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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煉

「我想妳也聽過了,不過說明仍是試煉的一部份,耐心聽。」

在常綠的森林中,一個綠髮的女性拄著拐杖,歲月在她的臉上刻出些許痕跡。她眼神銳利的看著站在她面前的一名少女。她們兩人只有一處相同:長而尖的耳朵。

「是的,長老。」她金色的長髮綁著馬尾,背上背著短弓,神情似乎如常,但已經被對方注意到她褐色的皮膚上已經流了點汗,時間是涼爽的秋天早晨,這不正常。


但話說回來,今天也不是正常的一天。


「跟我來。」被稱作長老的綠髮女性轉頭就走、深入森林的一條秘徑中。雖然長老拄著拐杖,但金髮少女卻得稍微加快腳步才能跟上。

「精靈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起責任,就算妳是半精靈也是如此,不知火芙蕾雅。而這個試煉,就是為了測試妳是否有資格維持與對方的羈絆。」

「妳已經接獲通知了,在試煉前,妳不得告知對方這個試煉的存在,但妳必須在一天之內抵達她身邊──不管對方在哪裡──並表達妳的心意。」長老無預警的停了下來,讓芙蕾雅站到她身旁,看向眼前的景色。

那是一小片沒被高聳的樹木覆蓋的草地,撒下的陽光像是聖光一樣溫暖而明亮,草地似乎在經歷最嚴酷的寒冬時也不會枯萎。空地只中長著三叢灌木,各自有著不同顏色的花苞長在上頭、定格在綻放前的那一瞬間,似乎在等著什麼。

「這三種特別的花就是試煉的一部份,它們既是護身符、也是送給對方的信物。只要妳通過考驗,它們便會持續綻放,直到戀情的終止,或是生命的盡頭。」長老說完,有些疑惑的看向芙雷雅。

「不過我個人認為,五年還是太短了……何況對方還是人──」

「我個人認為,五年已經足夠了。」

芙雷雅直視著長老,眼神中只有著決心。

「……我想,即使有過妳母親的例子,人類的急躁仍然遺傳到妳身上了。」

「我六十歲之前的確是我母親最快樂的時刻,那之後……」芙雷雅似乎不想完成這個句子,接著突然露出微笑:「至於我的急躁,一百九十年前的由我引發的第一場火災就該讓妳明白了。」芙雷雅戳了戳浮在她身旁、一隻手掌大小的熊貓樣妖精,也是她那之後的小小監護人。

長老也笑了笑,「也是.或許我不該在妳兩百歲之後還在談這個,沒什麼意義。」

她清了清喉嚨,表情回歸嚴肅,而芙雷雅也收起了笑容。

「第一種花是『熟識』。對對方有著徹底的了解而依然接納,才能維持著感情。妳必須在她經常逗留的地方找到她,才能完成這項試煉。」

「第二種花是『力量』。妳得在危機降臨於兩人時,有能力去保護自己跟伴侶不受打擾。不管用什麼方法,妳必須穿越一大段距離抵達對方所在處,才能完成這項試煉。」

「第三種花是『命運』。不管是運氣還是天命,只要這段關係被它們認可,那妳們必定就會在試煉中相遇。妳無法用任何努力來達成這項試煉,只能等待命運為妳們證明,也是最捉摸不定的試煉。」

「那麼,」長老介紹完三種花之後,轉過身看向芙雷雅,「妳要進行哪個試煉呢?」

「三種,我都要做。」芙雷雅傲然而立,這是在她與諾艾爾相遇後,於心中變得越來越強烈的誓言。

「看來,妳對自己很有信心。」聽到回答後,長老只是微微張大雙眼,但又露出微笑。她分別對著花叢低語了幾句,接著連著些枝葉、摘下了三個不同顏色的花苞。

「只要完成試煉,祂們就會完全綻放,但祂們都會在一天後枯萎,如果對方拒絕的話,祂們也會全數枯萎。如果對方接受,卻有試煉沒有完成的話,妳將會受到經長老會討論過後的懲罰。」

芙雷雅看著眼前這位比自己還要多活了一千八百年的長老,突然有些好奇,她到底為多少人進行過試煉了?

「出發吧,年輕人。我可不希望在之後的會議上看到妳的名字。」芙雷雅從長老那裡接過了三支花苞,祂們立刻變成半開的模樣。但她沒有心思去欣賞花朵的美麗,而是將祂們裝進特製過的瓶子裡、穩穩的放在包包裡頭──接著拔腿開始往反方向狂奔。

「妳會需要這份精力的……」長老看著芙雷雅的背影喃喃自語,接著慢慢走回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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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雷雅坐在樹枝上,看著底下的銀髮少女。她前面有著一個小火堆,而她自己則靠在身後的一個大背包上,似乎正透過火光在研究一張地圖,身體右側的錘矛靜靜地躺在草地中。

森林巡邏隊的職務在今天輪到了芙雷雅,而她則幾乎沒有在執行任務──或者說,她覺得觀察這個人類女孩也可以算是任務的一環。

人類穿越這座森林雖然不常見,但也不是多稀奇的事情。但在芙雷雅的角度來看,這位穿著輕甲、年齡沒有超過十五歲的少女倒是一個稀客。她有時堅定的走著路、有時慌張的看著四周,對森林中的奇特物種感到好奇,但也沒有隨意的伸手摘採或攻擊它們。

(她還挺有趣的。)

在柴火燃燒聲中忽然混入了些許的雜音──那是草地上的腳步聲,而那位人類少女顯然還沒有聽到,但那在晚上的森林中,很難會是什麼好事。

芙雷雅拿起背上的短弓,輕聲念出簡短的咒文、操控自身的魔力聚集元素,拉開的弓上便聚集了無數條的綠色絲線,互相纏繞出一支箭矢,而且還在不停旋轉著,像是個小型颶風一樣。

這時銀髮少女似乎也聽到了來自她左方的腳步聲,她悄悄的拿起放在地上的槌矛,綠色的眼睛飄向了左方,穿著靴子的雙腳調整成容易起身的姿勢。

草叢中出現一個綠色的矮小身影──是哥布林,有著綠色的皮膚、矮小的身軀,還有黃色而貪婪的眼睛,卻很少有過頭腦。它發出刺耳的戰吼、揮舞著未經保養的武器衝向少女。而在在牠後面的還有四隻,也跟著衝了過來。

五隻哥布林是連受過訓練的士兵也難以單獨應付的敵人。芙雷雅本來已經瞄準好其中一隻,卻看到銀髮少女迅速起身,手中的槌矛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接著準確的把第一隻哥布林砸成了肉餅──真的是塊扁平的肉餅。芙雷雅甚至聽到了哥布林堅硬的骨頭在瞬間全數斷裂的聲音。

少女將武器拔出,接著向前一步,將還沾著肉塊的槌矛向左一揮。第二隻哥布林像是被攻城槌砸到一樣、飛向左方,並狠狠地撞到樹木,然後滑落在樹根上,動也不動。

就在第三隻哥布林遭受相同的命運──或者說相反,因為牠是被打向右方──時,芙雷雅才回過神來,連續射出兩支以風元素組成的箭、直接穿過心臟,讓剩下兩隻因驚慌過度而想要逃跑的哥布林能夠繼續跟著牠們夥伴的腳步.而箭矢則在接觸地板後消失在空氣中。

「是誰?」銀髮少女沒有注意到那兩支消失的箭矢,表情嚴肅的看著四周,想知道殺死那兩隻哥布林的兇手是誰。

「是我。」芙雷雅以人類語說著,從她一直待著的樹枝上跳了下來,正好能夠隔著營火看向少女。

她能從對方瞪大的眼睛看出她的心中正想著「精靈?」,而剛剛殺伐果決的她突然又恢復成之前天真又帶點迷糊的模樣,既想用右手敬舉手禮,又發現手上還有滴著血的武器,趕緊換到左手,再一次將右手尖抵著眉梢。

「騎、騎士訓練生,白銀諾艾爾,向您致敬!」

「以這片森林為家的半黑暗精靈,不知火芙雷雅,向您致敬。」芙雷雅雖然有點想笑,但也用右手握住弓身、放在身旁,左手放在胸口上,並向對方欠身。接著又隨即用輕鬆的語氣開口:

「我並不是我們那高傲又難以相處的親戚,但還是謝謝妳的敬意。」

對方的表情放鬆了一點,「但我也得感謝妳在剛剛的戰鬥出手相助。」

「我想剛剛沒有我也沒問題才對。」芙雷雅瞥了一眼那三陀毫無生機的綠色肉塊,接著看到對方的臉頰有些泛紅。銀髮少女顯然不太喜歡她戰鬥的後果。

「畢竟是我從小就開始訓練的武器嘛。」她的語氣帶點羞澀,但也有著不服輸的驕傲,這讓芙雷雅又露出笑容。

「妳的戰鬥技巧的確純熟。不過即使如此,妳的年齡似乎還是有點太年輕了,一個人旅行沒有問題嗎?」

「這個……其實我本來是要跟商隊一起旅行,不過那天我睡過頭了……所以、這個……教官也說我沒有問題,所以就自己出發了。」

(剛剛說是騎士訓練生,所以是要穿過森林去其他地方受訓吧?)除了這點發現之外,芙雷雅還發現自己挺喜歡看眼前這位少女害羞的。即使臉蛋還是有點青澀,但仍是一位十足的美人,以及──嗯,發育良好的大胸筋。

「不過,妳是不是在森林迷路啦?地圖借我看一下。」

「是有點……我的目的地在……對,這座城市。」諾艾爾撿起幸運沒沾到血的地圖,走到芙雷雅旁邊,看了一下之後才指出自己的目的地。

「喔,這邊我知道路,讓我帶妳出森林吧?」

「欸?不、不用這麼麻煩啦。」諾艾爾有些畏縮的對上芙雷雅看過來的紅色雙眼。

「沒關係,我們精靈有很多時間。我們把屍體處理一下,妳就先休息吧,今天我來守夜。」

「欸──」「好啦好啦年輕人,有事要做的是妳,不是我,就這麼定了。」芙雷雅拍了拍諾艾爾的肩膀,也不給她反駁的機會,就逕自開始處理哥布林的屍體。

「……謝謝。」諾艾爾認命的擦了擦身上跟武器的血跡、翻出睡覺用的毯子,一邊看著芙雷雅搬著四隻哥布林到四根樹木下,她分別撫著每根樹幹一段時間,樹根便緩緩將屍體埋進土裡。而那片哥布林肉餅則被芙雷雅當場火化,風在起火的同時突然換了方向,讓已經躺下的諾艾爾聞不到屍體的焦臭味。

「好好睡吧,諾艾爾小姐。」在強烈的睏意襲來後,諾艾爾隱約聽到了這句話

#####

芙雷雅甩了甩頭,將她那時看了整夜的諾艾爾睡顏甩出腦海,但值得紀念的回憶還是接踵而來。

五年前,她帶著諾艾爾走出森林,她們笑著與對方道別。

兩年前,諾艾爾升職成騎士團長,負責領導精靈之森旁一座城市的騎士團。有次諾艾爾喝醉時,還哭訴她那時只要一有空檔就進去森林找芙雷雅,但她也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終於與芙雷雅見到面,那時她已擺脫青澀的樣貌,變得更加成熟與美麗了。

一年前,她們與其他三人一起被召喚到異世界,開始當起Vtuber,她們的互動也因為異世界的科技而變得更頻繁了。

……也更加的親密。

她不確定這真正代表著什麼。她們是好朋友沒錯,但有些事情又讓她覺得,她們不只是好朋友而已──但那或許也只是自己的一相情願?諾艾爾會不會只是想維持現況、只是想有一個比較親密的好朋友而已?

即使她問自己這個問題的時間接近兩年、即使她跑出了森林,映入眼簾的是廣闊的藍天和翠綠的草原,這個問題似乎也只能在這趟旅程的盡頭時才能揭曉了。

(人類的急躁仍然遺傳到妳身上了……)長老的話在腦海中迴響,讓她不禁苦笑,因為她說的對極了。其他的精靈至少都要花上十年到三十年的時間來考慮伴侶,而她則只過了兩年就急著想要知道答案。

她也考慮因為種族差距而被拒絕的可能性,但她也為此去查過文獻,發現半精靈的年齡可以跟精靈一樣長壽,也可以短至三百年左右──雖然芙雷雅實在不認為,「我們可能一起去世」會是多好的告白詞就是了。



「呼……」當太陽升到最高點時,滿身大汗的芙雷雅在草原中停下,從包包裡拿出預先準備好的食物與飲水,又檢查了一下花朵的狀況,這才安心的吃起麵包跟肉乾──站著吃,她不想讓自己的身體以為有休息的餘裕。

(還有一大段路呢。)將水瓶收好、再次確認花朵沒有問題後,她又跑了起來。

精靈的血統跟長年的鍛鍊在這趟馬拉松中幫了她不少,但她能仍感覺到自己的肌肉正在抗議過勞、雙肺為了獲得更多氧氣而掙扎,但她仍得繼續跑。試煉並不允許事前測量距離,但她很確定自己只要不間斷的跑就一定可行,而唯一的見證者只有逐漸西落的太陽。

在黃昏的餘暉消失前,她終於看到了目的地的城牆。她硬逼著自己再一次加快腳步,在夜幕完全壟罩天空時衝到城門前,讓兩個正要關閉城門的衛兵有些疑惑的擋住了這位稀有的精靈來客。

「來者何──」「白銀聖騎士團榮譽團員,不知火芙雷雅!」她從包包中掏出諾艾爾親自交給她的銀製徽章,邊喘著大氣邊說著。

兩個衛兵看著那個徽章,又看了看彼此,其中一個人才發聲道:「請進,不知火長官。」接著讓開道路,讓芙雷雅繼續前進。她敏銳的感官聽到他們竊竊私語了一下,接著才繼續響起關上大門的絞鍊聲。

(晚上、晚上……諾艾爾……團練完了……她會在……)她實在過於疲憊,思考變得只能勉強跟上腳步的節奏,但她們相處的回憶足以讓她踏上正確的道路,那個她常待的廣場──

那個位於城鎮中央的廣場依然與回憶中的一樣,磚塊整整齊齊的組成地板,中間有個大理石製的噴水池。而諾艾爾就坐在水池的邊緣,銀髮跟盔甲反射著皎潔的月光,讓她看起來像是女神降世一樣。她正看著其他地方,似乎正在認真想著什麼事,周遭也沒有其他人的動靜。

(好極了。)不管如何,這是一個不錯的時機。與精靈具有友誼不是件壞事,但要是真的到交往、結婚的話,諾艾爾很有可能會因此背上通敵的嫌疑。

芙蕾雅躲進建築的陰影處,緩和自己的呼吸、擦掉臉上的汗,但她的衣服仍然像是剛泡過水一樣完全濕透了。

(好極了……)她也不可能在這種節骨眼去換套衣服,所以只能硬著頭皮走向對方。

「諾艾爾!」

「芙雷雅?妳怎麼會來?」諾艾爾瞬間轉頭,確認是那位她熟悉的半精靈後,她帶著驚喜的表情走向芙蕾雅,並直接給了她一個歡迎的擁抱。

「我──」接下來的話突然噎在芙雷雅的喉頭,她想說的話很多,但她不知道要挑哪些話來說,明明都演練過了。

「妳全身都溼透了,有什麼急事嗎?」諾艾爾稍微退開,綠眼疑惑的看著慌張的紅曈,那副可愛的表情更是讓她雙頰泛紅。

「是、是有一點。」芙雷雅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溫柔的解開諾艾爾的擁抱。她稍微後退一步,將裝著花的瓶子拿了出來,接著再把裡面的三朵花拿了出來──沒有任何一朵枯萎,這是個好現象。

諾艾爾看到芙雷雅小心翼翼的模樣,似乎明白到現在是個嚴肅的時刻,因此只是默默看著對方的動作。

「我,不知火芙雷雅,」她的心臟跳得比任何時候都還要快。

「想與你,白銀諾艾爾,」但接下來的語句又出奇的順暢。

「成為戀人,」她將三朵花用雙手遞了出去。

「請問妳願意嗎?」月光就照在她們身上。

諾艾爾倒抽了一口氣,雙手反射性的遮住嘴巴,一時間組織不出任何語句。

但又接著向前伸手、有些顫抖著的握住了對方的雙手。

「我願意。」芙雷雅看到對方的臉頰上有顆淚珠在月光下閃爍著,「我非常願意。」

三朵花,滿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