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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正在訓練的火槍隊員已經被幻下令暫時休息，繳還槍械後紛紛退去外頭巡守。

司與幻兩人在訓練場旁的小道場席地而坐，素雅的空間點著焚香，並沒有過多訓練留下的汗臭味。牆上的書法掛軸也不知是出自於幻還是千空之手⋯⋯

有些心不在焉的環視周圍，讓司回過神的是被幻推到眼前的熱茶。

看著某處被打開的暗格，司真有些搞不清楚這裡到底是道場還是風格特殊的茶室了。

「⋯⋯謝謝。」

幻終究是一路以禮相待，司不願私人情緒影響談話，悶悶地道了謝，捧起茶杯試圖緩和自己翻湧的想法。

不難猜出司的想法，幻笑了笑，伸手擺出請用的姿勢。

司捧起茶杯，卻是一愣。澄金的茶液中，懸浮著五根豎立的茶梗，似乎是說著大吉大利的喜兆⋯⋯只是本就難見的幸運事項，一根也就罷了，一次來五根誰還不知道浮浮沈沈的象徵，正是淺霧幻巧妙的手段。

擺明的破綻，非要人看穿的手法，卻也是真誠不變的祝賀，司看著茶梗有些哭笑不得，心頭緊繃的情緒也為之舒緩許多。

緩緩啜飲著香茗，味道並未停留於苦澀，而是透著回甘。

苦而後甜⋯⋯司品嚐著味道，咀嚼著字句，心思難辨。

「剛剛的短槍，做工並不精緻。發煙的情況也蠻嚴重，不是上佳的火藥吧⋯⋯嗯，洋人把這些東西當寶，不可能賣給你們⋯⋯是千空拆卸後研究複製的？」

面對司的提問，幻雙手捧著茶杯，摩挲把玩，慵懶地回應著。

「是喔～正是如此。小千空在這方面特別有天份嘛～」

「嗯，看來你應付長老會越來越順手了。」

「嘛嘛～都應付這麼多年了，那群老頑固的想法全是套路啦～可別怪我這幾個月老往小千空房間跑喔？畢竟我擅長應付人嘛，當個替身處理雜事，小千空才有更多時間研究。」

幻說得興高采烈帶著誇耀，如果不是司挑眉回望，幻甚至會放下茶杯來上兩段聲帶模仿。

「槍兵隊也是千空的主意嗎？嗯，你們應該還不能量產才對，莫非有其他管道？」

終歸是曾經朝夕處過的夥伴，重逢到了現在，司總算找回當初應對幻的方法。

「現在也沒量產，都是練習槍而已。千空那邊還在抓緊研究呢⋯⋯至於誰提出的構思，這是我們討論出來的實行方案啦，畢竟我們抱持著差不多的想法。」

看見司凝眉沈思的模樣，幻也放下茶杯，認真的說著。

「司弟弟啊，我們跟你不一樣。」

幻從袖口掏出一把比方才練習隊更加精緻一點的火槍，邊角有著千空的自畫像雕刻，看來是近期的滿意之作。司的目光立刻落在槍身上，細細的觀察著。而幻撫摸著短槍，繼續訴說，語氣中有著掩飾不住的讚嘆。

「雖然劍術同樣需要鍛煉、鑽研，但是啊，那東西終究講求一些天份與身體基礎，需要神明大人的偏愛——」

幻斜睨了坐姿挺拔，處處透露著練武風範的司，淺淺一笑。

「可是槍不一樣。不論男女老幼，不管健壯還是瘦弱，都能夠使用，都可以成為戰力。它比劍門檻更低，更多人能夠輕易上手，它是——『平等』的武器。」

「『平等』嗎⋯⋯」

司低聲呢喃，目光忍不住轉向到場外那些練習後的殘骸，支離破碎的陶壺、四散一地的破片。

不的不說，在這個時代，首先讓人承認『平等』的，不在於制度、不在於律法，而是出現在兵器之上，令人無不感到諷刺。

「嗯⋯⋯千空他⋯⋯原來是這樣想的嗎？」

平等的武器，不分男女老幼，自然也不會分善惡正邪。如果流到那些暴虐者手中——

「司。」

除去平日那親近詞綴的呼喚聲讓司不由的一愣，收回視線便對上雙手攏在袖中神色認真的幻。不是平常的溫柔，也不是轉著心思的巧詐，而是極其難得的清冷，刨去所有偽裝，幻目光不移的審視著司。

「多告訴你一些也無妨。更準確的說，小千空他啊，第一次看到槍的時候是這麼說的——『這是神的發明，也是惡魔的發明。』，而第一次成功解析原理，重現複製品後，他是這麼說的——『呵呵呵，這下子我註定要下地獄啦。』」


幻微微前傾身子，毫不掩飾自己審查司的意圖。明明司才是隨時可以發動襲擊的人，但幻卻無所畏懼的說著。

他是擅長應付人的專家。幻是如此自稱的，千空也無條件給予了全部的信任，相信著他的判斷。

那麼他就會做到最好，為千空把關著所有意圖靠近的人。人心多變這一點，幻早就看得通透，所以即使是夥伴，為了千空的安危，他也不會有任何一絲鬆懈。

「司弟弟啊⋯⋯雖然小千空確實降低了製作的門檻，但刪除膛線的槍殺傷力同樣下降了。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想的多。我們不是聖人也不是神明，只能拼盡全力掙扎出一條道路而已⋯⋯我們再拖下去，面對的可就是留到黑市的真槍了。」

看著幻嚴肅的模樣，與難得苦口婆心的解釋著，不由得想起十年前，幻一個年輕人手忙腳亂教導著一群活動力旺盛的孩子。

忍不住在幻訝異的視線中輕笑出聲，帶著不帶陰霾的微笑，回應著。

「嗯，看到你這麼為千空著想，我就放心了。」

幻面色古怪的看著司，總覺得這話哪裡聽著不對勁，心裡頭不由地冒出一個念頭，司這一趟去江戶增長的好像不只是劍術啊⋯⋯

「不用擔心，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始終相信千空要改變日本的決心，就算退一萬步，十年前的夜晚，我的命就已經屬於他了。」

十年前、火藥、燃煙⋯⋯聰慧如幻，輕而易舉的明白了司先前的異常舉動起因為何。

先是面色一僵，然後揉揉額角，深深吸了口氣，認認真真的對司鞠躬。

「⋯⋯抱歉。」

雖然在某種層面他倆有競爭關係，但是他們都不是因私廢公的人，同樣在是非對錯也無懼於承認。

「畢竟我的心思都在小千空身上，不能怪我呀～」

「⋯⋯嗯，你其實不用補上後面這句。」

「別這樣說啊～我怕司弟弟你不知道嘛～」

「⋯⋯」

看著司故意按上腰間的刀柄，幻一點也不感到害怕，同樣回以迅捷的手法，抄起短槍甩了個花式手法。

幻眨眨眼，咧嘴笑了笑，眼神中有那麼點不懷好意。

「我說啊～正好有時機，司弟弟，要不要來切磋一下呢？」

「嗯？」

「安心吧，小千空研發了橡皮彈，不會受傷的，就是會有點痛？」

「也好。」

司看幻半晌，唇角微勾，緩緩站起身。

「如果槍是未來的趨勢，嗯，我確實應該體驗一下。」

「對吧？我的建言一向誠懇有效～」

同樣站起身的幻，看著司退離十呎之外，頗感好笑。

「還真是溫柔啊，司弟弟。」

「嗯，太快結束就沒有鍛鍊效果了。」

雙方的目光對上，隱隱有火花飛散。

幻在司面前光明正大替手槍填入六發子彈，手腕一甩，輕響上膛，雙袖一攏，槍就被幻藏入廣袖之中，不知下一次出槍，會是左手還是右手。

「哎呀，那麼，我會手下留情的。」

幻輕輕歪頭，笑得人畜無害。

司深呼吸一口氣，抽出長刀，微微後拉步伐，擺出端正的北辰一刀流姿勢。更是真真正正進入了戰鬥狀態，與先前應對浪人的悠閒姿態截然不同。

「嗯，那就——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