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大海獸，小海獸》


「鬼太郎，吃飯囉！」
水木走進客廳，手上端著午餐，他四下張望，但沒有看見他要找的目標。
他挑起眉，放下餐盤。
「鬼太郎？」水木再次叫喚，正要往走廊去找人時，小腿被重重撞了一下。
「嘎喔！」
鬼太郎抱著水木的腳，抬起頭，發出高興的吼叫聲。
水木笑了出來。
「你在這裡啊。」
他一把撈起那小小的身軀，鬼太郎開心地大笑，呀──呀──地叫著。
水木抱著他轉了一圈，然後把他放在茶几前的小椅子上。
「好啦，該吃飯囉。」
現在的鬼太郎個子太小了，搆不到桌面。但他小時候的用品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送人了，所以水木特別又去買了一張他專屬的小椅子。
鬼太郎一坐下，就抓起桌上的兒童餐具。水木替鬼太郎圍上圍兜後，現在的圍兜居然有承接掉飯的口袋，就坐在他旁邊，撐著臉頰，目不轉睛地看著鬼太郎用湯匙努力把飯送到嘴裡，左手再將掉進圍兜裡的飯撿出來吃掉。
──真可愛。
飯粒黏在了鬼太郎嘴邊的毛髮上，水木伸手取下，自然地送進自己嘴裡。
鬼太郎停下了動作，歪頭看著水木，眨著眼，又低頭看向自己的飯碗，碗上的小狗圖案也看著他。
鬼太郎挖起了滿滿一杓白飯，遞向水木。
「不是不是不是。」
水木失笑，連忙擺手說：「我沒有要吃你的飯，你自己吃就好了。」
「咕哇！」
鬼太郎直接將湯匙戳到水木的嘴上。
水木沒辦法，只能張口吃下。看見鬼太郎又挖起一杓飯要再往他這邊送時，水木趕緊拿起自己的飯碗，朝嘴裡塞了兩口。
「看，我有自己的。」
因為嘴巴塞滿白飯，水木講話有些含糊不清。「那些都是鬼太郎的，把它吃完吧。」
鬼太郎把頭歪向另一邊，大大的眼睛緊緊盯著水木咀嚼的樣子。好一會後才滿意的點點頭，將湯匙轉了個方向，送進自己嘴裡。
這個樣子讓水木想起了鬼太郎小時候。
那時候的鬼太郎也是這樣小小的，抱起來又軟又暖。
只是沒有這麼毛絨絨的。

※

水木還記得那一天，鬼太郎告訴他要離開家。從那之後的好幾年，水木就沒再和鬼太郎見面，他們之間只剩下書信往來
他明白這件事對鬼太郎而言是必要的，囑咐了他要保重身體之類的話，沒多加阻攔。只是，雖說水木已經脫離了人壽的束縛，仍不免覺得這段日子十分漫長。
在那段時間裡，水木看著天空時，偶爾會想像：等到再次見到鬼太郎時，他會是什麼樣子呢？
他聽咯咯郎說幽靈族的成長期很長。所以鬼太郎或許會完全沒變，就跟他離家前一樣。還是說，多少會長高一點呢？
搞不好鬼太郎會長得跟咯咯郎一樣高。不，現在的小孩營養都很好，搞不好他會長得比咯咯郎還高。

──但也不至於會長這麼高吧？

水木目瞪口呆地看著電視。他腳底貼著紗布，正在用抹布擦拭著地板上的血跡和濺出的麥茶，清理完的杯子碎片已經被報紙包好，放在門邊。
電視正在播放緊急新聞，螢幕上，一個數十公尺高，全身有著灰綠色毛髮的怪獸出現在了東京街頭。
畫面下方以加粗的黃色字體寫著：
「神秘怪獸現身！其名為鬼太郎？」

開什麼玩笑！
這台電視才在一小時前宣布了鬼太郎的死訊。名為山田的研究員說出鬼太郎被大海獸殺害時的悲慟欲絕的表情還歷歷在目。
現在又告訴他鬼太郎變成了大海獸！

到底在開什麼玩笑！水木這次忍不住對著電視大叫。

之後的事情發生得十分迅速。
在妖怪們的協助下，咯咯郎他們很快查出使鬼太郎變成大海獸的罪魁禍首正是電視上的那位山田。
他們找出山田，使出各種手段，總算讓他答應替鬼太郎治療。
「鬼太郎是被注入了大海獸的血液才會變成大海獸的。」
山田一邊從咯咯郎的手臂上抽血，一邊說。
「所以只要在鬼太郎體內重新注入幽靈族的血液，或許就能夠壓制住大海獸的血液所帶來的影響。」
縱使人格低劣，山田的知識仍十分可靠，鬼太郎順利恢復了原本的樣子。
當天晚上，鬼太郎急忙回到了水木家，將當初離家時的決心都拋諸了腦後。
但他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水木用一如往常的笑容迎接他。
鬼太郎安心了。
他不會知道的是，在他與山田分開後到回家前的這短短數小時內，山田的臉上得到了一個全新的瘀青。
這起事件平安落幕。
但是，即使鬼太郎恢復了原狀，已經注射進他體內的大海獸的血液並不會就此消失。
平常的時候，鬼太郎都能夠用自己的妖氣去壓制它。但當鬼太郎變得虛弱時，大海獸的血液就會再次活躍起來。
值得慶幸的是，鬼太郎已經不會再變成數十公尺高的怪獸。

※

剛洗好的碗盤滴著水。
午後的陽光將榻榻米曬得暖洋洋的，鬼太郎躺在水木身上，尖利的爪子輕輕抓著水木的衣服，開心地哼著歌。
聽說在遠古時期，鯨魚就是生活在陸地上、用雙腳行走的。之後才在演化過程中，成為了現在大家所認知的大海中的鯨魚。
這些遠古的陸上鯨魚就被稱為大海獸。
水木看著趴在自己身上的鬼太郎，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樣小小一隻，與其說是大海獸，不如叫他小海獸還更加的貼切呢。
鬼太郎變成了小海獸後，就像變成二、三歲左右的孩童一樣，他的記憶似乎也回到了那時候。而且這時候的鬼太郎一定要待在水木身邊。
水木想起第一次將小海獸鬼太郎送來的咯咯郎，他那滿臉的疲憊與憔悴看了實在是令人同情。
或許是因為大海獸的身體構造的關係吧，小海獸鬼太郎無法講話，只能發出叫聲，特別喜歡對著水木唱歌。
海獸的歌聲綿長舒緩，高高低低的音符在空氣中飄揚。
水木捏起鬼太郎的雙手，隨著他唱歌的節拍左右晃動。兩人玩了一陣後，歌聲開始變得斷斷續續。
鬼太郎的眼皮搖搖欲墜，頭也跟著一點一點的，時不時的就會突然向下掉。鬼太郎驚醒後，會瞇著眼，很有毅力地再次哼出不成調的旋律。
水木低低悶笑，胸膛跟著微微震動。
「你這樣子還坦率多了呢。」
他輕輕拍著鬼太郎的背。小小的歌聲在規律的拍打中逐漸淡去，轉為了平緩的鼻息聲。
水木狀似嘆氣的笑了出來。
「快點恢復原來的樣子吧。」
他說著，接續起鬼太郎未完的旋律，低低哼唱出那首海獸之歌。
那首鯨魚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