡的開關,強制地、鉅細靡遺地播放那一天的記憶。



14.
那天牛島會出現在巴黎並非偶然。他正值休賽期,所在的隊伍剛取得聯賽冠軍,天童特地向人學了幾道法國菜要為他慶祝,兩人約好了休假一起過。



剛出機場沒多久,牛島就接到天童的來電,可是另一頭傳來的並不是熟悉的聲音。那個人的英語帶著濃重的法國口音,以至於牛島要對方重覆一遍才能聽懂。

我是警察。對方說道,並向牛島解釋天童的手機設定是日文,他看不懂,所以回撥了最近一次的通話,他又接著問:『請問您和死者是什麼關係?』

一陣突如其來的耳嗚,彷彿是關不掉的電視雜訊,噪音封閉了牛島的感官世界。他捂住一邊耳朵,試圖讓自己好過一點。效果不彰,腦袋依然嗡嗡作響,而手機另一端的警察還在等待回應。
牛島閉上眼,低聲說:「我們是摯友。」


15.
那條巷子離天童家不遠,是通往附近市場的近道。天童的職人精神不只體現於巧克力上,做料理時也同樣堅持要用品質好又新鮮的食材,所以招待牛島的前幾個小時出現在那裡並不奇怪。


牛島抵達現場時,還未走近就能看見那些順著石磚的縫隙流到街上的液體。紅色的,比天童的髮色還深,趨近於褐色。它們織成一張鋪開的網,將他的摯友困在網下,掙脫不開。

那瞬間,彷彿胸口處那塊跳動的肉被人刨出來,摔在地上,一同輾碎在車輪下。那些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眷戀,還有別的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全都碎成塊,攪和在一起變成一灘軟泥。



牛島沒有哭。
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冷靜自制、不給人添麻煩,是作為一名成熟男人的基本條件。我做得很好,牛島想。按照警察或醫護人員的指示完成一項項手續。


直到有人向他建議在法國這邊火化,才方便攜帶上飛機回日本。

牛島難得動怒,居高臨下地瞪視對方,低沉的嗓音裡飽含怒意,「天童不是物品。」這把對方嚇得瑟瑟發抖邊道歉。牛島沒接受道歉,轉身就走。


半途,他意識到自己過於情緒用事,必須要冷靜一會,於是挑了醫院走廊上的長椅坐下。腦袋隨著天色漸暗也逐漸歸回沉靜,牛島開始釐清接下來該做的事。

牛島能做的都辨好了,只是有很多事,是身為朋友的他無法替天童做決定。接下來等天童的父母抵達巴黎,他只需從旁協助即可。


牛島想起多年前和天童的一段對話。
『到得了的地方都不算遠。』牛島當時這樣說。直至現在,他依然沒改變這股想法。因為,改變的只是與天童之間的距離。

遠得不像話。


牛島疲憊地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像是掛在蜘蛛網上的昆蟲殘肢,只剩空殼,拼不成原來的模樣,更感覺不到痛。







16.
「若利君!」天童拍著牛島的頰面呼喚他,雙手把臉頰擠壓得變形。牛島這才如夢初醒似的挪動視線看向天童,強調道:「不要走這裡。」

「好啊,我們回家。」天童說著便轉移目標牽住牛島的手,轉身就拉著走,對心心念念的甜點店看都不看一眼。牛島握緊那隻手,屬於天童的溫度透過掌心傳遞而來,像燭火撓著手心,進而點燃全身,那股熱源湧入胸口填滿空洞。

「若利——如果我們現在的樣子被狗仔隊拍到會很不妙吧?」天童說著擔憂的話,卻是邊走邊喊,半點沒有想低調的樣子。

「無所謂。」牛島說,邁步與天童並齊,「我只想與你一起。」
只見天童側過頭朝他笑,然後三步併兩步地邁向前,最終他們一同奔跑起來。




17.
門板闔上的那一刻天童朝他撲上來,牛島反應迅速,張開雙手接受這個巨大的擁抱,他們近得能感知彼此呼吸的頻率。

天童問他,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牛島正思考著要怎麼解釋時,天童便自顧自地開口:「不論若利君是出於什麼心態說的那句話,我都很開心。」
「是嗎?那很好。」



天童笑起來,他又湊近了點,把下巴抵在牛島的肩上開始說話。也許是為了讓牛島聽清楚,他的語速比平常慢上許多,一字一句地剖開胸口讓牛島看那顆跳動的心。

「之前我說從不做後悔的事,那是騙人的,實際上有一大堆。後悔選到不好吃的冰淇淋、後悔買了不實用的東西,後來覺得這些事怎樣都好——畢竟最後悔的事已經發生,也沒有機會挽回。」是指我死了的那一天,天童補充道。

「如果早幾秒走過那條路就好了,晚幾秒也可以!又或許在前一天準備好所有東西才是更正確的,好後悔、好不甘心、好不服氣——我還這麼年輕,有好多事想做。」天童愈是說話,愈能感覺到呼吸紛亂以及逐漸變調的聲音。他一點一點收緊的雙手,也擾亂牛島的呼吸。

「想替若利慶祝得到冠軍、想讓你吃下親手做的菜然後聽你稱讚我,想讓你看看我家落地窗望出去的夜景有多漂亮,然後,還想要向你告白。」


「喜歡你。」天童把臉埋進牛島的頸間,重述一遍:「若利,我好喜歡你。」他把這句話說得像棉花那般輕,似乎一陣風就能吹散。

18.
天童從來不吝嗇表達喜愛之情。
他擅長用這個詞組成各種句子,對隊友、對教練,也向牛島說。高中三年來牛島聽過無數次的『喜歡』、『超喜歡』、『最喜歡』,聽著聽著便成習慣。就像自己喜歡排球一樣,只是日常中理所當然的一部份,從未想過隱藏的深意。

而這一次由天童口中說出的『喜歡』和以前的那些,隱約有什麼不一樣。
牛島聽見胸口傳來的心跳聲,異於比賽時的亢奮、也並非長跑訓練時的生理反應。它響起來宛如一曲震撼的太鼓,由慢而快、從平靜到激昂,愈演愈烈。

最終,響亮到足夠令牛島聽懂天童說這些話語的涵義。



19.
「說了這麼多,若利都沒有反駁我呢,可以理解為你不討厭這樣嗎?」
「當然不討厭。」
「那,喜歡我嗎?」
「喜歡。」

天童輕輕轉動著腦袋,鼻尖和柔軟的唇貼著牛島頸部的肌膚,他的呼吸伴隨說話聲灑在上面,「不妙啊若利,我現在覺得死而無憾了。」


牛島忽然想看天童的眼睛。

於是他掙開懷抱,直視那對近在咫尺的紅色眼眸,說:「我要收回剛才那句話。」
「……誒?」天童看上去有些無措,表情定格,聲音乾啞地發出疑問。

「正確來說不是喜歡。」牛島拉起天童的手,把他的掌心壓在左胸口上,「是我愛你。」






20.
接吻是天童主動的。

柔軟的舌尖探入口腔是難以形容的觸感,卻沒有任何厭惡感。好舒服。牛島想,忍不住輕顫,在天童的引誘下也作出回應。

他們誰都沒閉上眼,像要將這一瞬刻進海腦般望著彼此,吻得大腦暈眩,差點缺氧也捨不得停。


而兩人之間還是天童的技巧高出一籌,懂得再適當的時機停下。他摩娑著牛島的唇,「若利君,你真不習慣接吻耶,這是第一次嗎?」
「不是。」
「這樣啊……有點嫉妒奪走若利的初吻的人呢!」天童看似說笑,內心已經打定主意要吻到牛島意亂情迷,徹底將所謂初吻拋至腦後。

牛島困惑地問為什麼要嫉妒你自己,換來天童驚訝的怪聲,他瞪大雙眼,結結巴巴地說:「誒、可是,剛、剛才你說……誒?那是若利君的初吻嗎?」而事實和他所設想的不同,牛島給出否定的答案。


「高三那年的春高預選賽,你在回程的巴士上吻我,不是嗎?」牛島答道,臉上神情毫無波瀾,彷彿只是在討論日常便飯。與之相反,天童眼神游移不敢直視他,臉頰愈來愈紅,最後受不了地雙手遮著臉說:「原來你那時候醒著啊?」
「半夢半醒,睜眼時你已經入睡,我以為是錯覺。直至剛才發現觸感是相同的。」


天童深吸一口氣,呼出,做足準備才打開指縫,露出一隻紅色的眼睛望向牛島,「如果當時我向你告白,你會答應嗎?」牛島側頭思考一會,說不會。

「那時還沒有愛上你。」
「真不留情面。」天童笑著說。湊到牛島耳邊,語氣曖昧地問:「那若利君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我的?」
「從你與白色相襯的那一刻開始。」




21.

夜晚時,天童抱著枕頭來敲牛島的房門,問可不可以和他一起睡?牛島沒有拒絕的理由,便側身讓他進房。天童毫不客氣地蹦上床舖,把手裡的枕頭與牛島的擺在一起,笑著朝牛島招手要他快點過來。


待兩人躺好各自的位置,天童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若利,我快要走了。」牛島第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愣愣地望著他,呆愣的表情惹得天童發笑。

過了好一會,牛島才找回說話的能力,「還沒到七天。」
「因為我的遺願達成了。」天童又補充道:「雖然若利看不到,但其實他們一直都在哦!現在也是,在這裡看著我。」他舉高手臂,在上方比劃著一個拳頭大小的圓。

「從若利說愛我的時候開始,他們就吵著要我快點到極樂去。」天童整張臉皺在一起,看來是百般不願,「我試著說服他們期滿七天再走,但是行不通呢!最後討價還價的結果就是到明天清晨哦!」他轉身面向牛島,笑盈盈地說還可以和若利共度一晚。



牛島倒是直接,他將額頭靠上天童的,橄欖色的眼瞳裡全映著天童的鮮紅,說我不想你走。
真心話瞬間打散天童的防備,他收起偽裝的笑容,望向牛島的眼神滿是繾綣,「若利,世界上也有很多無可奈何的事。」天童勾住牛島的指尖,很快便被對方握住,天童也順勢與他十指交扣。


天童看向牆上的鐘已是晚上十一點,便扯開話題,「睏了吧?已經是你該入睡的時間呢。」
「我不睏。」牛島揉著眼睛反駁道,還想著要去沖杯咖啡讓睡意退散。

天童笑起來,伸長手把牛島起身的動作拉回來,攀著厚實的背,腿跨上腰肢,是一種親密無間的姿勢:「若利君雖然個頭很大,但情感上還是小孩呢!就算你撐著不睡,到了明早我依舊會消失,別這樣啊——不想讓若利君看到我煙消雲散的樣子。」


「睡一覺就好,清醒後夢也會醒,若利總該是要回歸日常的。」天童輕拍著牛島的背,試圖引他入睡,「覺得痛苦的話,忘記我也沒關系哦。」
「不可能忘記。」
「那要記得我也愛你。」
「啊啊……」


他們湊近,給彼此一個吻。
牛島被天童擁入懷裡,耳朵貼在他的胸口處聽著心臟跳動的聲響。理智上牛島並不想睡,可是在天童身邊總讓他感到安心,一下接一下規律的心跳彷彿是首安眠曲。

「晚安。」閉上眼之前,牛島隱約聽見天童輕聲說。





22.
多虧昨晚的心理準備,隔日清醒時發現身邊空無一人,牛島並沒有過多的反應。


還有答應天童的事要做,牛島想著,拉開書桌抽屜將裡頭厚厚一疊的信件全拿出來,塞進背包裡,動身前往離家最近的郵局。

去程搭的是公車,回程則是步行。路經昨天走過的那條小巷,牛島下意識地往內瞧,裡頭連接著彎彎的小路,一眼望不到盡頭。

牛島神使鬼差地走進巷子。
由於昨天才剛走過一遍,牛島對巷內的路線還記憶猶新,左彎右拐,幾分鐘後便抵達那條似曾相識的石磚路。

他停佇於巷口,周遭很安靜,聽不見人聲也沒有車子行駛的聲音。那間昨天沒去成的甜點店在牛島的注視下緩緩打開門,穿著制服的店員走出來在店門口擺放手寫招牌,看見牛島時很自然地朝他打招呼,問要不要進店裡來看看。


腦袋裡響起天童的聲音,別怕,他曾這樣對牛島說過。別怕,牛島低聲重覆一遍,向前邁開步伐。



23.
最終牛島提著一盒蘋果派回到家。


因為控管飲食的關系他只切了一小塊,兩、三口便吃得精光,味道比設想的還美味許多,終於能理解天童為什麼老是叨念這家甜點店。

剩餘的派被牛島收回盒子裡,打算冰起來保存。而打開冰箱卻瞧見下層冷藏區有盒保鮮盒,牛島想起那是天童做的巧克力。他把兩樣甜點互換位置,打開保鮮盒蓋,裡頭一顆顆色澤飽滿的巧克力一下子勾起他的食欲。

他害怕捏壞,只用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顆,舉到眼前瞧,它表面光滑、圓滾滾地像顆排球。就這麼一小會的時間,指腹觸及巧克力的那處已經開始融化,牛島連忙送入口中。巧克力在嘴裡很快便化了,濃郁的巧克力香充滿口腔,他用舌尖滾了一圈便露出藏在裡頭的核桃果仁,用齒列碾碎後香氣殘留,整體來說不算甜,很符合牛島的口味。

他的味蕾不像天童那般敏銳,唯一的感想是好吃。


正常來說,即使食物再好吃,牛島為了健康管理也會嚴格自制,甜點這類精緻食品幾乎是能不碰就不碰。此刻卻牛島停不下來似的一口接一口,一顆又一顆,連指尖沾上的巧克力也吮淨。


「如你所說的,很好吃。」牛島說道。

無人應答。





24.

白布這天在東京參加一場研討會,鈴聲響起時正是會議結束沒多久,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忙不迭地接起,「牛島學長?」



「不在了,哪裡都找不到。」另一頭傳來的是掐頭去尾、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幾句話。

白布沒由來地感到難受,呼吸困難,舉著手機的右手發顫得厲害。他深吸一口氣,迅速換了手拿,接著說:「您指什麼?」對面的人沉默下來,只能勉強聽見細微的雜音和不太平穩的呼吸聲。

這不是牛島學長正常的狀態。白布想著,他猜到牛島會談論什麼:那一件事、這兩個人,會戳痛他的軟肋。白布不敢結束通話,也不出聲打擾,良久,手機另一端才傳來熟悉卻又扭曲的嗓音,帶著鼻音與輕微顫抖,白布無法確定是否為電波造成的失真。


「天童。」

而後,牛島終於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