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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birthday：Part 4（下）

　　順利在放學後的校門口接到九条天及七瀨陸，和泉一織帶領他們一起前往住家鄰近的超市，選購作為晚餐部分菜色的熟食是主要目的，同時也藉機讓二名小少年親自挑選喜歡的零食，作為假日幫忙家務的獎勵。
　　自動門才剛滑開，迎賓的響鈴僅來得及演奏幾個音符，和泉一織低頭便看見孩子們對著琳瑯滿目的貨架雙眼放光，嘴角也忍不住被他們的稚氣染上幾分愉悅。
　　「一人可以買一樣點心當作獎勵，但要選自己會吃的，不能浪費食物，知道嗎？」他重申早上出門前的交代，並再三叮囑他們注意安全，「挑好就到三號走道前面等我，小心不要撞到其他人。」
　　雀躍的雙胞胎連連點頭，待放行令一下，便一前一後穿入貨架構築的叢林間，開始他們充滿新奇的探險。
　　暫別孩子們，和泉一織獨自推著推車，熟門熟路走往目的地，一面回憶著家中冰箱的食材還能快速變出什麼料理，一面在熟食區拼湊營養的均衡搭配。最終，難以割捨其一的馬鈴薯燉肉和烤魚被一起放進了手推車中。
　　這頭才過了五分鐘，目的已經達成，他思量自己或許該緩步移動，提前到約定的會面點等候雙胞胎滿載而歸的欣喜。
　　未料甫一轉出走道，卻被一位哭得抽噎的孩童阻擋了去路。
　　和泉一織猶豫片刻，在無視與關懷之中選擇了後者，上前開口探詢。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哭呢？」
　　他沒有蹲下，只是向前傾身，試圖讓視線穿透男孩遮掩著臉龐的指縫間，直視雙眼確認狀態如何。
　　他發現眼前的孩童也不過與他領回家照顧不久的雙胞胎差不多歲數。
　　「我、我找不到媽媽⋯⋯」濃濃的鼻音擠出了完整的句子。
　　「你跟媽媽走丟了嗎？」
　　他四處張望，一時沒在周邊找到任何一名慌張尋人的女性。
　　看來只能帶到服務台招領了，他想。小孩對於迷路無能為力，但大人總可以依循廣播到定點找回一度遺落的孩子吧？除非⋯⋯他們是有心想要拋棄還幼小的存在。
　　輕微的酸澀在心頭漾開。
　　一想到七瀨陸和九条天曾被如此對待，和泉一織便無法說服自己，獨留眼前的兒童孤單地守在原地哭泣。
　　「我陪你去服務台，請超市的人幫你找媽媽，好不好？」他放柔了問話的語調。
　　聞言，哭哭啼啼不停的男孩終於肯從雙手中抬頭，將淚水迷濛的目光投向近在咫的陌生人。
　　男孩打了個哭隔，旋即停止泣聲。
　　「哥哥長得好漂亮⋯⋯」
　　突如其來的由衷讚歎令和泉一織登時愣住。
　　先不說這該不該是一個處在迷路狀態的兒童會有的本能反應，他的長相怎麼會以「漂亮」來形容？他清楚自己有幸遺傳到父母雙方的好基因，但男性外貌理當不適用這樣的詞彙才對。
　　想不通究竟是男孩把眼睛哭腫了看不清楚，還是長久以來他對鏡子裡的自己存在天大的誤會，和泉一織放棄糾結，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孩童走丟一事，朝對方遞出了掌心。
　　「我們去服務台吧？」他問。
　　男孩看他看得目不轉睛，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點點頭，也向他伸手——卻在靠近的前一剎那，被更快的速度捷足先登。
　　「一織哥哥怎麼走失了！我跟天哥都好擔心你耶！」
　　七瀨陸一手抓著一盒知育菓子，一手緊緊拉住和泉一織懸在半空的右手，語氣擔憂地嗔怪道。
　　被突襲得猝不及防，和泉一織還未能來得及反應，又感覺到另一隻小手穿過掌心下的空隙，牢牢握起本來扶在膝蓋上的左手。
　　抱著一袋甜甜圈造型的糖霜脆餅，九条天用和弟弟相同的姿態，一起仰望他們的照顧者。
　　「一織哥哥不會不要我們，對不對？」
　　九条天在字句裡揉進了恰到好處的委屈，輕巧卻準確地勾動和泉一織的心弦。
　　「我沒有不要天跟陸。」他趕忙在二人之間的空位蹲下身，讓視線齊平，「只是半路遇到有個和你們一樣大的孩子，他跟媽媽走丟了，我們要幫忙他，讓他也可以平安快樂地回家。」
　　他用的詞彙是「我們」，這讓雙胞胎開心地笑了。
　　七瀨陸拉著大哥哥的手，短短的手臂開始晃呀晃。
　　「我們剛剛有看到一個阿姨也在找人，應該是他的媽媽，所以一織哥哥完全不用擔心這個小朋友了喲！」
　　「阿姨在那邊。」
　　指向不遠處的鮮食區，九条天示意牽著手的少年望過去，那裡確實出現一名一邊走，一邊左顧右盼到近乎焦慮的年輕女子。
　　彷彿感受到注視，女子很快發現他們一行人的存在，顧不得高跟鞋與磁磚地面的撞擊聲在奔來的路途中失去規律，慌忙將自己的兒子緊擁在懷裡。
　　「太感謝你們了！我幾乎翻遍了整間超市都找不到他！還好有你們幫忙，真的非常、非常謝謝你們⋯⋯」
　　剛找到寶貝兒子的少婦激動萬分，眼看就要發表長篇大論，以示對面前一大二小的感恩之情；而和泉一織擔心返家時間耽誤太久，連忙出聲在演說展開前截斷，說明他們只是剛好路過，什麼忙都沒有幫上。
　　女子吸了吸鼻子，稍微緩和過來後才重新牽住她的孩子的手，準備告別。
　　「謝謝一織哥哥。」男孩在媽媽的提醒下囁嚅著道謝。
　　母子倆一步三回頭頻頻鞠躬傳達謝意，在孩童濕氣仍重的眼眸裡，和泉一織愣是看出了依依不捨的留戀，但還未體會到其中蘊藏的意涵，先被雙手傳來的輕微拉扯奪走了注意力。
　　三人推著僅裝載四項商品的手推車，迅速結了帳，在夕陽開始西下的餘暉中踏上歸途。
　　由於東西並不多，二個孩子各提了一小只購物袋，所有新增的負擔便分攤完畢，還能各空出一隻手來握住他們的一織哥哥的雙手。
　　穿越斑馬線後，七瀨陸突然氣噗噗地鼓起了臉頰，抬頭對手裡牽著的人皺眉。
　　「一織哥哥今天不乖！你怎麼可以隨便跟陌生人走呢？」
　　倏地，和泉一織被指責得不明所以。
　　不待他反應過來，給出一句合理的解釋，雙簧的另一端也隨即出了聲。
　　「陸說得沒錯，就算對方是小孩子，陌生人就是陌生人，絕對不可以掉以輕心。」握著大手的力道捏緊了些，九条天也仰首向身側的少年搖了搖頭，儼然長輩訓誡晚輩的架勢，「一織哥哥小的時候，身邊的小朋友們一定都很單純吧？可是現在的小孩不一樣，被社會黑暗面荼毒的壞心思多得不得了。」
　　「嗯、嗯！天哥說得對！」另一側的七瀨陸附和雙胞胎哥哥的話，「而且一織哥哥的手不可以亂牽奇怪的小朋友，萬一他們對一織哥哥心懷不軌怎麼辦啊！」
　　「一織哥哥想牽手的話，牽我們的就好了，我們很安全。」九条天再次補充。
　　成串忠告的語調裡充斥著與講述者年齡不相仿的老成，和泉一織頓覺無言以對。
　　二名不過十歲、涉世未深的孩童假扮一副言之鑿鑿的模樣，朝他一位相較多出七年人生經驗的準成人告誡，告誡他萬萬不可輕忽人間險惡，哪怕微小，也都該保護好自己⋯⋯他實在不曉得該如何回應他們認真的眼神才好。
　　和泉一織真的好想問。
　　然而他左看看、右看看，問話反覆湧起又被吞回腹中，最終在二張為自已人身安全擔憂的小臉注視裡，硬生生嚥下了他的困惑，若無其事繼續邁步在返家的路途上。
　　可他真的好想問。
　　好想問那偽裝成熟提醒自己小心現代小孩檯面下壞心思的二個人：他們不也都只是小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