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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想也是,沒有異議。 按下確認鍵,不下幾秒,好友申請通過,自己的帳號便出現在對方的螢幕畫面上。仔細一看,全名潔世一三個大字,配上大大一個足球頭貼,還是高清真足球、滿屏。 不知道怎麼形容,總之特別違和。 「噗哈w,」蜂樂才看一眼,便沒忍住笑出來。「超有潔的風格wwwww」 「你倒是別笑阿?」 「等等潔進群,笑的就不只我一個了哦?」 看潔這樣急躁的樣子,試圖游離在車窗外的目光,耳尖上升的紅色卻根本遮不了,他又笑了一陣子才忍住。不過我覺得挺好的,蜂樂後來這麼補充,不知道害臊的傢伙有沒有聽見,一邊把潔拉進群組。 果不其然。 從前排不知是誰先爆出了一聲氣音,然後憋笑的人們分分投降,如雷的煞起如新春,要把車裡稀少的氧氣全換成二氧化碳。千切從後一排探頭來,吐槽說潔你搞這什麼Old Style,也有人笑得停不下來,說適合、太適合了,完完全全足球性戀者一枚。 潔世一此時只想下車。 * 時間線回到現在,潔才從床頭把自己的手機撈出來。 放得都要長香菇了。 他平常不是沉迷於手機世界的傢伙,不像凪那樣長期使用習慣還總是在打遊戲。潔使用手機的時間大部分是因為公事必須,或是必要的聯絡,甚至想過國外那種禁手機挑戰對自己來說大概輕而易舉。 所以說,自己的手機也就這麼被擱在床頭櫃上,已經不太記得上一次碰它是什麼時候,如果有人闖進房裡來偷,大概也不會被發現。 他這麼想,滑開螢幕,頁面跳轉,到兩人的對話框裡。 交換聯絡方式後的放假週,他們確實是接連聊了好幾天,其中也有約出門玩過,好像真正的高中朋友。那是他們聊得最開心的一陣子,也大概是自己畢生能有個人聊得起勁的唯一時刻——他想要不是他們這麼晚相遇,自己這一生的詞彙庫怕不是能全都用掉。 而過程中,蜂樂總是話更多的那邊,他驚嘆於對方的社交力似乎是渾然天成——加了表情符號顏文字與貼圖的對話框總是好繽紛,也總有說不完的有趣事分享。相較之下,潔覺得自己像是個捧梗,不擅聊天、打字又慢,擠了好久可以回的話到最後被都濃縮成一句完。 要按送出時,蜂樂還可能都跳下個話題去了。 不過當時,沒人在意這種事,至少他覺得蜂樂不在意。他從螢幕這一頭想另一頭的蜂樂,對方就與自己記憶裡同樣--他彷彿能想見對方就在自己身邊,模仿貼圖角色的怪表情要逗自己笑,然後牽著自己的思緒前進,轉身後伸手來邀舞。 不這樣自由,就不像蜂樂了。 潔坐在床上,久違翻起兩人的聊天紀錄,看點綴得花團錦簇的頁面曾熱鬧得不得了,可踏入訓練正軌後熱絡也就這麼擱淺。他想來有些可惜,但這大概正常得不得了,他們步履而上的是要成為世界第一的道路,世界第一可不會等人。 再往下滑,便到了底。 他看見對話框底下的最後一則訊息是,自己在要回藍色監獄前一晚傳過去的。 晚安和,明天見。 * 西班牙那頭,晚上,蜂樂剛結束拉比尼奧的一對一指導,去澡堂沖了熱水澡才回來。舒舒服服地冒著熱氣,甚至還是全裸的回宿舍時,他聽見隔壁床乙夜嘖了一聲,好個風景。 乙夜此時正躺在床上滑手機,其實早已習慣室友這樣奔放的裸身遊行,他想如果有天望見蜂樂回來時是穿好衣服的,自己大概才會跳起來。 所以說,嘖舌的動因不是因為這個。 「你的手機在響,剛才。」 乙夜投眼過去,指著被對方隨意丟在棉被團裡的手機說。「而且響了好幾聲。」 「喵哦?」 蜂樂伸手去把陷在棉被裡的手機撈出來,一屁股坐上床,濕毛巾還掛在頭上跟頭髮滴水,更不用說沒穿內褲。沒理會室友持續投送來的詭異視線,他解開手機螢幕鎖,心想這時間到底會有誰找自己,還是討厭的垃圾廣告訊息……。 可下一秒,蜂樂直接舉起手機,振臂高呼。 乙夜影汰還以為眼前的傢伙中了頭獎。 「是潔!!~」 蜂樂大喊道,從床上跳起來,盯著手上的手機,眼裡亮著星星。他也又好久沒看到潔了,更沒機會說上話,現在突然收到來自對方的訊息,開心當然是多得滿出來。 更不用說是潔主動傳訊息給自己,好稀有。 手機此時被捧在手心,突然變得珍貴起來,方才被隨便亂丟的處境好像過眼雲煙。蜂樂換了個舒服姿勢,把全身陷在軟綿綿的床舖裡,心情也軟綿綿的。 來看看潔都傳了些什麼。 * 「你是當在寫日記就是了?」 在第五次被同樣的八卦騷擾之後,御影玲王終於受不了了,從英格蘭區跨越大半個監獄,要來搶潔世一的手機。他從一週前就聽聞潔世一跟蜂樂廻最近開始傳line聊天的事,還聽說他們終於不會在各種話題裡面塞入對方的名字。 他不知這算不算超級大的進步,但確實是個大新聞。 就結論而言,他們倆的互動關係不知何時轉型成了線上打字,還一來一回聊得上頭,就像交了個網友一樣。可當有一天蜂樂扔在床上的手機被室友乙夜不小心(本人是這麼說的)瞥見後,事情就開始不對勁起來。 傳言總是需要考證的,消息靈通如玲王則是八卦集中營,他依稀還記得,第一個傳出謠言的傢伙是這麼說的: 那根本不是聊天,是記事本。 室友們恰好都不在,潔世一去應門時,差點沒被衝進來的英格蘭三人組(凪是被拖著的)撞倒在地,就像入室搶劫。而本質上也確實是搶劫,由玲王指揮千切挾持的效果非常有效,他還沒想好自己為什麼要想怎麼脫身,手機便乖乖被交出去了。 然後是審判,靜默長達一分鐘,凪還順帶搶了潔世一的床舖,仰躺著打起電動來。 「你是真當在寫日記就是了,」玲王花了幾分鐘,翻了翻潔跟蜂樂的聊天記錄後,皺起的眉頭是越來越扭曲,表情更是。 「一五一十把每天做了哪些練習都條列式寫下來,就差第一句不是my dear diary,」他這麼吐槽。「可真有你的潔世一。」 「而且還全是足球,好歹分享一下其他的事,一般朋友聊天的話……」 千切也靠過去,貼在玲王背後看。「阿不過是潔跟蜂樂的話好像也沒辦法。」 「是這樣沒錯啦……。」 潔就這麼站一旁,看自己被劫走的手機在搶匪手裡,腦子裡還沒轉過來,但思緒是確實被牽走了。聽兩人質疑,他確實是知道自己不擅聊天,但從不知道自己不擅聊天的程度是這麼…… 在被審判的末尾,他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但看起來他們聊得挺開心的,也有來有回……。」 最後一個從千切手裡接過手機的凪倒是沒太大反應,在三人的視線裡頭,只應付性地滑了幾下,淡淡地收尾。 「聊天這種東西,頻道是對的就行了吧?」 留下這樣一句話後,佔著別人床位的傢伙便回頭去打遊戲了,或許是凪的發言太過富有哲理,手機便繞了一圈回潔世一手上去;再後來三人是怎麼離開房間的,潔自己也不太清楚,但手機回到自己手裡時,螢幕上還是自己跟蜂樂的聊天頁面。 他看見文字,段落,句點,換行。 又看見染著水彩的畫布,顏料飛濺於畫布之外,五彩斑斕裡,累綴成你鮮明的影子。 是看起來笨拙的我自己,與看起來閃閃發光的你。 當天晚上,潔的手機還亮著螢幕,夜熄,仰躺在自己床上。可他沒有如往日那樣,在差不多的時間,把打下來的、滿腔想分享的文字發送出去。 從你的螢幕那端,看到的是什麼樣子的我呢? * 夜深。 房裡室友們都睡過去了,能聽見間歇的呼吸聲此起彼落。同房的另外三人睡眠習慣都很好,終於不需再應付從前跟栗子頭睡隔壁時可怕的睡眠品質,潔世一感激涕泣。 不過他今天睡不著。 在下午的鬧劇後,他例行地去練習,例行地去吃飯,例行地去做那些原本就應該做的事,身體沒有逗留;可被打攪了的心緒似乎不是這樣,在夜深洗好澡回到自己床鋪上,再次看見被自己關螢幕擱一旁的手機後,那些紛雜未明的想法又抽了芽。 原先一直微妙平衡著的天秤傾斜了,他想自己大概不像對方一樣能看什麼都豁達,在拙態被刻意地昭示之後,自己便膽小了、卻步起來。 然後就這麼拖延到了現在。 心裡一直懸著件沒做完的事,打好卻沒發送出去的文字刪了又改,也許這些惱人的怪想法對方根本不在意,可他自己卻又猶猶豫豫地不下手。在棉被裡翻身,潔拿起手機又放下,不知道身邊的傢伙會不會其實被自己吵得不行,但他真的睡不著。 明明他們才一天沒聊到天而已。 他突然覺得這大概是什麼可怕的戒斷症狀,又或者是成癮,不和對方分享些什麼就渾身不自在,明明自己以前不需要這些也活過了大半個青少年時期。可越不去想,心裡頭對方的身影就越鮮明,最後整個腦內空間裡,全是那隻鮮黃色的小蜜蜂頭貼。 蜂樂廻是什麼過甜的毒糖果嗎,蜂蜜味的。 天花板是暗紫色的,棉被雪白也被染成影子裡的靛灰,自己側身在這樣的靛灰色裡沉甸甸,望去的手機螢幕裡則是深邃。他們前一天晚上還躲在各自的被窩裡聊天,調成最低亮度不想被發現,末尾蜂樂傳了睡覺意思的卡通貼圖,潔則回傳一句晚安。 晚安。 他想今夜就要這麼過去了,在這樣的黑色裡頭。 晚安。 今夜,就要這麼過去了。 ……晚安。 然後光芒、振動響聲與你,一同闖入這片黑夜。 * 潔差點沒直接從床上飛起來。 螢幕亮起,話音響徹,伴隨的振動更打在自己脈搏上,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倏忽起身,他迅速把自己整個人和手機都罩在被子裡,像是在幹什麼壞事,不然就是在打ㄓㄌ。 雖然動靜超大不太好,但他是真的嚇到了。 慌忙按下接通鍵時,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看電話那頭的人是誰,只是害怕這樣劃破寂靜的分貝,要把熟睡的室友們都吵醒。緩了幾秒過,潔才窩在棉被裡頭去看那方白熾,映入眼瞳裡的是他最熟悉的黃,蜂蜜味的成癮蜜糖。 是蜂樂廻。 你有多久沒有聽到對方的聲音了? 只要耳朵貼得再近一些,對方喊自己名字的軟軟的尾音就變得清晰,就算是隔了層電子音符的距離,對方的聲音、語調、直至一切都還是好讓人熟悉。 你放低了音調,問蜂樂怎麼還沒睡,都已經幾點了,這時間打電話來;蜂樂聽見自己回話,在電話那頭似乎笑得好開心,然後說自己還睡不著,所以就打電話了。 潔不是也睡不著嗎。 是這樣沒錯,你回,趴在被子裡,小聲地說。下一秒又想起來,你要把話題拉回去的問,所以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嗎,在這個時間點打電話過來。 嗯……原本沒有。 電話那頭的蜂樂這麼說,有幾秒好像在是想事情的停頓,看不到對方小表情的此刻,你好想知道他正在想什麼。這大概就是遠距交流的缺失吧,電流只帶得走相似卻有些微妙的電子音,從斷斷續續的呼吸聲裡頭想去猜對方模糊的樣子,卻好像又比文字更貼近些。 但現在有了,他又說。 你把耳朵又靠近了些,似乎是要把這樣秘密般的時光全藏匿在夜裡,想對方到底要說什麼,又會說什麼;你又聽見呼吸聲,好像對方此時就躺在你身側,淺淺的,似乎隨時都會睡著。 你甚至還記得,對方想睡時會揉眼睛,縮成一團像嬰兒的睡姿好可愛,說話時句子都融在一起,和自己道晚安。 可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許久,你才聽見電話那一頭,對方黏糊在一塊的話語。 ……晚安,潔。 * 居然只有這樣嗎? 你原本期望對方再多說一些話的,什麼都好,把今夜沒說出口的話都說完,或是把沒見到面的那些日子全都補回來也行。可你其實也有好多好多藏在文字以外的、沒有和對方說的小事,等話溜到嘴邊的時候,還是好笨拙。 自己最後也只回了,晚安,蜂樂。 晚安。 那是一種有點空虛的感覺,對於體感時間過於短暫感到可惜,但心裡的另一頭又覺得好滿足——不上不下的是此刻的靜寂,他們都沒有再多說什麼,在兩人的呼吸聲末尾,電話便掛斷了。 但僅僅這樣的一句晚安好像,也就等同於全部。 世界變回方才的灰黑色調,可手機和被窩還是暖的,潔心裡這麼覺得,想對方也會這麼覺得。躺在床上,他終於把手機擱回桌子上去,抱著被自己弄成一團的棉被,然後向上看天花板好像有滿天星空。 他想,今夜沒說完的話,等到下一次見面再說好像也可以。 可是下次見面的話,大概還要好久好久,潔不認為自己能一天不把心裡積纂的東西告訴對方——他已經被養成壞習慣了,每天得向對方說些什麼的壞習慣。這大概是種病,他想如果叫聊天成癮症的話聽起來好羞恥,可自己確實是中了招,然後把臉埋進枕頭裡陷進去。 可聊天這種事,頻道對了就可以了吧? 他才突然想起下午的結尾,由某個總是理智得不得了的傢伙口中說出的話還真有意義,而自己竟能猶豫到此刻,自顧自地煩惱像個傻子——就算文字裡的自己好笨拙,也不知道螢幕那頭的你會不會跟著笑起來,但能這麼陪這樣的自己聊天的,大概也只有對方一個人了吧? 晚安,蜂樂。 潔現在終於能好好睡覺了,雖然心裡頭對方的輪廓明晰得,好像就會直接闖入自己的夢。可若是蜂樂廻,真的因為自己的笨拙笑起來,他也捨不得要對方別笑自己。 ……還是說,以後改成打電話聊天呢?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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