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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台地下室的書房幽暗而沉靜。空氣中瀰漫著灰塵與微弱的紙張霉味,書櫃一列列排開,像無聲的觀眾守著這片末日後的沉默。

小白兔就蜷縮在其中一格書櫃旁,靠著木櫃熟睡。她的臉還貼著外套的毛領,呼吸平緩,睡意深沉,雙手自然地交疊放在胸前,像抱著一場暫時遺忘的夢。
小青走進來時,什麼話都沒說。她的腳步極輕,像是害怕驚動什麼,她只是走過去,在她身邊靜靜坐下。書櫃前地板冰涼,她卻沒感覺。她的背筆直得不自然,雙肩微微顫抖,彷彿坐在什麼鋒利的邊緣上。顫抖的手掏出稍早交易的筆記本,在膝蓋上歪歪扭扭地寫了幾行字,寫了又塗掉,塗掉又寫,紙面早已皺皺一片。
「YOUU KNOWW
\#@\$^\$&%^&

나 지금 정말 화났어.
말하고 싶지도 않아.」
寫完之後,她看著那張紙好一會兒,眼神空洞,像在確認這是能表達她的唯一方式。她微微前傾,把紙塞進小白兔的手裡,指尖在她的手背上停了幾秒,像是在尋求什麼安定。
但她沒醒。
小青眉頭緊蹙,她靠過去,額頭貼著小白兔的額頭,呼吸交疊,輕輕吻了一下她的嘴角,再低聲喊她的名字。聲音含糊、顫抖、像剛從深淵裡拉出來的氣音。

小白兔仍舊沒醒。

她的身體猛然緊繃了一下,下一秒,小青像是崩潰邊緣的繃帶斷裂,整個人躺了下去。她緊緊地抱住她,把臉埋進她胸口,像一個失控的孩子蜷縮著。她的手臂像要把對方鎖進骨血裡那樣環住,指節發白,每一下都像是向對方索求存在證明。
她的哭聲響起,一開始只是嗚咽,然後化作急促而無法壓抑的啜泣,像警報般在小白兔的懷裡作響。
小白兔在這樣劇烈的動作與聲音中終於醒來,皺著眉揉著眼睛,視線還有些迷濛:「幹嘛……怎麼了……為什麼哭哭臉?」
她低頭,看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紙條,又揉了揉自己發澀的雙眼,「我看不懂……」
小青緩緩抬起頭,眼神像浸滿水的玻璃,濕潤又空洞,嘴唇開合卻發不出聲。她的喉嚨被煙與情緒燒得生疼,舌根像被膠封住。那是她剛吸完大麻的後勁,腦袋灼熱、心跳混亂,語言全糾結在一團,只有情緒像洪水沖出來。
「你不要我了……大家都不要我了……你們口口聲聲說是家人,這也是你們計畫好的吧?!」她終於爆發,聲音刺耳,像燒壞的收音機。她全身像被什麼無形的怒火燒灼,抽噎像堵塞的水管,整個人止不住地顫抖,指甲死死摳在小白兔背上。
「什麼叫我不要妳,什麼叫大家都不要妳,等妳哭完再跟我說……」小白兔皺起眉,語氣裡滿是困惑與防備。她原本只是想哄哄眼前的女人,輕輕拍個背、說些安慰話就能解決的事。但眼前這人,就像一座隨時要爆炸的火山。她盯著她泛紅的雙眼,心裡充滿打結的思緒。
「나… 나 쓸모없다고 생각하는 거잖아.
그래서 일부러 그런 거지.
나 없으면 더 편하니까.
그렇지?
말해봐. 맞잖아.
말해!! 제발 말하라고!!!」
語句如刀刃拋出,小青整個人顫抖不止,語氣破碎,眼神像快裂開的玻璃。
「聽不懂!!」小白兔往後縮了一點,雙手舉起,像要擋開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
「거짓말하지 마.
분명히 알아들었잖아.
다 들으면서 왜 모르는 척해?」
小青的呼吸愈發侷促,胸口劇烈起伏,額上冷汗浮現,心臟彷彿要跳出來一樣。她的手死死握住衣料,指節彎曲到近乎扭曲。
「妳冷靜一點...」小白兔一臉茫然地看著她,身為醫生的她,看著眼前的人,什麼也無法介入。
「你把我當成誰了?」
「我知道你講的是韓文,但我真的聽不懂。」
「所以我是別人的替身嗎?」她話出口時語氣不自覺低了下來,像是某種明知不可問卻還是忍不住的直覺。

小青盯著她,視線在她粉紅與黑色交錯的髮絲間游移。她的雙眼像是染了夜光,一會兒藍、一會兒黃。她搞不清這是大麻的幻覺,還是她腦袋真壞了。
她想解釋,剛要張口,卻猛地摀住嘴。她瞪大雙眼,表情驚慌,整個人向旁邊一偏,捂著腹部。

她快吐了。

但她硬生生把它吞了回去,整張臉漲紅,喉頭起伏,像吞下一整場疼痛。眼角泛紅,淚水緊跟著滾了下來,指尖在顫。
「說……說你不會把我丟掉……」她的聲音細得像風擦過地板,幾不可聞。
小白兔還是一臉迷茫,她撐著額頭,疲憊地說:「我……能把妳丟去哪啊?」
小青低聲說:「可是你今天想跑去送死……我追上去,那裡面有綠色的...,很多,我好怕……我好怕你不見……」
說完,她像斷電般癱倒,頭靠在她的身上,身體像漏氣的氣球一樣一動也不動。
「如果那叫送死,那飛機迫降的那天我早該死了。」小白兔嘆口氣,伸手撫上她的後腦勺,指腹輕輕來回撫著她粉紅的髮絲,「就是想要逃離這座城市,所以才要到處收集情報,還是說其實你想留下來?」
小青沒有回答,只是喃喃自語:「我要死了嗎……跳好快……」
她捂著胸口,手指緊握,指節泛白得嚇人,她的心跳快到用肉眼都能明顯感受到左胸的起伏。
小白兔坐直身子,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上:「妳深呼吸。」
小青努力照做,呼吸還是顫抖不止,終於勉強穩下來。她抿了抿唇,眼神稍稍聚焦,然後輕聲道:「對不起……」
小白兔低下頭,聲音溫柔了些:「所以妳前面到底說了什麼?」
小青沒有回答,只是整個人撲了上來,將自己塞進她懷裡,臉埋進她肩膀,身體顫動。
「不重要……你不要不見就好……」
「不會不見。」小白兔也回抱住她,手掌在她背後輕拍安撫。
「可是你生氣……生我的氣……你還不願意說你到底怎麼了……」
「因為妳不講道理!」小白兔語氣稍稍高了點,「但我有因為這樣就不見嗎?」
「你確定那裡是安全的嗎……你有隊友我知道……可是我只有你……」小青的聲音已經近乎虛脫。
「現在除了天文台有哪裡是安全的?妳要我一直待在天文台?」
小青聲音如蚊:「你知道軍事基地以前有多危險……輻射消失了妳們就要當第一批衝進去的人……」
「已經不是第一批的人去的了,有一組有先進去了。」小白兔說著,手還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像哄一個過度驚嚇的孩子。
「是這樣嗎...」小青的聲音幾乎沒了氣,她腦中閃過自己聽到消息時的畫面,那是比小白兔更快一步決定要去的自己。
「是啊,要不然我怎麼會進去」
「我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嗎」
小青:「誰……先去的……」
「七歲小朋友那組。」

小青愣住。
然後她什麼都不說,只是伏在她身上。
不是氣力用盡,也不是想睡。
她只是突然覺得自己錯得離譜。自己一直以為抓得住一切,但其實什麼都控制不了。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能算準一切的她。她不敢說出她看到小白兔時,一瞬間把她認成了Yuri,也說不出口她到底為什麼這麼怕失去。
她什麼都說不了。
所以她就那樣趴著,抱著她,一動也不動。
直到地板冰透,直到天剛亮起,人們開始活動,她都沒有放開。
...她不怕放手,只是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