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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車子駛離宛如鬼屋的破落公寓，遁入夜色下繁華的大街。
「附近繞繞看有什麼想吃的吧！」
黃韋洛先生語調輕快地如此說道。

車子裡的芳香劑好像換了味道，但是還是一樣強烈得刺鼻。
車內廣播雖然開著，在高樓大廈的屏蔽下卻只能聽到斷斷續續的歌聲和雜音。
好像是適合開口的時機，我在那樣的氣氛驅使下開啟話題：「之前，您叫我問爸爸的問題──」
他以前常常到你們家，後來為什麼不去了呢？
我回想起黃先生當時無奈的神情，和爾後爸爸的回答。
「──因為死掉了，對吧？」
黃先生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平靜地將我的話接下去。
那是在沉澱了多久以後，才能夠笑著說出來的事情呢？

「常常有人說我跟他很像呢，不論是長相還是個性。老實說我還滿討厭聽人這樣說的。」
明明是我先提起的，我卻沒有勇氣聽下去。
黃先生還是笑著，卻藏不住字句間流露的懊悔情緒。
我漸漸理解媽媽不希望我再追問下去的原因。
那一定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黃先生。

「算是迫不得已吧，我從小就跟他相依為命，加上血緣的關係，所以舉手投足都滿類似的。現在偶爾還會遇到陌生人突然跟我打招呼，結果該講的不該講的都講完才發現認錯人了──也不盡然是壞事啦，很多祕密也是靠他的人脈打探到的。」
「黃先生──」
對不起。
請不要再說下去了。
我已經不介意生父的事了，所以──
不要露出那麼逞強的表情。
「──這附近有一家還不錯的店，要去看看嗎？」
黃先生用餘光睨了我一眼，才淡淡說道：「走吧。」


05
我們這桌開吃以後，原本瞬間安靜下來的店裡再度聽得到別桌客人窸窸窣窣的交談聲。
坐在同側的沐心、夏娃和我雖然沒有約好，卻默契十足地只吃靠近我們這一邊的玉米濃湯鍋。
三人份的蔬菜和火鍋肉片幾乎都要讓湯溢出來了，而且沐心堅持要大家使用公筷，所以常常會有三人搶一雙公筷的情形，儘管如此我們還是照吃不誤。

出產自放牧農場的厚切火鍋肉片吸附了玉米濃湯的金黃色澤，入口感受得到豬隻在充分運動後緊實的肉質之餘，更帶有奶油和玉米的清甜順口，應該是這種獨門吃法最讓人驚喜的收穫！
準備拿起手機拍照的時候，我才注意到高卓賢只是杵在哪裡，遲遲沒有動筷。
可惡──那些肉很快就會不新鮮的啊！我可是好心把羅宋湯留給你喔！不然我也想吃吃看好嗎！
發現我在看他以後，他心虛地避開我的視線。
雖然不是他想的那樣，但我被他的舉動也激起了好奇心。
是為哪一件事心虛呢？很久以前的？還是最近的那個？

「你難道不打算為自己的行為解釋一下嗎？」
糟糕！不小心把心裡的話講出來了！聽起來超級挑釁！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我連忙澄清口氣中有點無禮的部分，「既然品婷是真心喜歡你的話，這部分我雖然不服氣但是無話可說，然而你卻又跟Heather結婚了吧？然後又維持跟品婷交往的關係，這樣不是外遇又外遇嗎？對哪邊都很過分，而且很奇怪吧？」
越描越黑！嘲諷技能都快點滿了啊！我其實不想這樣質問人家的啊啊啊啊啊！雖然一開始跟我有點關係，但後來都是他的家務事吧！在場的所有人裡面，我根本是毫無關係的局外人啊！
「啊──抱歉，你怎麼想我其實完全不在意。」
……。
我決定放棄解釋，繼續安靜地吃飯。

「噗！」夏娃聽完我的話大笑出聲，一手超大力拍了我的肩膀，「哈哈哈哈哈！阿北你超帥的耶！」超痛！
沐心則是不忍直視地抵著額頭。
對面的高卓賢莫名其妙被我羞辱了一頓之後，平常總是看起來不慍不火、甚至有些畏縮的臉上出現微妙的變化。
那個表情與其說是生氣──怎麼說呢，好像更接近不甘心。
不甘心？
為什麼？


06
「你有吃過嗎？」
我們來到一家叫作馬特洪炸物鋪的流動攤販前，排隊時，黃先生一邊滑著手機查評價，一邊不經意地問我。
「沒有。」我心虛地搖搖頭。

剛剛脫口說附近有不錯的店完全只是信口胡謅，幸好這裡有這家店幫我圓謊。
「招牌好像是這個，馬特洪薯條。」黃先生指著網誌上面的照片給我看。
那是放在甜筒狀紙盒裡的薯條和──香草霜淇淋？
雖然有聽說過速食店薯條沾冰淇淋的吃法，但是當成組合販賣真是前所未聞。
不過從善如流的我和黃先生還是各點了馬特洪薯條和馬特洪雞米花。
價錢是會讓人有點反應不及的銅板價格，然而最終還是讓黃先生請客了。

等待店家油炸的時候，黃先生指著招牌上的文宣露出竊笑。
如果說霜淇淋是全年白雪皚皚的馬特洪峰，金光閃閃的炸物就是山頂的曙光。
……未免太硬拗了吧。
不過感覺周先生在場的話，會將這句寫進介紹文裡面呢。

「久等了，你們的餐點好囉！記得要沾著霜淇淋一起吃喔！」
我和黃先生聽到這句宛如「乾拌麵要先拌過再吃喔」的叮嚀後感到不可思議地互看一眼，接著又忍不住為絕佳的默契感到好笑。
一定是血緣的關係吧。
我和黃先生體內共通的不知道百分之幾的基因。

像是讀懂我的心思一般，黃先生一邊將雞米花沾上霜淇淋，一邊對我說：「你應該很好奇吧，我和你生父到底是什麼關係之類的。」
我點點頭，安靜聽著。
「我怕你會嚇到，所以剛才一直避而不談。不過瞞著你也很怪吧。簡單來說的話──」
黃先生用叉子指著我，又比比自己。
「我們是兄弟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