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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大同小異卻也截然不同的我們 06



轟隆作響的機器吹出陣陣熱風,偏短的頭髮不到幾分鐘就被吹乾,柔順蓬鬆的金絲掠過指尖,我妻關掉開關,拿起梳子梳理眼前的短髮。

「有這種機器真的好方便呀,頭髮一下子就乾了。」

「主要是頭髮短的原因吧,其實不吹也沒關係的。」善逸說,感覺得出對方心情愉悅。「長髮打理起來感覺超麻煩的,真不知道你怎麼能留那麼長,我的話光及肩就受不了。」

在動作的那方悶哼了聲,嘴角在不被看見的地方上揚了些許弧度。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就是有一陣子太忙,外表只能略略打理,長度過肩的頭髮被隨意綁成一個馬尾,於後腦晃來晃去,結果就被某個傢伙看到了,我妻至今還記得對方當時發出的聲音有多麼令人驚豔,臉上的表情則呆然而滑稽,現在想來都有些好笑。

而後他便開始蓄髮,儘管又熱又麻煩但意外地跟女孩子們產生了共同的話題。因此會聽到敲著雜亂節拍的悶響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有人要求囉,好啦,不是我在自誇,但我的髮質真的好。」

善逸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看著對方手腳俐落地將吹風機收到一旁櫃子後彎腰拿起桌上的馬克杯。

「需要我幫你梳理『另一種方面』的三千煩惱絲嗎?」

「咦?」視線交會,善逸渾身一凜,晶瑩透亮的蜜糖色如同蜂蜜凝塑而成,鑲在眼眶中,明明那雙眼眸他再熟悉不過,此時卻好像是初次遇見。

「再一杯?」我妻將手伸向對方的杯子。

「不用。」

「好。」

因為預設的關係下一集的影片自行開始播放,片頭曲迴盪在空間中,最終在小提琴那細膩而飄揚的聲音下結束,善逸抱膝望著電視螢幕,我妻看的這部片講述的是一個患了絕症的老人在自己剩下的時間裡將自己的家當變賣買了一台二手貨車,駕著貨車去旅遊順便跟自己居住在各地的朋友一一道別的故事,只是最後老人還是回到了跟自己已逝的伴侶度過大半輩子的小鎮。特殊的運鏡搭配上傑出的劇本與配樂,呈現了那種溫馨卻又帶著淡淡哀傷的感覺,在網上評價非常好。

「你怎麼不繼續看那種無聊又俗套的連續劇了?」

「總得替換著看吧?一直看內容差不多的東西是會膩的。」我妻拿著杯子走回客廳,一屁股坐了下來。「總覺得這個故事雖然看來正面向上,結局也很美好,就是有種說不出的憂傷。」

善逸點點頭。「雖然可能無法完全看懂,可我看這種類型的片子一定會哭得唏哩嘩啦的。」

「然後炭治郎就看不下去,即便自己也哭著鼻子還是來幫你擦眼淚?」

「啊?」

看著對方呆若木雞的表情我妻咧嘴笑了,少年似乎以為自己逃過一劫,殊沒想到話題還是繞了回來。現在的他猶如落入陷阱等待宰割的小羔羊,抓住他的還是個性惡劣的傢伙……他對自己的個性有多糟糕有自知之明。

「你怎麼知——啊算了因為你耳朵很好是吧?!」

「加上我也很會察言觀色囉,太明顯了。」明顯到其他人都知道只有當事人沒察覺。我妻在心裡補充。

言語能力在幾分鐘的時間內離家出走,將他無情拋棄,善逸沉著臉,面對的是一張不懷好意的笑臉,他從沒像此刻覺得自己居然有那麼欠揍。

他嘆了口氣。

「……如果我也有那樣神奇的聽覺能知道炭治郎在想什麼就好了。」

「啊?」我妻眨了眨眼。

少年將下顎靠在膝蓋上,努努嘴。「這樣我就能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了呀。」

「不,就算你能聽到也沒什麼用。」年紀較長的那位果斷否定對方的假設。

對方迅速又堅定的否定讓善逸愣了一下。「為什麼?能知道不是比較好嗎?」

我妻皺了下眉,似乎被這個問題問倒,他雙手抱胸,歪頭思索。

靈敏的聽力是一把雙面刃,就連他也很難定義這對自己的生活造成的影響是正面還是負面的,可就像生活不全然一定會是壞事,好壞參半才讓人生多了點趣味,不過他沒想到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會自願獲得這樣的能力。

但若對方想要用其來得知竈門炭治郎的心意的話,那便是不需要,或是說那並不會解決問題的癥結點。

「因為人是感性的呀。」一段時間的思考後我妻說,聲音極輕。「接收到事實時還需要『相信』才行,但總是會有其他因素讓你選擇懷疑,大腦是複雜的機器,會幫你過濾信息,而後你只會選擇你想相信的。」

少年一臉似懂非懂,我妻輕笑,這其實不難理解,能聽到他人所想只是一個得知真相的手段,一般人沒有這種天賦時所作出的決定就足夠離經叛道了,可見『知道』與『信任』並不能畫上等號,人心本就複雜,更別提他了解自己有多麼悲觀主義。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一旦下定決心便會朝著目標奮力向前,拿出自己僅有的去創造,就算自己擁有的很少,對方還是雀躍地為他的付出道謝。

然而要開口說出只管相信自己的心什麼的,第一有點矯情,第二是他也不是不知道少年在顧慮什麼,我妻皺了皺臉,最終還是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他終究不像竈門炭治郎那般會鼓勵人。

「可是事實就是事實呀?」善逸皺眉,而後得到對方一個難以言喻的煩躁表情。「我又不是香香軟軟的女孩子,膽小又愛哭,個性難搞到不行,還會克制不住對女孩子們露出噁心的表情……我都知道喔,那傢伙長得雖然不算非常帥氣但也算不錯了,個性又好,很受歡迎,所以炭治郎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會喜歡上我吧?!」

少年一臉的泫然欲泣,哀怨的模樣讓我妻很怕對方就這麼哭出來了。他嘆了口氣,即便不會鼓勵人,可他也沒無情到會放任對方繼續被負面情緒壟罩。

「你有注意到炭治郎看我的眼神嗎?」

眼神?善逸疑惑於對方的提問,但還是開始回想炭治郎見到我妻後是怎麼樣的反應,他是有發現赤髮少年會看著我妻發呆,那雙眼瞳裡似乎帶著某種情緒,類似於……憧憬?

「沒錯。」我妻欣悅道,開始循循善誘。「知道為什麼會有那種情緒嗎?」

為什麼?這個問題再次令善逸困惑,他看向眼前這個從不同時空來的我妻善逸,成熟的五官與結實的身體,舉手投足多了分自信,言行舉止之間儘管還看得出未退的稚氣,卻不得不說對方是真的變可靠了。

「想簡單點。」我妻趕緊打斷對方,那些對自己的稱讚令他感到有些羞恥,他揉了一把有些變燙的臉頰。

善逸皺眉思考,幾分鐘過後豁然開朗,他抬頭看向對方,後者感動於自己經過指點就能快速理解的優秀腦袋。

「聽說你們初次見面時你穿的是花魁的衣服,那傢伙本來就喜歡年長的大姐姐,該、該不會也喜歡穿女裝的男人吧?!」少年的表情越說到後面越驚恐,雙手摀口,彷彿自己得知了什麼駭人聽聞的事情。

青年的表情瞬間扭曲了起來。

原來腦袋石頭化是會被傳染的,這是什麼新型的病毒嗎?我妻不禁懷疑起了對方有在練水之呼吸,但他很快地消除了這個荒唐的猜測,把原因歸咎在對方異於常人的腦迴路上。

我妻面無表情,本想開導的興致消失得無影無蹤,往對方的頭上敲下一拳,被攻擊者吃痛地大叫出聲,無視那咬牙切齒的瞪視,青年拿起遙控器,切掉原本放映的節目跳回主頁面。反正就算這邊不採取行動,依著另一人的個性想必也會按耐不住,沒有了那些更為沉重的責任,事情應該會順利得多。

「幹嘛啦,我有哪裡說錯了?」

「被腦子有洞的小鬼氣得半死,快去睡覺啦你,我要去讓漂亮大姐姐們安慰。」我妻擺擺手驅趕道,語氣冰冷。

「幹嘛這樣……」善逸低聲抱怨,抬頭看去正在瀏覽成人向影片專區的電視螢幕。「啊那三部曲還蠻推薦的,小彌生超可愛身材也超好,雖然有點重口味可是不像其他片一樣不管劇情直接做起來,整個起承轉合都很棒。」

「那這部呢?」圈選黃框停在了另一個令人血脈噴張的封面上。

「這部的話雖然題材比較小眾,但我個人也蠻喜歡的,」少年頓了頓,露出一個詭異又曖昧的傻笑。「有些畫面的運鏡真的超絕,導演把角度抓得剛剛好,隨隨便便一個畫面都十分色情,令人想入非非。」

青年回以一個神似的笑容。「那今晚就決定是這幾部片了。」

「你需要推薦嗎?」

「願聞其詳。」

善逸輕咳了,立場一換,儼然變為指點的角色。即便這種指點從各方面來說都差勁透頂。

「右上有黃色書籤的都是我看過覺得不錯的傑作,若是看女優的話小彌生出演的作品都挺好的,雖然是跟固定對象,但總是能變化出新的火花,可愛又色情,讓人百看不膩。」

「什麼東西百看不膩?」

「就是能勾出那種最深層的慾望呀,啊啊到底為什麼能夠做到可愛與色情兼——」

滔滔不絕的小喇叭彷彿活塞或是喇叭口被某種東西堵住,完全發不出聲,同樣沒了聲音的還有另一名我妻,臉色白如紙,善逸機械般朝門口的方向看去,見到的是面帶淺笑的一個小小身影,對方站在黑暗之中,火一般的眼眸此刻散出寒冰一般的冰冷氣息,看得善逸背脊發寒。

「啊,這——」

「所以是什麼東西百看不膩?」竈門再次問道,眼睛瞇成鐮刀般的弧形,光線關係讓對方大半張臉被陰影壟罩,無形之中善逸感覺真的有一把鐮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他嚥下一口唾沫。

死一般的靜默持續著。

「……對不起。」細如蚊蚋的聲音打破靜默。

「嗯。」回應的是一個沒有情緒起伏的聲音。「時間也晚了,我們休息吧?」

「好……」我妻迅速關掉電視,站起身。

「你也早點休息吧?」

「好、好的!」

那一大一小先後走回客房裡的景象活像是獄警跟被獄警催促回房的囚犯,一個滑稽的想法浮現在善逸腦海,他跟在那兩人之後關了客廳的燈,踱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不知為何,他感覺自己今晚應該會睡不安穩。

***

睡眠不足的疲憊化作一股不輕不重的重量壓在頭頂,腦袋暈暈乎乎,精神怎麼都集中不起來,全身也幾乎流失了一半的力氣,像是一顆氣洩到一半的氣球,踩在地上的步伐如踩在雲朵上,軟綿綿的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善逸捏了捏臉頰,另一隻手將鮮奶倒進杯子裡,多了兩個人在喝,他不得不多去超市買幾罐牛奶囤在冰箱,還貼心選了除了鮮奶以外的幾種調味乳讓另外兩人嘗嘗,不過由於對體型是幼童的竈門能吃的食物感到疑惑,善逸還是特地上網搜尋了一下這個年紀的孩子正確的飲食方式,並告知我妻別讓對方碰哪些食物。

開門聲引起了他的注意,善逸朝門口看去,方才所想的對象正站在門口,套在一件略顯寬鬆的棉製睡衣裡,他沒記錯這應該是自己小時候的衣服,真沒想到自家爺爺居然一直收著。

由於昨晚的遭遇,善逸不自覺地緊張了起來,兩個人沉默對視了一段時間,最終,孩童咧開一個微笑,小小的酒窩於雙頰漾開。

「早安。」

「早……」那個笑容令少年有些愣神,下意識地指著一旁的食物。「一起吃早餐?」

「那就麻煩你了。」

等回過神來後善逸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在心裡狠狠咒罵了自己後閉了閉眼,將一旁的幾個椅墊放到了對方要坐的椅子上,正要拉開椅子的竈門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

「謝謝……這副身體真的挺不方便的。」

「感覺得出來,」一杯倒滿鮮奶的馬克杯放到了孩童面前。「火腿跟蛋都吃完了,今天就簡單配果醬可以嗎?」

「好。」

「有草莓跟桔子口味的,我推薦桔子——」話語未落,善逸看著從冰箱裡拿出的已經見底的玻璃罐皺了皺眉。「我記得兩天前看的時候還有半瓶?」

收到質問的目光,竈門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我有說過他,但好像還是趁我不注意……真的很抱歉!」

聲音宏亮的道歉震得少年原本就因睡不好而精神衰弱的大腦情況更加嚴重,他按按刺痛的太陽穴,將果醬放到桌上,烤麵包機同時跳起,卡榫發出一個細微的聲響,表面帶著焦黃色的吐司散發淡淡麵包香。

把吐司拿到盤子上,善逸用小湯匙奮力將殘留的果醬挖出玻璃罐,塗抹到吐司上,接著再放上一片麵包,再再將另一罐草莓果醬挖出一杓,塗抹均勻後用刀子從中對切,把其中一半放到另一個盤子上,再做了一份只有草莓果醬的三明治並依舊對半切後,推到竈門面前。

「給你。」

看著眼前的三明治,竈門眨了眨眼,而後輕笑了聲。「善逸果然很溫柔呢。」

「啊?」正準備將食物放進口裡的手一抖,善逸頓時因為這個像是一日笑話的發言清醒了不少。

「才不是笑話。」幼童表情明顯不滿了起來,像在生氣對方質疑自己話語的正確性。「明明我吃草莓口味就好,你還是跟我分享了桔子口味的。」

「這、這沒什麼吧?」要不是因為自己也想吃的關係,他大可把剩下的都給對方。

「不用那樣的。」竈門一本正經說道,與稚嫩的外表產生莫名的違和感。「因為這樣的小地方,讓我知道善逸跟我認識的那位善逸一模一樣,當初剛到這個世界時我還蠻錯愕的,不過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你們有著同樣溫柔又強大的氣味,我才不那麼擔心。」

這下少年是徹底清醒了,同時得知了一種比冷水沖臉還是咖啡更提神的方式,即便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聲音,發自肺腑的讚美依舊令人臉紅,善逸喝了一口鮮奶,試圖讓這股在心上掀起的躁動平靜下來。

竈門微笑看著對方不知所措的反應,拿起一塊三明治咬了一口,因為烤過而變酥脆的表皮配上甘甜的果醬,是不同於前一天由培根與蛋做主角的鹹式三明治的風味。

「不對。」

「嗯?」

「我、我跟那傢伙雖然外表很像,嗓門也都很大,會露出奇怪又噁心的表情,但是、但是……他比我帥氣多了。」

這麼說來,也難怪炭治郎會用帶著憧憬的目光看著對方了,明明都是我妻善逸,明明都可以看出相似的地方,但對方終究是另一位我妻善逸,比他要高大帥氣,比他還成熟穩重,他不曉得自己未來是否能變得跟對方一樣。

「不用變得一樣也沒關係。」

「咦?」

善逸錯愕地抬起頭來,對面的小孩表情溫和,眉宇間透著一絲不屬於孩童的沉穩感覺,他想若自己跟我妻給人的感覺不同的話,這兩位竈門炭治郎應該也是同樣的情形,只是這份安心感與炭治郎給他的如出一轍。

「就算有相似的地方,但你也說了是不同人,那就不需要變得跟對方一樣。」竈門用緩慢而輕柔的聲音說。「善……我認識的這位善逸愛哭愛鬧,光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就可以讓他哭叫很久,會隨隨便便在路邊跟女孩子求婚,常常對女孩子們露出令人困擾的噁心傻笑,即使有了婚約對象還會看昨晚那種影片——」

竈門開始滔滔不絕起來,越說越起勁,似乎隱忍很久的不滿終於找到能發洩的出口,表情像昨晚那樣明明是在笑著的,眼眸裡似乎在颳著暴雪,就算清晨有點冷但善逸忽然覺得氣溫又降了幾度,他縮了縮身體。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竈門驀地閉上了口,深呼吸了一口氣,朝著對面錯愕的少年咧開一個帶著尷尬的微笑。

「抱歉……不知是小孩子自制力較差還是真的積怨太久的原因,一個不小心就說了這麼多。」

「沒關係的。」善逸擺擺手。「雖然有點被嚇到,但聽你這麼講我忽然有點釋懷了,這樣看來那傢伙跟我一樣糟糕耶!」

「善逸你果然對自己毫不留情呢。」竈門笑著說,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更過分的那個,他喝了一口鮮奶,垂下眼眸。

「不過那傢伙這副德性未婚妻都不會說什麼嗎?」

咀嚼的口停了下來,一陣奇妙的停頓後那口食物終於被嚥了下去。

「嗯……是因為還是被吸引了的緣故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