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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後續）

雖說認罪伏誅，但唐錚理智尚存，倒也沒有搞那自刎於唐門列祖列宗前的狗血行為，叩首認罪後便再度下了山。

抵達山腳下的小鎮時時辰還算早，各路行商皆匯集於此，相當熱鬧。唐錚穿過鎮上最主要的街，在鎮上唯一的藥館門前停下了腳步。有名小藥童正在門外煎藥，見有來客，便停下搧扇子的手，抬頭望向他。

「李大夫還沒回來，貴客是來找大夫的？還是抓藥？」

小藥童許是才來醫館不久，不識唐錚，心下暗暗驚訝今日竟來了個相貌如此好看的公子。那玉面公子聽罷，沒有回答問題，而是掏出個布包遞了過來，平靜開口。

「這個給李大夫。」
「您這是……」

公子聲如其人，也是好聽的。小童連忙接過東西，但還是阻止了對方轉身離去──雖然公子不似惡意，但若李大夫問起，總不能連這是誰人給的物事都答不上來罷？

「幾本書而已。如果李大夫不需要，隨意處置便是。」
「那、那貴客如何稱呼？」

不過這回對方還沒回答，倒是有人先出了聲。

「唐大夫！」

兩人一齊往聲源看去，只見一名老者遠遠走來，正是歸來的李大夫。而那公子朝來者點了點頭，也喚聲「李大夫」，就當打過了招呼。

原來這位陌生公子也是大夫啊。

小童最是明白李大夫的臭脾氣，如果只是招搖撞騙的假郎中，他是連給個面子打招呼都不肯的，更不會人還遠在街道另一端，便出聲喊人留步。看來這唐大夫應當也是個好大夫。

藥童好奇地又朝那唐大夫瞥了幾眼。青年佩戴玉飾，面容精緻，比起郎中，倒更似世家公子一些。唐大夫靜靜佇立等李大夫慢步走來，什麼都還沒說，李大夫便開了口。

「進來再說吧。」

唐大夫停頓了下，似在思考。最後還是伸手跟自己拿回布包，跟在李大夫身後跨過了門檻。

藥童還沒煎完藥，自是得繼續留在門外顧爐，但他還是悄悄挪了凳子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兩人雙雙在桌邊坐下。李大夫看著被放上桌面的方正布包，不解地問。

「這是何物？」
「我蒐羅的醫書中比較稀罕的幾本。橫豎已無人傳承，放在這裡總好過蒙塵。」

李大夫並未打開包袱，從藥童的角度可以見到師傅數度欲言又止，像是不知如何開口。
不過就是幾本醫書，即使再稀罕，受不起大不了不收便是。師傅怎露出這樣的表情？
藥童正疑惑，師傅便艱難地開了口。

「唐門……武林的事，老夫插不了手。」
「無妨。」

唐門。前陣子武林盟才帶著人來剿清那個門派，說是與魔教掛勾，當時鎮上可是熱鬧得很。莫非這位公子也是唐門中人？

藥童驚訝又望了一眼背對門口坐著的身影，背脊挺得筆直，倒不似會與魔教夥同禍害武林的樣子。而師傅也繼續說了下去。

「但唐門是正是邪，老夫還是心裡有數的。這鎮上諸多百姓也清楚得很。」
「如此便好。」

那公子寡言少語，跟師傅脾氣有幾分相似。反倒是師傅，平日不喜閒話家常、也討厭外人打擾，一般說到這裡差不多就要趕人了，今日卻難得饒舌起來，東扯西扯，而唐大夫也挺有耐心和師傅討論起醫例、藥理。

藥童雖然聽不懂大半對話，但煎完藥後還是溜進堂內揀藥，以泡茶招待客人的名義藉機偷聽。

見兩人感覺相識已久，他才想起唐門以前會在他們這裡寄售藥物，唐門剛被肅清時還有不少人會上門來問，直到最近才漸漸少了。但偶爾還是會有一些不知江湖事的人跑來求買唐門的藥。

茶水添了幾壺後，兩人的閑話似乎終於告罄，公子便打算起身告辭。師傅本也點頭送客，但待人準備離去時，卻又忽然出聲。

「唐大夫接下來有何打算？」
青年停下腳步，還未回答，師傅又補充道。
「若你無處想去，不如在我這裡坐診。我雖不願服老，但如今一個人顧醫館確實吃力。」

那公子側身，像是早就看破了師傅今日反常的多話一般，淡淡開口。。

「李大夫不必如此介懷。即使李大夫出手相助，一雙手也救不過來整個唐門。」
「但若只是收容一名唐門弟子，還是辦得到的。除非你已有去處，那我自不攔你。」

見師傅把話說開，唐大夫與他對視半晌，這才無奈開口。

「那麼，晚輩有一事相託。有一人近期需要下葬，我無法處理，還請李大夫幫忙。」
「何人？」師傅皺起眉，反問。
「我。」

青年眼神平靜，無視眼前兩人震驚的神情，繼續說道。
「我無意令醫館沾上晦氣，若李大夫不願，我自會另尋他法。」

這公子難道生了重病？但面色如常，看起來沒有半點痕跡。
藥童驚疑不定，而師傅更是不斷打量眼前青年。

「你受了傷？」
「中毒。」
「以你唐門毒術也解不開？」
「自然解不開。因為是我下的。」
「你這……」

饒是自許性情耿直的李大夫，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半晌才吐出一個問題：「何時會發作？」
「大約七日，晚則十日。這段期間我會在此坐診，診金全數作為買辦的酬金。」

老者嘴巴開開闔闔，一口氣憋了老半天，終於氣得開口罵道：「就這幾日診金，買口棺材的錢都不夠！」

唐大夫顯然也聽得出來師傅並非真心嫌棄酬勞不足，但仍是推了推桌上的布包：「這些書有不少孤本，每本都值上千文。」

「誰圖你那幾本破書！要也給老夫拿出你那唐門藥典來！」
「唐門藥典已失傳十多年。」
「那你便給我親手再寫一本出來！沒把書交給老夫前，此毒不准發作！」

藥童聽著師傅不可理喻的要求，卻也有幾分領會其中用意。有些病患久病後，偶爾會喪失繼續診治的念頭，此時就得拿個念想吊著他，過些時間勁頭一過，便也沒事了。

那唐大夫聞言頓住，竟忽然低聲笑了起來。
唐公子在此茶敘半日，都還沒露過半絲笑容。藥童怔怔望著對方精緻的眉眼像春日雪融般舒緩開來，心裡不禁想道，這唐公子笑起來可真好看。

「原來，是要用在此時啊。」

此時唐公子卻忽然喃喃說了句意義不明的話，接著便從懷中掏出了一本書，輕輕放在了他帶來的布包上頭。

藥童湊過去看，書封上赫然寫著唐門藥典四字。
老大夫顯然也沒料到竟然會有這樣的變化，錯愕開口。

「唐門藥典不是……失傳了？」
「這並非正本，而是由我所寫的筆記，給外人看也無妨。」
「此書應當留給唐門弟子。」
「我倒是想，只是被拒絕了。」唐大夫輕輕拍了拍那書，似乎想起什麼，語帶笑意：「為了拒絕此書，對方甚至不惜和我決鬥。」
藥童被搞得一陣困惑：「竟有人會拒絕自家門派的經典？所以最後是他贏了，還是唐大夫贏了？」

「藥典在這裡，不就說明了結果？」
唐公子表情恢復平靜，淡淡回答，然後再度看向師傅：「書裡除了醫藥以外，還寫了不少唐門用毒手法，我本覺得不該流落在外，但交給您倒也放心。後事就麻煩李大夫了。」

師傅顯然沒想到會搬磚頭砸自己腳，一時無語。過了一段時間後，才頹喪地開口：「唐門深在山中，我可沒多餘的錢雇轎夫，送那麼大一口棺上去。」

唐公子垂眸盯著唐門藥典四個字，輕聲回應。

「無妨。我也不願外人屍體在唐門地界上腐爛發臭。」

（後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