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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同居但沒有交往的世界線
  
  
01
  
  「我啊,喜歡凪喔。想跟凪一直、一直——永遠在一起呢。」
  
  凪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上的玲王,若果這刻在這裡接受這番熱烈告白的是一年前的自己的話,他大概會受寵若驚得不知所措吧,驚喜過後還會特別認真地捧起玲王的臉看著他的眼睛說我也喜歡玲王喔——事實上,一年前的他也的確這麼做了。
  
  但現在的他只是推了推軟軟地倚在自己身上的玲王,沒多少力氣甚至都不足以讓他換一個姿勢,凪只能嘆一口氣抱怨:「玲王也喝太多了吧?」
  
  「沒有喔,才那種程度,我現在還清醒得很呢。啊、凪變成兩個了。」
  
  「這不是完全醉了嗎。」
  
  一年後的凪在慘痛的教訓之中學會了不能跟一個醉鬼講道理——談感情也不行。當你付諸了滿腔感情許了餘生就只差把心捧到他面前去,隔天他卻只會還你一雙無辜純潔的雙眼,說對不起昨天我喝醉後說了什麼失禮的話都不是真心的,你不會介意的吧。
  
  他當然介意。應該說怎麼可能才會不介意啊?還罕見地為了這件事跟玲王冷戰了兩天,一頭霧水的玲王也不知道自己酒後失言到底闖下了多嚴重的彌天大罪,只是看凪氣成這樣總心虛地覺著是自己理虧了,於是那兩天裡又是陪笑又是斟茶遞水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的(雖然看起來跟平常無異)。凪最後還是敗在了自己開口前就遞上來的那瓶飲料上,嘟嘟噥噥地說了一句「玲王以後禁止喝酒」為這場單方面的冷戰作出了結語。玲王信誓旦旦地答應說沒問題這種失態絕對不會有第二次了!
  
  
02
  
  御影玲王的嘴,騙人的鬼。
  
  這廂才結束了這場烏龍不到一個月,那廂玲王轉頭又在一次聚會上喝了個爛醉,完全沒把答應過他的事放在心上。他像只花蝴蝶一樣遊刃有餘地遊走在人群中談笑風生,到最後端著見了底的高腳杯在他身側的位置落座,柔軟的沙發隨著他的重量微微下陷,凪側過頭去看,恰好看見他斜斜地倚在靠背上,微醺的眼裡泛著光,光裡裝著他,微笑淺淺,把他的名字噙在嘴邊:「凪——」那麼輕彷彿下一秒就要融化。
  
  凪只是一直安靜地盯著玲王看,如臨大敵。在他像要開口說出下一句話時急忙地抬起手摀住了他的嘴,悶悶地說:「不——行,我已經不能再受傷一次了,食言的玲王,好過分。完全不考慮我的心情。」
  
  玲王歪著頭看他像是聽不懂他的這番話,僵持半晌,掌心下溫熱的唇蠕動著描繪出了文字的輪廓:喜歡。
  
  「啊——」
  
  凪大聲嘆息,報復似地把這個該死地把他的人生弄得亂七八糟又不負責任的人抱緊,勒進骨骼恨不得要融入他的血肉,他卻只是事不關己沒心沒肺地摸著他的腦袋說「好乖好乖——」完全不在乎他的糾結苦惱。
  
  
03
  
  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有了第三次就有接下來的無數次。玲王每次喝了酒都要熱情洋溢地對他表白一番,也不管是什麼場合什麼時候,逮著他就是迭聲的「喜歡」。凪從一開始的鬱悶,到在沒有盡頭的示愛之中逐漸變成麻木。他一邊說著我也喜歡玲王喔,一邊把混了蜂蜜的水遞給他,他乖巧地喝下去以後還要彎著眼睛說我的寶物對我真好啊。
  
  「我不對玲王好的話還要對誰好啊。」
  
  「嗯——那凪一輩子都要對我好喔?」
  
  「是、是——」
  
  就算玲王不說他也打算這麼做的。哪怕隔天醒來時,他答應過的所有承諾都會隨著酒精消褪自玲王的記憶隨風而去,他也不會背棄對玲王作下的任何約定。每一次的點頭與每一句的喜歡都如同第一次誤會時一樣的真誠。
  
  「還是一樣的熱情呢,你也好玲王也是,哎呀,居然到現在還會放任他喝酒,其實你也很樂在其中吧?」
  
  千切放下手機——裡頭也不知已經錄下了多少御影玲王的黑歷史了——笑意盈盈地一語道破。凪只是不置可否地聳肩。
  
  「都已經這樣整整一年了,你就乾脆跟他坦白吧?不然就生米煮成熟飯?反正他也不會記得,隨便你怎麼講都可以啊。」
  
  凪戳了戳伏在自己身上開始打瞌的玲王,説:「不是沒有想過,但果然還是不行。」
  
  「欸——居然還真的想過啊。」
  
  「只要坦白了或者讓事情變得更一發不可收拾,玲王就一定要面對我們之間的關係了吧?……會變得很麻煩的。」
  
  是會歡天喜地地接受嗎?還是因為尷尬又或者避嫌而疏遠他呢?他不知道。
  
  歸根究底那些說了一年份的「喜歡」他還是不解其中都參雜著什麼成分。是對寶物的喜歡、對朋友的喜歡、還是對愛人的喜歡呢?只要一天不從玲王口中聽見答案,他就可以繼續獨享這份告白,然後把這些話都擅自當成自己想要聽見的意思。
  
  「薛丁格的告白。」
  
  千切豹馬的總結陳詞。
  
  
04
  
  凪其實是個很容易安於現狀的人。
  
  並不是他沒有慾望,而是相較於作出改變的麻煩程度,對實現慾望的渴求就顯得微不足道了。主動去做些什麼很麻煩,要考慮改變後造成的後果也很麻煩,重新適應天翻地覆的生活更麻煩。
  
  凪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大拐彎,就是被御影玲王拉去踢足球,當時不過是覺得拒絕麻煩,於是任由他橫衝直撞地闖進了自己的生活。從此以後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樣,他的一切改變都是為了玲王而起的:為了他放棄原來的生活,為了他開始努力奮鬥,為了他主動去溝通表達——一切都仍舊是麻煩的,但他可以為了玲王而做。
  
  現在他就感受到自己彷彿站在又一個與御影玲王攸關的人生分岔口上,差別在於,他根本看不見哪邊才是能更靠近玲王的選項。既然如此,僅僅是滿足於現有的距離,停留在原地,也是一種選擇吧。
  
  他喜歡玲王這件事是不會變的,兩個人要一直在一起的約定也會遵守的,不論對玲王來說背後意義是什麼。所以他不會給玲王任何逃走的藉口。
  
  僅此而已。習慣了以後才驀然發現,區區一句告白於他們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我、喜歡凪喔。」
  
  「嗯,我也喜歡玲王。」
  
  就只是,不斷聽著,不斷回應著。感受著他尚未能為之正確命名的愛的重量。
  
  
05
  
  從玄關傳來的響動讓凪從手機抬起頭來,都沒來得及翻身下床,腳步聲就已經踉蹌著接近,最後停在洗手間內。凪走出臥室,在隔壁打開的門內找到了跪在馬桶前乾嘔的玲王。他跟著跪了下來,輕輕地順著他的背。掌心在觸及對方的那一瞬間,玲王就猛地抬起頭來看他,安靜了半晌,最後說:「……你還沒睡啊。」
  
  「玲王自己去應酬,總覺得有點放心不下。」
  
  「就說了我有分寸嘛。」
  
  凪看了一眼剛剛幾經摧殘的馬桶,伸手把馬桶蓋放下,推下沖廁的把手,主動幫玲王毀滅了這句謊話的罪狀。玲王有些尷尬地別開了眼,盯著光潔的陶瓷地板。凪也一語不發地跟著待在他身旁。刺鼻的酒氣在侷促的室內越發顯得尖銳。
  
  「……不只是這個吧?」
  
  「嗯?」
  
  「不放心的理由。」
  
  玲王抬頭看他,是從什麼時候起距離變得這麼近的呢。午夜,酒精,不論是哪樣都足以成為讓世界天翻地覆的藉口。或許他們一直以來都只是缺了這個藉口。凪看著他的眼睛,看他眼裡的光,看光裡的自己,後知後覺地想起,那雙紫羅蘭一樣的眼眸明明一向都清明如此,才把他的身影倒映出一片燦爛。
  
  「不吻我嗎?」他說。
  
  凪讓這份距離化為零,微醺的香甜在嘴裡釀出了不曾知曉的愛情的味道,連吞吐的呼吸也是醇香。盒子終於還是要打開了,答案從來都只有一個。啊——真的是不管什麼時候,都拿玲王沒辦法啊,這不是被耍得團團轉的嗎。
  
  
06
  
  我喜歡凪誠士郎。
  
  不是對寶物的那種珍愛的喜歡,也不是對摯友的那種友好的喜歡,而是要再自私一點,帶著佔有對方往後的人生的私慾,的那種喜歡。
  
  如果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倒是不需要糾結猶豫什麼,就像當初我看上了凪的才能後,就一往無前地拉上他去踢球,我從來都不是喜歡扭捏作態的人。
  
  奈何這句話的主詞不是這麼簡單的「我」,而是「御影玲王」。我的姓氏讓我的人生得以在比常人更高的位置開始,卻也讓我不得不帶著一輩子都無法掙脫的光環與責任。愛情是一種價碼,是一種義務,那是我作為既得利益者必須背負的代價——但凪不是。他不應該為了一份愛情而被人指指點點,也不需要為此背負上任何責任。
  
  更何況,我又能肯定凪對我懷有相同的心情了嗎?我們之間的關係早已不容置喙,是要一起實現夢想直到最後的搭檔——他又會不會想要為其安上全新的名字呢?推翻過去所有的理所當然,或許又要面臨無數次的衝突與爭吵,到頭來還沒辦法獲得半點世界的祝福。
  
  我可能只是害怕,他終究還是會厭倦與我有關的這一切轉身離去。既然要在原來的關係上黏上新的關係,那在撕去的時候,也會把原來的一切也撕毀得一塌糊塗。人與人之間從來都不是按個倒退鍵就能令所有事情簡單地和好如初的。我與凪的關係就曾受過如此沉痛的教訓,如今好不容易穩定下來了,為何又要試著去動搖它呢?
  
  凪二十一歲的生日,我包下了私人會所叫上現在的隊友辦了一場不算太過盛大的派對,我也久違地沾了點酒——儘管二十歲才是能喝酒的合法年齡,但作為繼承人,我在更早以前就已經需要學會喝酒了。不論在什麼時候都不能隨意曝露醜態,更不能以醉酒作為不小心吐露情報的藉口。
  
  凪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我不知道那時候的鬼迷心竅是不是有酒精催動的成分,又或者只是我難得地找到一個得以不經意地表露真心的機會,所以我找到了那天的壽星,在他耳邊給出了一份不知是驚喜抑或是驚嚇的生日禮物:「凪,我喜歡你喔。」
  
  他看了過來,一向波瀾不驚的雙眼微微睜大,愣了好半晌,最後忽然輕輕捧住了我的臉,讓我不得不抬起頭來,看進他的雙眸。
  
  眼裡有光,光裡有我。
  
  明明是這麼深,這麼沉,始終讓人看不透的一雙眼,這一刻所表達出來的意義卻這麼淺顯,注視的目光如同聚光燈般緊緊地追著我,甚至讓我有被燙到的錯覺。
  
  「我也喜歡玲王喔。」
  
  
07
  
  我沒有資格承受這種重量的喜愛。
  
  在第一道曙光破開天空照進房間時,我在宿醉的頭痛裡糾結了一整個晚上的心終於下了決定。我躺在床上等著,等到向來都比我還要晚起來的凪捧著一杯水走進我的房間把我叫醒,我喝了一口這本不應屬於我的體貼,然後抬起眼,說:「那個啊……凪,我酒量不是很好,一喝過頭就什麼都不記得了,昨天是你把我送回來的吧?謝謝啦。」
  
  「……欸?」
  
  「還有就是……對不起,如果我昨天說了什麼失禮的話都不是真心的,你不會介意的吧?」
  
  
08
  
  明明是這麼過分的事情,凪卻只花了兩天就原諒我了,讓我的罪惡感頓時又翻了好幾倍,卻又忍不住懷有一種隱秘的喜悅。在知曉了凪對我的感情以後,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恃寵而驕的心。這份愛到底有多深,又有多重,可以接受我多少過分的對待呢。
  
  接下來的第二次、第三次,第無數次,不管如何推託都已經不是「一時衝動」的範圍了。藉著酒精就肆無忌憚地把愛語說出口,只想要享受這愛與被愛的一刻卻不想承擔任何責任與風險。啊。我把臉埋在凪的肩上喟嘆。因為我是這麼喜歡凪到不想承受任何失去的風險。卻也用著愛為名義一直讓他單方面地接受我的任性。
  
  整整一年的「我喜歡你」,說完就不負責任地「忘記」,他卻依舊反覆重複著當初的「我也喜歡你」。愛真的就有這麼沉重得讓人不論如何都不會厭倦嗎。
  
  在那個謊言被揭穿的月夜,我又一次抬頭看著凪的雙眼。
  
  正因為是兩個害怕著答案的膽小鬼,才會整整糾纏一年還得不出結果來。
  
  但如果是凪的話,我想要試著去相信他的答案,想要相信他的一生相隨。你不需要為了喜歡我而承受任何責任的,你只要繼續這樣就好了。因為只要有你在我的身旁,我就可以為你抵擋一切風雨都無所畏懼啊。
  
  「不吻我嗎?」我說。
  
  我喜歡你喔。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