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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之下


兩對腳印一深一淺地落在已經沒過腳踝的積雪裡，沙沙的悶響讓充滿孩子心性的埃米爾忍不住刻意重重的向下踩了兩腳，卻沒控制好力道不慎失去重心，所幸眼尖的瀨戶湊發現，急忙將他的身子拉正，才免了一場可能的鬧劇。

「走路就好好走。」
埃米爾不服：「湊你看到這麼多雪難道一點都不興奮嗎？我可是超級期待的！」
瀨戶湊無奈的揉了揉額角。

日本的冬天總是會下雪，晶瑩剔透又輕飄飄的雪花老是順著窗框滑下來，透過擦的透亮的玻璃看去，天空是一片死氣沉沉的灰濛，可地面卻像是鋪了一層銀白色的絨毛地毯。
這樣的天氣埃米爾和瀨戶湊普遍並不會出門，除了天氣太冷之外，一地的雪也讓人行動不便，更何況也沒有什麼必須得在這大雪紛飛的日子出門的理由。
而就在前幾天晚上，埃米爾一臉神秘兮兮的將雙手藏在身後，有意無意的跟著瀨戶湊在公寓內繞了好幾圈後，終於耐不住性子似的，把手裡的東西一掌拍在餐桌上，把一旁玻璃杯裡的水震灑了幾滴出來。
正倚著冰箱門喝水的青年目光從阿拉伯王子的臉上移到桌面，是一張被折疊過好幾次的傳單，邊緣有些破損的痕跡。
「這是什麼？」
「最佳賞雪景點！」埃米爾照著傳單上的標題唸，「我上禮拜拿到的，我們出去玩玩吧？怎麼樣？」
瀨戶湊接過那張介紹國內幾個賞雪聖地的傳單，才發現是旅行團推出的優惠方案。他簡略掃了下內容，注意到其中一個景點距離自己住的地方並不是很遠，搭新幹線也不過幾站的距離，甚至不需要登上山。
雖然要玩雪的話在樓下的公園裡也能玩到，但是結合兩人很少在雪天出門、也鮮少一同出遠門旅遊的經驗，於是當埃米爾貼在他身邊、眨巴著雙眼徵詢他的意見時，瀨戶湊只是歪了歪頭，便同意了。
「好啊。」

陽光照在銀白色的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出了點太陽後天氣暖和不少，雖然屋簷上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雪水往地下啪噠啪噠的滴落，可這鋪天蓋地的雪地一時半會還融不了。
埃米爾看著周遭同樣來賞雪的人群，感嘆人潮眾多的同時忽然瞥見有人手裡拿著個眼熟的東西，於是急急忙忙的將後背包拉到胸前，伸手往裡面掏。
「怎麼了？」看見他的動作後瀨戶湊停下腳步，「有什麼忘記帶了嗎？」
「不是，你看我帶了這個－－」
埃米爾炫耀似的將一個小巧的方形物體從背包裡拿出來，過程還自己配了類似動畫中英雄出場時的音效；瀨戶湊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對方帶的並不是什麼令人難以理解也完全想不到的東西，這才送了一口氣。
「相機？」
「不錯吧？難得出來玩，我想跟湊拍很多照片！」埃米爾興奮的示意身旁的人看向前方，「那裡的樹上都是積雪，趁現在還沒完全融化，拍起來應該很夢幻。」
他自顧自地說著：「但是樹下的那個是什麼啊？雕像嗎？怎麼大家拍照的時候都要站在旁邊？」
面對王子一連串的提問，瀨戶湊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他的私人秘書一樣，「那個是這個地區吉祥物的石雕。」
埃米爾「哦！」的一聲，接著趁著沒人的間隙跑了過去，挨著石雕規規矩矩的站好，一邊還不忘要瀨戶湊記得把自己擺在畫面正中央的位置。
「這裡拍起來好看嗎？還是我站在另外一邊？」
說著他又繞到石雕的另一側，做了幾個拍照常用的動作，左一句「這個姿勢幫我多拍兩張！」、右一句「這個角度拍起來好看嗎？」的，瀨戶湊按快門的手指都酸了，埃米爾還興致勃勃地指著前方另一個不知道刻些什麼字的木牌，決定好下一個拍照地點。
「人多的地方就是鏡頭該出現的地方。」

拍拍逛逛的繞了一大圈，相機重新回到埃米爾手上，他低頭翻看著方才請路人拍的合照，發現一張瀨戶湊還沒準備好就被按下快門的照片。他忍不住笑出聲，正想讓照片中的主角也看看，抬頭一瞄才發現，他正站在距離自己不遠處，側著身子不知道在看什麼，一動不動。
瀨戶湊一個人的身影在茫茫的雪地中看上去有些過於纖細了，或許下一秒的風刮的大一些就會將他吹散。
埃米爾鬼使神差的將相機舉到眼前，瞇起左眼、利用右眼透過鏡頭看向瀨戶湊。他穩了穩手，在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間瀨戶湊卻突然轉過身，看見埃米爾舉著相機的動作後邊退開、邊開口。
「你在拍風景？」
「沒有。」埃米爾搖了搖頭，調出剛剛拍的照片，「在拍湊。」
雪白的世界中有淡金色的陽光籠罩，這張照片幸運地沒有將其他遊客一起拍進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瀨戶湊的轉身，使他的身形輪廓變得模糊失真，像是被人攪散的湖面倒影、也像是站在劇烈搖晃的甲板上，穩不住身子的人影。
埃米爾有一瞬間的愣怔，下一秒卻被瀨戶湊的嗤笑聲給拉回神。
「你的拍照技術好差。」
「那還不是湊你突然轉過來才這樣的！」一生要強的埃米爾氣得把人趕回原本的位置，「再拍一張！」

埃米爾重新舉起相機，看著站在鏡頭下的瀨戶湊，前幾天剛修剪整齊的髮絲繫在腦後，身著一套剪裁適宜的長版大衣，氣質寡淡的人光是站在那兒就有一種別樣的浪漫色彩。
他看著瀨戶湊低頭將衣服整理好，隨後又抬起眸子看向鏡頭，和自己的目光對上。然後埃米爾看見青年忽然勾起嘴角露出笑容，放鬆且真摯。
他連忙按下快門。

「我看看，拍得如何？」瀨戶湊接過相機，和湊上腦袋的埃米爾一起調出剛才的照片，挑起了眉，「好看多了。」
照片中的主角微微側著身子，帶著笑意面朝鏡頭，模樣自然，身影清楚的連翻飛的髮絲都被捕捉下來。
「那當然！」埃米爾自豪的自鼻間哼出一口氣，「不愧是我。」
他又看了眼照片中的瀨戶湊，暗暗記下回去之後一定要將這張照片加到手機的最愛分類裡頭。

畢竟這才是他所珍視的瀨戶湊，應該要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