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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楔子


    長春最好的戲園子還要屬東巷裡的春棠園。人們都說,春棠園有最好的樂師,最新的本子,和最美的戲子。


    最要人津津樂道的還屬春棠園的四時戲。園子裡栽滿各個季節的花木,於是春天有花,夏天有花,秋天冬天也都有花。寫戲本子的就將那些花寫進戲裡,寫進曲兒裡,歌姬們唱,戲子們演,春夏秋冬時時都有不同的曲牌和戲目,是春棠園別樣的景子。


    春棠園一貫熱鬧,今日卻冷冷清清,院子裡只有寥寥幾個丫鬟來來去去。門外掛了個牌子,說是幾個戲台子要修繕,園子暫閉個兩天。三個街頭癩漢不老實的在圍籬邊走來走去,他們往常最是愛蹭在牆邊聽免錢的戲,戲園小廝老趕也不走。


    「今日怎的沒曲兒。」其中一個罵罵咧咧道。


    「教你不讀書,可不識字囉。」另一個嘿嘿笑道。「人都說了在修戲台子,沒曲兒。兄台如此學識,不如去聽學堂。」


    不識字的那個啐了一口。


    「你這賴皮,不過就多老子學幾個大字,也不知神氣什麼!教老子……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同行的一個小的搖搖頭。識字的那個繼續笑:「老王,不是我說,你已目不識丁,怎的還又耳疾……」


    話沒說完就被老王一拳掀翻在地。「晦氣!」


    小的那個也叫:「真有音兒!是曲兒!」


    老王凝神一聽,大驚道:「這吳曲兒的調……莫不是丹姑娘!」


    另兩個便爭先恐後往牆頭貼。被掀翻的那個掙扎著要爬起來:「就說了園子修葺。咱這長春瞧著也沒什麼大人物有臉子能讓丹姑娘這春棠園頭牌單獨唱戲……」


    然後又被一巴掌往地上摜去。另兩個急急叫喚:「你且住嘴!」


    園子裡幾座小樓,均是貴人點戲賞戲的地方。紅牡丹樓點著通明蠟燭,果真是丹飛紅唱戲。唱的是前朝將門女陸小將軍的生平。丹飛紅扮相白面紅腮,斜眉入鬢,美的有英氣。背掛長彎刀,手提紅纓槍,一曲塞外馬吳越腔調,竟是兩分女子獨有的柔媚。


    戲台下一張四方桌,少年少女各據一邊。紅衣少女以手支頜,雙眼半閉不閉,竟是對頭牌給她單獨唱戲絲毫不感興趣。另一邊白衣少年正襟危坐,面作思索狀,雙眼閃著濛濛的光,倒是一副不知聽沒聽懂的作派。


    「我以前也有那樣的丫鬟。」紅衣少女突然開口,戰鼓聲陣陣,敲得她微微語音也陣陣。


    「後面那個。」她用下巴指了指戲台上那個鵝黃襦裙的小姑娘。「她也擅醫術。」


    白衣少年想了想道:「金姑娘歧黃之術,現今想必無人能出其右。」


    紅衣少女愣了愣,隨即笑了。「也罷。」她道:「本來也沒期待你能明白。」


    台下人在說話,丹飛紅就在台上唱他的戲,一時間人人各做各的,也算互不相關。旋即丹飛紅箭袖一揮,紅纓槍遞至身前,便算唱完這一節,方桌上一支細香,恰好也方燃燼。


    戲唱完了,少年少女沒走,丹飛紅也沒下臺,只遣散了演奏的樂師,又差丫鬟給他卸戲妝,這才露出他原本模樣。鳳眼薄唇,是個極艷的面皮,骨相卻明朗,堪堪令人識出是個極美的男子。


    若外頭那幾個癩漢在此,想必下巴都要跌落。誰知道這春棠園頭牌的戲子,竟是個錚錚男兒。


    戲子在人前卸妝本是大忌,奈何在場無人在意這個。方才演丫鬟的姑娘退下後,換了身乾淨的粗布衣裳,差侍女端上三碗藥酒。


    「這是何物?」紅衣少女皺起鼻子道。


    「我自個兒煎的,養神的好東西。」姑娘笑道。「我觀你們各個眼下發黑,精神不振,這幾日忙完,喝了回去多休息。」


    白衣少年頜首。「多謝金姑娘。」


    金鐲兒擺手,笑道:「九哥多禮,往後便是一家人,互相照顧也是該的。」


    丹飛紅散了侍女,翻身下臺,朝三人拱手,行的是書生禮。「長安,鐲兒,九哥。」音聲清冽,似清風玉露。


    錦銹怔怔地回禮。陸月笑道:「你真別給我行禮,折壽。」


    丹飛紅也笑,他面皮艷而冷,笑起來卻添三分春色。他道:「長安還有多餘陽壽可折?」說完又裝模作樣道句失禮,斟酒自罰一杯。


    金鐲兒手裡帕子捂住口。陸月搖搖頭,失笑道:「慣得你。你這賤嘴皮子,何時能收收?」


    丹飛紅擺出一副蠻不在乎的神態,一舉一動仍彬彬有禮。「那是長安寵壞,我專對你一人如此罷了。」


    陸月哈哈大笑,也自斟一杯。旋而略微正色,道:「下月九門堂會。」


    丹飛紅搖搖頭。


    於是陸月也不再問,換了個話題。「城西莊員外的千金在招親。」


    「我也瞧見了。」金鐲兒盯著三人把藥湯喝了,笑道:「水靈靈大小姑娘。說是入了贅,員外府要全額支付讀書科舉的費用。長春窮秀才們各個搶破腦袋。」


    「那又如何。」陸月道。「招親只是小姑娘掩人耳目的把戲。她心裡有個屬意的郎君。」


    說罷就看丹飛紅。弄得人只好無奈問:「那如意郎君是何人?」


    陸月仍是看,似乎想在丹飛紅臉上瞧出朵花來。


    她道:「北橋下鐵口直斷,任一雲。」


    紅牡丹樓裡一片靜默,只有蠟燭燃燒的細響。錦銹不懂,就不說話。金鐲兒的帕子就沒從她嘴角落下過。陸月和丹飛紅對峙著,面上看著卻都輕鬆。


    須臾,陸月嘆氣,道:「莊姑娘的意思是,要砸錢給春棠園,請丹飛紅出園唱戲。」


    金鐲兒輕呼道:「這哪兒是大家閨秀的作派!簡直胡鬧,欺人太甚!」


    錦銹想了想,評價道:「杞人憂天。」


    陸月嗤道:「不是這樣用的……唉算了,也不是不行。」


    丹飛紅看他們胡鬧,垂眸,笑著搖了搖頭。


    陸月觀他面色,語氣裡難得幾分小心翼翼。「我找過老八。他講不認識莊姑娘,也不娶妻生子。」


    丹飛紅默然片刻,最後微笑道:「我知諸位擔憂。但往後一……八爺之事不必再過問我。」


    陸月和金鐲兒左看右看,俱是嘆息。陸月起身,錦銹隨侍在側。


    「老一下月想必又要捉拿你,自己避避風頭。過幾天阿肅回來,我們幾個再小聚。」


    丹飛紅這次笑的真心實意多了。輕輕頜首道:「引頸期盼。」


    幾人這便散去。僅僅隔日,卻又再度聚集於春棠園內,各個面色黑如鍋底。


    莊員外家的千金,死在了紅牡丹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