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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成為你的深淵,你要凝視著誰。

那是個悶熱的夏天,白熾的太陽高掛、直直照至他的肉體。蟬聲四起,水堤的水流得很慢卻依舊被我們吵出嘩啦水聲。
提不上乾淨的水浮著太陽粼粼,他的臉就那前面,背著光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見裸著上身少年獨有柔美堅韌的線條和下身茶色短褲弄濕變深捲起黏附。
——實在是太熱了。

感受到震動睜眼的瞬間,捷運上八方的聲音猛烈衝進耳裡讓大腦瞬間運作起來,抬眼一看就發現是他推自己起來的,電子女音說了些什麼沒聽清,就只是跟著他的手走,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手卻比自己更有厚度和安全感,突破人群逆風順來的是他歡語,又沒聽清也不方便再問就附和低笑幾聲,通過了會發出滴滴生的機器。

由於是在太熱所以大家就提議去買超商買冰,那年的思樂冰還便宜得要死,用玉米可分解的杯子裝著最大極限的冰,再用吵雜的笑聲貫徹整個超商惹惱整家店。
衣服還是有點濕,所以就坐在超商最裡面啜著冰討論一些雞毛蒜皮的事,人數眾多的關係所以有些人就疊著坐來討論,冰涼的冰、涼爽的冷氣和腿上與自己差不多熱度還帶點濕度的物體是那個超商最多的記憶。

一出捷運站冬風就迎面襲來,穿露腳踝褲子的我給寒意開了門,讓其灌至全身內外,他也小聲低咕說好冷,看著他毛絨頭髮下的後頸,想都沒想就把自己的手給貼了上去,非常暖和,像摸小動物一樣,恩,叫聲也很像小動物尖銳。
「操你媽的!」
「已經死啦。」
兩個用大音量交談低俗話語的人已經對這快速又沉靜冷漠的地方帶來莫大打擾。

我帶著籃球爬上一階又一階的樓梯要到達最頂的籃球場,縱使勤勞運動的我也無法輕鬆以過,微微喘著氣、腦袋被高溫有點燻昏但卻還沒到看不清場上成員的人,有一群長頭髮的人。
他發現了我就朝這邊大喊,撕裂著已經變音完全的喉嚨,噠噠噠地跑過來,上揚的眼角和嘴角不知道勾著誰,與自己相同熾熱的手覆蓋、拿走橙色球體,我追逐著他頸上滑落的汗珠。

我們反覆確認後終於搭上了一班破舊的公車,車上的乘客以老人占多,還有一個短頭髮的女生一臉深仇大恨的。
公車窗戶特別髒,髒得連要看風景都有點困難,於是就把視線移回手機,與他討論我們要在哪裡下車,又要往哪裡走。
兩雙大開的腿根就碰到了一起,冬天太冷也不會刻意避開了,我壓著比以往乾扁的包包想,裡面只有我常看的兩本書、一張地圖和錢包,然而他到好,啥都沒帶就帶手機錢包,噢,還有兩包面紙。
冬天的天常常灰濛濛的,尤其在這個城市,連帶著我們的色調也偏灰了,但他吐露出的話珠是清澈晶瑩且明亮的。

補習班實在太難熬的,就算強風送冷也抵不住一種熬熱,一種不安忐忑絕望的。
所以我逃到他家了。
穿著吊嘎的他與整齊校服的我簡直天壤之別,頓時特別不爽就把書包往他身上一扔,嚷嚷說開冷氣。
「考試哩?」
「去他媽的指考。」
但我還是拿起教課書而非遊戲手柄。

是跟公車窗戶一樣髒得要死的海灘,沙子跟海都是深灰色的,跟自己的今天穿的顏色一模一樣。
「話說為什麼要來海啊?」我問。
「嗯?噢,我看大家心情不好像都會來海邊所以我就帶你來了。」
「我沒有很喜歡海欸。」
「恩,我知道阿。」
他被鋒銳海風刮得變紅的臉頰襯著曬不黑的白皮膚真令人想伸手擰出一點血,或許會讓自己的手溫暖一些,畢竟他一直都是如此的熾熱。

開始下綿綿細雨,如分發的連延的太陽雨,如針一樣冰涼、直擊頸椎、骨髓,一樣的比肩而坐,厚厚的衣物和薄薄的衣物傳來的體溫都一樣,冬季海邊的溫度跟開強冷氣的房間一樣。
什麼都沒有變,一開始的水、坐在一起、奔跑、冷氣房。
我們沉默了好一陣子,他的嘴有一下沒一下的蠕動,掙扎良久,他說:「你為什麼要做那種事情。」他用一種非常委婉、避重就輕的說法。
「哦,因為你啊。」
我欣賞他睜大的瞳孔,虹膜綻開的樣子堪比帕帕拉恰一樣美麗,柔和。
「這樣你才會丟下所有,甚至那個長頭髮的女人來找我。」
就像有個測變態指數的問題一樣,為了再次見到男人的女人殺了自己的兒子就為了在葬禮上再次看到男人一樣。
他殺了雙親,用刻意染著血的手揪著他的衣服絕望地跟他說自己承受不了雙親莫大的壓力所以做了傻事。
「我喜歡你,你呢?」
他張嘴卻不發聲音,像擱淺的金魚睜著大眼。
「回答我好不好?」我再次摸向他的頸子,從袖口滑出比體溫、冷氣房、海風還地的物品抵著。
接著我確認了我前幾分鐘前的疑問,血跟他本人一樣熾熱。

我艱難的拖著他,畢竟他也算成年人了。
快到堤岸最上邊時那個公車上一臉深仇大恨的短髮女生用看低等生物的睥睨著我,那個女生脫下一直戴著的口罩,露出整張被強酸物體潑過而變形的臉,頭髮也短得不參差不齊,是一把抓的方式再用美工用剪刀剪下的。
女生沒有維持那冷漠的表情到最後,在我終於爬上堤岸時她就用如發情母貓一樣難聽的聲音像我衝刺而來,握著閃銀光的東西,我可不願栽在她手上,稍微放手了他,右手制服她的刀,一個箭步就把那刀刺到她左肩上,然後她就像斷線的木偶跌落,實在是太無趣啦。
我將重心向後頃,右手伸直高舉並同時轉向被我丟在地上的他,想弄個跟他一樣的傷痕,所以我也在頸上劃下。
不會立刻死的,重複我剛剛等著他把血放完,我現在也是看著他的臉把自己的血放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