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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的故事 – 泰倫斯．伊萊>

「……於是，在克服了一切困難之後，他們終於握緊了彼此的雙手，踏上了遙遠而漫長的旅途。」
視線在字裡行間游移，泰倫斯單手捧著故事書，另一手輕輕摟著床上的女兒，語氣溫和又輕柔。

這是他們約好的每日行程。
不論泰倫斯工作有多忙，晚上賈姬要上床睡覺的時候，他一定會騰出時間來和她聊聊天，講講故事。
前幾天入手的新故事書似乎十分得女兒青睞，已經連續幾天都是唸這個故事了。而且因為最後都會睡著的緣故，她還會央求著要他從她記得的地方開始說起。就這樣，他們在故事中反覆進退，今天終於是唸到結局了。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本書的結局。這其實是一則愛情故事，但文字隱晦而單純，把那樣的情感寫成了友情。背景迥異的兩人相遇，進而相戀，並且遭受到各種困難，過程甚為曲折還一度分離，最後才終於把手牽到了一起。
他不太確定「踏上了旅程」的意思，大概就是給予這兩人一個相依相偎結局的筆法吧。
是一個好故事。孩子可能還聽不懂，但他希望努力與滿懷希望的重要性能深植在她的心中。

轉頭看向女兒，閉上的雙眼，小小的呼吸聲與緩緩起伏的胸口，在在都顯示了孩子已經沉沉睡去。
他無聲地笑了笑，伸手輕輕撫摸孩子的小腦袋，順手梳理了女兒的頭髮，讓柔順的白髮從指縫間滑過。
心裡閃過一絲抽痛，泰倫斯甩頭，苦笑著想要將這樣的情緒撇開。

再次理了理孩子的瀏海，將被角塞好，泰倫斯靜靜望著女兒粉嫩的睡臉一會兒，然後才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
回到書房，他坐到書桌前點亮了油燈，開了抽屜的鎖，拿出裡頭一個做工樸素的小盒子。
打開之後，泰倫斯拿起了倉促藏起、來不及整理所以放在最上頭的那封信，垂著眼看著信上收信人的註明，顫抖地撫摸信的邊緣。

那是整齊纖弱，用墨水筆寫上的「T．E」，在筆畫末端有著那人獨一無二的典雅轉筆。
無疑的，這就是妻子娜露西亞的來信。
那日他們分別以來，娜露西亞並不常給他來信。畢竟吉恩家族看管甚嚴，若是被發現了追查而來，他們倆且不說，賈姬必定會陷入危險，而且這次絕對難以躲過。
所以每次她來信都必定是要事。這也是他會如此緊張的緣故。

彷彿信仰一般地舉起拆信刀，他小心翼翼地將信封拆開，拿出了潔白對折的信紙，緩緩攤開。
內文一如既往地簡短，但他一下子沒忍住，眼淚就從臉頰上滑落，滴到桌上的信封。

「久未聯繫，近日可好？
我的病況惡化加劇了，情況一直沒有起色。
在這樣的時候來信向您許願，是不是很過分呢？

算起來，孩子也已經五歲了。不知道她的耳廓是不是變得尖長了？
我最後的願望，是希望她一生平安幸福，永遠都不需要知道吉恩家，包括我的存在。
從前不需要，未來也不需要。

這樣願望很任性，我有自知之明。就請您多多包容，替我實現吧。
為了我們的女兒。

祝願我女賈姬．伊萊一生自由愉快，永不受到來自吉恩的束縛。
祝願我夫泰倫斯．伊萊光明自在，迷惘之時領您前路。
我愛你們。 N．G」

字跡要比以往都要輕微顫抖，他能想像的到妻子寫信的模樣。
明明虛弱疲憊，卻強提起精神握筆寫字，還堅持著要將每個字都寫得完美好看。
病程之中有多少痛苦多少危難，娜露西亞卻隻字未提，只顧著祝福他們，要他好好保護女兒。

腦中的畫面太過於鮮明，他忍不住哽咽，但女兒正安睡，於是泰倫斯壓抑著自己，小聲啜泣著。
沒想到此時衣服一緊，他嚇得瞪大眼睛，看向了自己身邊。
女兒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書房的，扯著他的袖子不安地抬起頭看著父親，「拔爸，哪裡痛痛嗎？為什麼哭了……」
稚嫩的小手有些笨拙地替他抹去了淚水，關心地又往他身上到處摸摸，跟她跌倒時他安撫她的動作一模一樣，「這裡嗎？還是這裡？痛痛走開、痛痛走開……」

親生母親生病沒有辦法治好，也許就要死去了；親生爺爺不希望她存在，想將她殺死。
不能，這一切都不能告訴她。要讓賈姬幸福快樂的活下去，他就不能讓她背負這些。

「沒事了、沒事了，謝謝賈姬。」將女兒擁入懷中站起身，泰倫斯輕輕地左右搖晃著，勉強地對著女兒掛起笑容，「爸爸只是痛一下下。賈姬好厲害呢，痛痛很快就飛走了。」
抵著女兒的額頭，也不知道是在催眠自己，還是在告訴女兒，他喃喃低語，「一下下而已。爸爸忍得住，沒有關係的。」

夜深了，孩子在安撫與承諾同睡之後重新睡著。
但泰倫斯毫不意外地一夜無眠，睜眼看著窗外的一輪圓月，直到眼淚流乾。
就放縱自己一晚吧。天一亮，他就必須要變回那個溫柔堅強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