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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彷彿被一根冰針輕扎的觸感,夏油傑不自覺地眨了右眼,同時迅速伸手攔住正要走出屋簷的同學。

  「怎麼了?傑不走嗎?」

  「下雨了。」

  「蛤?傑在說什麼,外面明明還是大太陽──」話仍未竟便被一陣如巴掌似響亮的驟雨聲打斷,午後的烈陽卻未減絲毫,穿透雨幕照在他們身上,熱辣辣的。

  「太陽雨。」見五條悟還愣著,夏油傑捉著他的手腕把人往一旁拉,「走了悟,這種雨很快就停了,我今天沒帶傘,先去人少一點的地方,等等我放出咒靈、用你的術式擋雨就能直接回去了。」

  沒想到才正要跨出第一步,夏油傑被反手一握拽了回去,轉頭就撞上對方像是發現新玩具的興奮眼神。當他剛萌生一絲既視感,心想這傢伙又要幹嘛,五條悟就先出了聲:「傑!買傘吧!」

  「才不要。」夏油傑馬上拒絕。

  眼下已經有更好的方法,為什麼還要另外買傘?而且今天只是一時疏忽沒帶上,宿舍已經放了一把,再多買只是浪費,更何況悟平常根本用不上。儘管講了這麼多也是白費他的苦口婆心,白髮少年依然故我,一口抱怨「傑又在講正論了」,又一口演著推銷員的浮誇語氣慫恿他便利商店就在斜對角、一把傘多便宜;最後甚至摘下墨鏡,用自稱誠摯的眼神直盯著夏油傑,彷彿相信他自豪的雙眼裡除了六眼,還蘊藏著任他為所欲為至今的神奇魔力。

  也許真的有那樣的魔力。夏油傑想,這種時候只想揍自己一拳,他竟然有點妥協了。

  「說到底,為什麼會想買傘啊?你又用不到。」

  「就是因為沒用過才想試試看啊!上高專之後都是用無下限,以前也沒撐過傘。」

  怎麼可能?夏油傑詫異地說,比起疑問更似反駁,高專之後就算了,長這麼大了總會遇到下雨吧。只見五條家的少爺偏頭回想又低頭敲了敲前額作苦思貌,而後抬頭輕描淡寫道:「沒有耶,在本家的時候沒人敢讓我淋到雨。」

  他想放棄了。疲憊的黑髮少年一心只想在常識被顛覆前趕緊把人帶回高專,於是三步併作兩步跑向斜對面的便利商店。



  吵著要傘的任性少爺在他一走出便利商店門口就興致勃勃地湊上,接過傘揣在手裡直盯著看,硬是把平凡的傘瞧得稀奇,終於滿意了才戴回墨鏡。雨勢忽大忽小,五條悟側耳聽著遠方的雨聲,捕捉到一陣聲響漸近便算準時機撐開傘,用無法拒絕的力道緊握住夏油傑,闖入雨落得最為滂沱的一瞬。被拉進雨中的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踉蹌了幾步,費勁穩住重心後抬起頭要斥責方才唐突的拉扯,卻見對方像第一次痛快淋雨的孩子那樣笑得開懷,惹得他一時失語。

  雨天撐傘的一切體驗都很新鮮,回程路上夏油傑被身旁高大的小孩拖著走走停停,對方最後甚至停在原處,一語不發地瞅著傘面,一副若有所思。事到如今他也不再催促,靜靜地陪著五條悟的一時興起,又或者等雨停。他們就這麼佇立在一支傘撐起的一方天地,天地之間只有彼此。

  只買一把傘是夏油傑最後的抗議,他已經盤算好回去後要把它丟給始作俑者,免於多出一支傘佔據寢室空間的窘境,卻忘了算兩個體格魁武的男子處在同一把傘下,勢必落得半身浸濡。他看向左邊的五條悟還仰著頭不知道在觀察什麼,似乎不在意淋濕一側肩膀,也就泄了口氣換上無奈的微笑,現在他可以短暫鬆懈一會兒,待兩人回去都梳洗完在販賣機前廝混時,小心別又被那雙眼拐走一瓶草莓牛奶就行了。



  夏油傑買的是便利商店裡最便宜的基本款透明傘,雖然開著無下限也能在雨天看清頭頂的景色,但五條悟沒見過雨水如何墜落在傘面,如何匯流、如何停留,眼前的光景就像有人用清水洗淨了他的天空,仍未風乾。他的視線隨著傘緣滴落的雨水淌進夏油傑的制服,看著肩頭的布料蘸滿水而成了更濃的墨色,他知道同學的右肩現在就跟自己的一樣冰涼溼漉,也知道雨已經停了、知道夏油傑在等他。

  「悟。」五條悟順著聲音抬眼看向呼喚他的人,陽光被褶進傘上大大小小的水珠,復又在夏油傑的眼角攤開,舖了一道虹彩;他在五條家沒少見識稀世珠寶,這卻是他看過最美的折射。被六眼凝視的少年無所察覺,仍望著遠景繼續說道:「你看,有彩虹──」

  不同於稍早雨點落下的觸感,夏油傑直到左眼尾被覆上了柔軟的溫度才噤了聲,回頭就對上那雙笑彎的晴空,「剛剛被我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