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幕間【記者天馬咲希為您連線報導】


對某部分──或許是對大部分的女高中生而言，「自家兄長」是個十分不講道理的存在，天馬咲希是上了高中才理解這回事。
她偶爾會聽其他同學大聲抱怨起自己的家人是何等的不修邊幅，一天到晚說著沒完沒了的下流笑話，對親生妹妹不是過度蔑視就是抱有詭異的幻想，在她聽來就像是別種次元的生物。
「你們知道他關起房門來都在裡頭幹什麼嗎？」
她們總是尖銳地高聲宣傳，像是在討論某種噁心的生物。
「我聽過房門內傳來那種片子的聲音喔，那種的。」
「每次帶朋友回來都在聊同班女生的身材，超噁心的。」
「天馬同學也有哥哥，應該懂吧？」
啊哈哈哈，怎麼樣呢──咲希每每都靠著傻笑打混過去，然後逃命似地擠到一歌身邊，攤開作曲用的小筆記本。有時她會想，不見得是那些哥哥們犯下了什麼罪無可赦的大錯，而是對她們而言，光是身為「抱有性欲的異性」這點就值得作嘔。
這確實是個讓人有點想逃避的話題。就像大多數人應該不願想自己真正作為受精卵誕生的那天發生了什麼事一樣，若是想像身邊親友這方面的畫面，第一個反應都是不舒服吧。至少她不願想像父母是怎麼把哥哥和她製造出來的，一點都不想。
她的哥哥又是如何呢？她無從知曉她那溫柔的兄長是如何度過從男童蛻變成少年的時光，咲希心中的天馬司不是在不知不覺中緩慢長大，而是一階一階地、每次他來病房探望時又變大了一些。那麼、這位一心只有表演的未來巨星，也會對著路過的女孩想「這是我的菜」嗎？偶爾這些好奇會浮上腦海，僅停留幾秒便立刻被她趕到思緒角落，把注意力放在練習或是學校活動之類的事。
探聽家人這方面的隱私實在缺乏禮儀。哪怕身為家人，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為妙。
只有一次，那時她才剛離開醫院，回到家裡沒多久，許多家具擺設都變了樣，走在家裡甚至比走在醫院的走道要感覺陌生一些。
在精心維護溼度的病房中住了幾年後，即便特意擺了加濕器，在自己房中睡一覺還是難免口乾舌燥。於是她離開房間，走下過度沉寂的樓梯，想找些水來喝。
醫院的夜晚一點也不安靜，仔細聽就能聽見某個病房傳來不知名的呻吟聲，護士們壓低嗓子的交談，甚至哪個病人需要急救的嘈雜，她已經習慣在這些不安的雜音中入睡，家中反而安靜得令她不大自在。她不得不放輕腳步，以免擾了能聽見客廳所有動靜的兄長。
──正當她要走進客廳時，自閣樓隱約飄下一聲被勉強壓住的抽氣，與有些黏稠的水聲。
啊啊，這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吧。
她已經過了覺得小孩子是從高麗菜田裡撿回來，或從桃子裡蹦出來的年紀了，自然不會對閣樓此刻的狀況一無所知。她也深知此時該靜悄悄地離開，等個二十分鐘再出來，於是她轉過身，打算回到自己房間。
然而，深夜的客廳實在安靜得過頭，靜得連拖鞋不小心掉落的聲音都像被人拿著擴音器廣播一樣一清二楚。
一聽見閣樓上的喘息被慌忙掐住，她便知道她搞砸了。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裝自己什麼也沒有發現，正常地去廚房倒水，要是讓哥哥意識到她知道實情，反而會讓事態難以收拾。她只得盡可能讓自己的腳步顯得平靜，到廚房去倒了半杯水匆匆喝下後便離開一樓。
直到咲希走上樓梯，閣樓都不再傳來任何動靜。
對司而言，深夜已經是碩果僅存的安全時段了吧。在她住院的這段時間，司或許不太需要為此煩惱也說不定。她心中莫名湧起一股剝奪兄長隱私的罪惡感。
下次還是在床頭放個保溫瓶好了。
懷著歉意，與細不可聞的、兄長確實已有某個部分變得截然不同的落寞，咲希重新鑽入被窩，祈禱自己能盡快忘了這回事。

/

──在她回到家裡剛過一年多的如今，她世上最喜歡的哥哥，似乎是戀愛了。
當然，自從那晚之後她再也沒在深夜時段下過樓，徹底恪守床頭放保溫瓶，廁所只在二樓上的準則，將夜晚的安靜時光留給兄長。只是最近不光深夜，兄長就連白天都形跡可疑，到了她不得不察覺的地步。
例如前陣子給她的小包，她知道那是最近發行的雜誌贈品，因為設計相當可愛，她甚至起過用打工薪水買的主意。就算神山高中有女孩子，一般的女孩子買雜誌都會自己留著贈品吧？特地留下雜誌，卻把贈品送給異性同學這點實在奇怪。
例如最近輪到司準備便當時，主菜有越來越用心的趨勢，連專情於炒麵麵包的一歌偶爾都感到心動(當然她和一歌愉快地分享了)，還會偷偷摸摸地多放一份主菜在自己便當盒裡。
例如時間愈發長的晨浴，以及突然對防曬乳與保養品湧起的興趣，去麵包店時還會盯著貨架發呆，最後買了平常根本不會吃的品項。
最近晚上還沒完沒了地煲電話粥，一聊就是三更半夜，哪怕是她也不會天天和兒時玩伴們聊到這麼晚。
少女的直覺告訴她，自家兄長一定是戀愛了。
好好奇啊，該怎麼辦呢？把司至今為止的可疑行徑當他的面抖出來似乎不太道德，還是乾脆直接一點，問「哥哥現在有沒有喜歡的人」？
可以的話，她想知道得越詳細越好。是怎樣的人？個性好嗎？又是哪裡吸引了哥哥的注意？但擅自探聽這些真的好嗎？畢竟除了八卦，以及精神上的支持之外，她沒辦法為兄長的戀心幫上任何一點忙。
自家哥哥談戀愛她自然非常高興。若對方是個溫柔的人，能好好治癒哥哥平日的辛勞就更好了，只是有一點──就那麼一點，感到了寂寞。
那並不是覺得「這樣不好」，而是親近的人逐漸蛻變，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漸漸變得與她所熟知的不同，甚至逐漸遠去的惆悵。
是啊，「那種事」也好，戀愛也好，對一個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來說都再正常不過了。她的哥哥也總有一天會脫離少年，逐漸成為一個男人，一個與現在截然不同的生物。
當中不需要天馬咲希──僅僅是個妹妹的她去做任何事，她什麼忙也幫不了。
「我回來了──唔、大家都不在啊。」
最近她回到家時，家中經常空無一人。哥哥在遊樂園的工作漸入佳境，雙親也總算不必圍繞在她的床邊，得以好好度過屬於自己的時光，眼下的空蕩反而讓她有些安心。
冰箱裡躺著母親不知何時買下的草莓蛋糕，便條紙上以秀麗的字跡寫著「一人一半」。於是她把屬於自己的一半放到盤子上，剩下的蛋糕則封上保鮮膜，最後在便條紙的「一人一半」劃上兩槓，改成了「哥哥的份」。
草莓蛋糕要配上放了一點砂糖的紅茶。就在她忙進忙出，為自己量身打造完美的午茶時光之際，門被打開了。
「哥哥歡迎回來！媽媽買了蛋糕，要不要一起吃……嗯？怎麼了嗎？臉很紅喔。」
「咲希。」
「是？」
歸來的天馬司眼神游移，帶著顯而易見的不知所措與恐慌。
「一般去朋友家到底會做什麼？」
「哎、哎？」
看來自家兄長確實身陷戀愛，無庸置疑。
注視著與自己相似的金黃髮絲中伸出的、有些發紅的耳根，天馬咲希在心底得意地笑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