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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餘裕(7)


　　雖說是假日，昨晚還熬得這麼晚，万里因為生理時鐘的關係在中午前就起床了。
　　打著呵欠，邊將頭髮用橡皮筋束起來走進洗漱間，對著鏡子裡掛著嚴重黑眼圈的自己嘆了口氣，然後埋怨拉自己打遊戲到這麼晚的至，要是這張臉被莇看到了不知道又要被念多久，今天還是避免跟他遇到吧，万里在心裡打算著。

　　昨天（正確來說是今天）跟紬在至的房間待到了四點多，看著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時間，再看向坐在左側眼皮已經快撐不住的紬，万里也覺得是時候該回房睡了。
　　跟至說了一聲後，紬也從位置上坐起來，說自己也差不多該回房，今天的不眠夜過得很開心。看著明明就快累趴又勉強撐起禮貌微笑的紬，万里微微皺起眉，主動拿起自己和紬的馬克杯，紬也跟在万里身後，向至道晚安後走出房門。

「紬さん，你先上樓休息吧。」
「那万里くん呢？」
「我把杯子拿去洗完後就睡啦。」
「欸？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自己的杯子讓你洗也不好意思。」
「不用啦，你很累了吧，別逞強了。」
「......嗯、那，麻煩你了。」

　　看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紬，万里一方面覺得可愛，一方面又對不懂得照顧自己的紬有些生氣，所以語氣聽起來有點不悅。很多時候万里常常會被紬這種怕給別人添麻煩，或是身為大人的自覺性感到彆扭，他知道紬的這些行為都是出自於自身個性或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的習慣使然，但有時候希望紬可以欣然接受他的好意。
　　從自己在念高三的時候到現在大二，兩人從認識到成為「咖啡友」的關係，已經將近兩年的時間了，雖然紬比一開始還更加對自己敞開心胸了，但總覺得還是有什麼隔閡在，万里想，大概就是年齡之間的距離吧。
　　而這正是万里一輩子都無法追上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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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里自認為自己算是比同輩之間還更加成熟的類型，而事實上周邊評價也都是如此。在遇到兵頭十座和演戲以前，壓根沒體會何謂失敗的滋味，做什麼都得心應手，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是難得倒他的，「万里真的好成熟啊！」「真不愧是你，万里果然厲害！」「万里真的什麼都會欸！」，而這些也不限於學校內，有時在劇團裡也會被這麼稱讚，當然那個人也不例外。

『万里くん好溫柔啊。』

　　但只有那個人會這麼評價自己。最一開始從那個人口中聽到時，万里差點將口中的咖啡噴出來，畢竟是第一次聽到別人這麼說，尤其過去在做不良少年的時候，跟溫柔這兩個字根本擦不上邊。

「哈？溫柔？」
「呵呵，對啊，其實我有時候都覺得万里くん真的是一個又乖又溫柔的孩子。」
「孩子......紬さん又再賣老了嗎？」
「我才沒有賣，是真的跟你比起來是老了。」
「哈啊......我不會這麼覺得。」
「万里くん真的很溫柔。呵呵，在遇見你以前我也不這麼覺得。」
「什麼啊......你做的工作應該遇過比我更小的吧。」
　　
　　回想起之前在咖啡廳裡的這麼一段對話，後來紬把話題帶到了前天看的電影上，後來也沒再提過類似的話題了。原先万里是不以為意的，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紬的那段話不像是單純感嘆自己年紀大了的樣子。
　　後來万里回到大學，正好碰上剛從圖書館走出來的一成，兩個人閒聊的同時順便將這個疑問提出來。

「喂，一成我問你個問題。你覺得......我很溫柔嗎？」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麼啊セッツァー今天怎麼這麼搞笑哇哈哈哈哈哈！」
「......喂！誰搞笑啊！可惡，就剛剛跟紬さん去咖啡廳的時候他這樣跟我說的......你也笑太誇張了吧。」
「噗、哈哈哈哈抱歉抱歉！因為セッツァー不像是會問這種問題的人嘛！」

　　自從上了大學之後跟一成關係變得要好，發現這個人其實不像表面上看得那樣輕浮，不僅會關心周遭身邊的人，也會用自己的方式替身邊的人加油打氣，也會換位思考。這是万里在一成身上所發現的特質，所以就某方面來說還算是個可以信賴的大學前輩。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麼毫無忌憚的就爆笑出來，万里在太陽穴上爆了一條青筋，真想把之前在心裡想的讚美收回。

「嘿～つむつむ啊......」

　　一成收起爆笑後，用一股不懷好意的表情上下打量万里，讓万里想起了之前椋在談話室看戀愛電視劇時，劇中女配角們在一旁觀察男女主角互動時的表情，簡直有87%像。
　　万里汗顏，自從被一成發現他跟紬會一起相約去咖啡店後，一成除了擅自把他自己推薦的咖啡廳私下用LIME推薦給紬之外（還教了紬很多奇怪的貼圖），在跟他聊天時如果提到紬，就會露出這種在聽八卦的表情，雖然是沒有不舒服，但總覺得有種被抓著把柄的感覺，令人火大。

「怎、怎樣啊！」
「嗯～～～實話說我覺得セッツァー是溫柔的吧，不愧是受歡迎的男人，hyu～hyu～！」
「啊？這跟受歡迎有什麼關係。」
「會覺得溫柔的話一定是セッツァー做了什麼讓對方覺得很暖心的舉動吧～？」

　　一成右手握拳，站到万里的左側，抓著空氣擺出握傘的樣子，繼續接著說。
「比如說，下雨天只有一把傘只能兩個人共撐，但傘太小了，為了不讓對方淋濕，就刻意把傘往對方那移一點，結果害自己半邊的肩膀濕了～！之類的呢～？」
「......。」
「啊咧......果然太少女漫畫了嗎？？前幾天跟むっくん借的漫畫裡面剛好有這個場景，不自覺就～～欸？セッツァー你有在聽嗎？」
「哈、哈？這種偶像劇的情節，人生能遇過幾次啊。」
　　
　　万里用手遮住自己的下半張臉，有些心虛地回覆一成。因為一成剛剛說的橋段，剛好就真的有這麼一次。

　　那天跟紬去完咖啡店後，因為紬有要買的東西，所以万里就陪著紬一起逛了一會兒書店，結果沒想到正當兩人結完帳要走回宿舍時，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
　　因為沒有帶傘，兩人在書店外的屋簷下等了十來分鐘左右，紬看向遍佈烏雲的天空，苦笑著說這場雨在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停了，再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但這好這家書店並沒有提供愛心傘，附近也沒有超商。
　　万里突然脫下身上的薄外套，批在自己頭上，用手臂撐起一點空間，對著紬說「不如我們衝回去吧？」，紬先是訝異地看著万里，然後又想想現階段好像也只能這麼做，就打算也脫掉自己身上的襯衫外套，想著跟万里就這樣一起披著外套跑回宿舍。
　　但万里卻阻止紬脫外套的動作，讓紬好好保護好剛買完的書，再次把外套用手臂撐起一個空間，要紬躲進來。紬愣了一會兒，好像覺得有什麼不妥，一直躊躇著不肯動作，直到万里不耐煩地催促後才有些彆扭的鑽進万里外套的另一半邊。
　　万里看著渾身不自在的紬，覺得很好笑，也毫不隱藏地就笑了出來，馬上引來了紬的不悅。
「噗哈、紬さん，你也太緊張了。」
「沒、沒辦法啊！我又不像万里くん，習慣這種事情。」
「啊？淋雨這種事我還真沒做過。但跟紬さん在一起，總覺得淋一點雨也沒什麼。」
「真是的！就是這種地方！」
「什麼地方？......抱好書別掉了，走囉！」
「欸！？等、等等......！」

　　万里率先邁開第一步，紬著急地跟上万里的腳步，雨下得很大，其實万里的外套根本派不上什麼用場，從書店一路跑回宿舍也不輕鬆，回到宿舍兩人都淋成落湯雞，一邊喘著一邊在玄關脫下濕得一蹋糊塗的鞋子跟襪子，然後在監督和左京的說教下對視而笑。
　　這些都稱不上是浪漫，但兩人因奔跑濺起的水花，濕了一大片的右肩，混雜著雨水味道的淡淡花香，還有左邊那個人不習慣奔跑，但卻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万里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

　　紬口中的溫柔，如果是這些的話，大概是太以偏概全了。万里反覆檢視當時自己的行為，還有一成所說的話。
　　有些事情是因為對象是紬，万里才這麼做。不管是淋雨犧牲自己的外套和右肩這件事，還是之前打大雪中什麼都不想就衝出去找人這件事。有時候跟紬在一起，万里覺得自己不再是別人眼中那個「聰明、成熟，而且什麼都會的万里」。

－

　　原本這麼晚的時間，應該要是想趕快躺回被窩裡睡覺的，但卻不知道為什麼紬想這樣跟万里兩個人在一起久一些，只是意識到万里的態度，紬也覺得順著對方的話會比較恰當。
　　對於被說服的紬，万里卻覺得兩人之間有點矛盾，好像自己說了什麼話影響了對方，可能是在平常充滿劇團成員熱鬧談話的走廊上，導致現在這個空間好像相對安靜，只聽得見微弱的鳥叫聲，和風吹過庭院樹木時樹葉彼此之間摩擦的沙沙聲。
　　風吹過兩人之間時，万里感覺到自己的髮絲順著風吹散到自己的臉上，透過髮絲與髮絲之間的空隙，万里看著不同於自己，有著俐落短髮的紬因為風吹的關係輕閉上雙眼，不敢從這樣的紬身上移開視線，好像擔心他會被風吹散而消失一樣。
「万里くん？」
『嗯，很喜歡。』

　　想起了剛剛在至房間，紬刻意對著万里說的話。
　　明明是在問可樂的話題，万里卻緊張地別開眼，發熱的耳尖擴散至後背，万里感受到穿在身上的 T-shirt 因為汗水貼在背上的不適感。
　　很明顯地，紬是在對著自己說，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是什麼，万里只覺得這種像捉弄的舉動讓自己的心揪在一塊兒，這種感覺有點酸澀，還有點痛。
　　停止不了的悸動讓万里從紬的目光躲開了，現在的心情就像是自己被綁在一張四腳椅上，四肢都因為一條叫做「理智」的繩子被限制住而無法動彈，目的是為了讓自己不觸碰到，不傷害眼前心愛的人。但是眼前的人有時會替自己鬆綁，帶著溫柔的笑，一邊輕撫著自己的臉頰，說著沒關係。但有時又會把鬆綁的繩子綁好，朝自己退後幾步，然後露出令人難以理解的表情，万里還記得，是所謂「大人的表情」。
　　所以為了不再讓紬為難，万里試著靠自己將繩子繫好，以防輕易被解開。但有時候當紬露出有些寂寞的笑時，又會身不由己掙脫，想給眼前的人一個溫暖的擁抱。

「唔、」
　　面對万里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讓紬縮了一下身子，心跳也跟著加速。
　　万里縮回手，指尖還殘留剛剛觸碰紬髮絲的觸感，這個人的髮質果然跟想像中的一樣，細細軟軟的，如果用手掌輕撫的話，應該也是很柔順的觸感吧。

「啊......抱歉，有樹葉。趕快上去休息吧，晚安。」

　　其實剛剛真的差點將想法付諸行動，抱住眼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男人，還好在最後一刻理智煞了車。

「......謝謝你，万里くん，晚安。」
　　万里看著準備上樓的紬的背影，打算目送完紬再離開，結果對方卻突然像是想到什麼般地轉身。

「啊、對了！」
　　因為兩人差了八公分，所以即使紬站在比万里高兩階的樓梯上，也看起來沒比万里高多少。仗著身高的優勢，紬將手放到万里左側的頭上輕拍了幾下，像是在摸動物一樣的舉動。第一次被這樣摸頭，万里除了對喜歡的人突如其來的觸碰感到雀躍之外，還有點不習慣。

「紬さん！？」
「呵呵，剛剛的是延續上次的角色設定嗎？演得很好喔，我都心跳加速了。」
「！？」
「就是上次一起演的，戀人。」

　　沒想到居然被紬識破了，自己在演戲。
　　其實剛剛根本沒有什麼樹葉，只是自己為了觸碰紬而演的一齣爛戲而已。
　　雖然紬看出了自己在演戲，但設定不是那樣的，万里心裡感到複雜，也不知道該從何解釋，紬沒提到的話自己也早忘了之前在咖啡廳演的「戀人」。
　　看來自己對感情的收斂還不夠純熟，居然還讓紬以為是在演繹戀人，万里在心裡反省道。

「啊、對對，哈哈，果然騙不過戲癡的紬さん。」
「呵呵，万里くん真的很厲害，我差點就被騙了，不如我也來一段好了。」

　　果然，講到演戲兩個人的關係又變得協調許多，万里笑著，即使跟紬的關係停滯不前也沒關係，只要他們還跟「演戲」有所關聯，兩人就可以一直維持這種關係相處下去。
　　說起來他們也是因為「演戲」才相遇，才有所交集，所以必須對喜歡上演戲的自己說聲謝謝才對。

「喔？那紬さん，晚安吻呢？」
「欸？」

　　話都說出口了，万里才發現自己又得寸進尺了。
　　糟糕，因為跟紬聊天的時候總是很自在，明明現在兩人就已經不是像從前那樣什麼都可以拿來開玩笑的關係了，剛剛那句話的確很不適合處在曖昧期的兩人，何況是不確定對方心意的狀況下。

「嗯......這個先保留。」
「......噗哈、開玩笑的啦。」
「今天先用這個代替。」

　　紬將手搭在万里的肩上，身體朝著万里傾斜，因為擔心站在樓梯上的紬跌倒，万里順手扶住紬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和腰上，然後感覺到溫熱柔軟的唇貼在自己的額頭上。

「晚安，万里くん。」

　　說完，紬轉身以有些快的步伐上樓，留下腦袋當機僵直在樓梯口的万里。


　　万里甩甩頭，看著鏡中的自己，雙手在自己頰上拍了兩下，試圖讓自己清醒，把自己從回想拉回現實。
　　走出洗漱間，拿起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臉上的水滴，朝廚房走去，正好碰上從庭院走進來的蓋。
「攝津，真難得看你睡到現在。」
「啊－昨晚跟至さん打遊戲打得太晚。」
「這樣啊，需要幫你泡杯咖啡醒神嗎？」
「喔－謝了。」

　　万里順勢往庭院的方向瞧了一眼，沒看見心裡想的人，跟在蓋的後頭進到廚房，將心中的疑惑提出。

「蓋さん，今天只有你一個人照顧那些花嗎？」
「是的，因為今早收到高遠傳來的訊息，內容是月岡似乎昨晚很晚才休息，早上爬不起來，要請我照料一下植物們。」
「喔，哈哈，所以今天是代理庭院番長。」
「可以這麼說吧，我很樂意可以幫上忙。只是，月岡熬到這麼晚我還是第一次見，上一次應該是我們冬組全員喝酒的時候了吧。」
「哈、其實昨晚紬さん是被至さん拉著跟我們玩遊戲了，總覺得有點抱歉啊。」

　　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覺得愧疚，可能因為冬組經常表現出對自家隊長過度保護的樣子，自己跟至就像把好學生帶壞的不良學生，讓万里像是做錯事般低下頭向蓋道歉。

「原來如此。那麼，作為補償，能不能請攝津你幫我把這杯咖啡拿到月岡的房間給他呢？」
「欸？我嗎？」
「嗯。能拜託你嗎？」
「可以是可以......但這咖啡是蓋さん泡的，還是你拿去會更好吧？」
「其實我等一下要去店裡幫忙，所以正準備出門。」
「這樣啊，那......就我去吧。」

　　万里接過蓋手上的兩杯咖啡，雖然心中有些疑惑，不過人都說到這份上，不幫忙也不好，更何況的確是因為自己的關係讓紬這麼晚休息，自己也想看看紬的狀況。想到這裡有些自責，當然至也是共犯，万里在心裡抱怨那個還沒起床的罪魁禍首。

「麻煩你了。」
「......喔。」

　　待万里小心翼翼地端著兩杯咖啡走上樓梯後，蓋才朝著坐在談話室沙發上的身影笑著，緩緩走向那個擁有一頭銀白色長髮的男人。
「雪白，可能真的就像你說的那樣。」
「呵呵，蓋也發現了嗎？」
「啊啊，第一次看到那樣的攝津。」

　　蓋回想万里從跟自己談話，到似乎還在意著庭院中有誰的身影，還有剛剛請求他幫忙時，那種不想拒絕的拒絕方式。

「看到那樣的万里，很新鮮很可愛呢。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默默支持他們。」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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