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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三三兩兩路過小徑上不起眼的茶水攤，林蔭遮掩暫避世間紛擾，一隅有二人相對而坐，其中一人飲下一盞涼茶，方才歇息的嘴再度開口。

「玄思族中有一種茶名為忘鄉，小時候筆者只淺酌一口便感苦澀難耐，再也飲不下第二口，可惜如今無法讓你嚐一嚐。」

「小生該說感謝你的好意嗎？」落拓子相信，若他身上真有忘鄉，肯定會在無所察覺的情況下將眼前的茶偷天換日，讓自己喝下。

「哈。」太叔雨輕笑一聲，再替兩人斟滿，「稍長後在族長的鼓勵下筆者再次嘗試，入口依舊苦澀，但隨著一口一口喝下，漸漸被一層一層清淡的甘甜所覆蓋，待整杯飲盡，只餘滿腔甘美令人回味，甚至忘了最初難以入喉的苦，還想向族長再討一杯。」

「這倒真令小生好奇那滋味了。」落拓子輕啜手中清茶，想像著他口中所述的感受。

太叔雨垂眸，透過茶面上的蒼白面容遙望更早以前那段仍帶著鮮明色彩的回憶。
「族長說，那是最初到達仙島定居的玄思族人所創，用以激勵族人，離開妖界故鄉雖苦，新建家園雖難，但只要持之以恆，假以時日終能在仙島創造出新的美好生活。」

太叔雨說完將茶一飲而盡，過去悲喜憤恨全數入腹，這甘苦混雜的滋味遠不如忘鄉那般清晰分明。

「你明明……」喃喃細語拉回了他的視線，只見落拓子神色中蘊含難以道明的情緒，眉頭緊蹙認真地盯著他，問道：
「這些細節你明明可以自己書寫下來，一定會比小生所記錄的更詳細不是嗎？」

太叔雨以同樣的認真回應他的注視，唇角輕揚：
「要求筆者為記錄多提供些相關內容的不是好友你嗎？答應的事可不能食言啊。」



天邊染上一層霧濛濛的灰。

兩人一前一後漫步前行，所經之處或經戰火踏平，或安穩如初，沿途所見能勾起太叔雨關於玄思族回憶的種種，他都會毫無保留地說與落拓子聽，而落拓子就專心地聽著，偶爾發表些見解與心得。

是啊，這是他開的頭。

落拓子想，他大可把太叔雨按在桌前，丟給他一本空白書冊要求他將玄思族相關訊息鉅細靡遺地記錄下來，但他就是想聽他親口說。

望著太叔雨緩緩而行的背影，想起他方才話語，落拓子忽然覺得自己一時的衝動被他占了便宜，即便當時不提出這個要求，太叔雨肯定也會自己叨叨絮絮地說出來吧。

途經一處黃昏市集，他們買了兩罈酒，離去時太叔雨似乎被什麼吸引了注意，落拓子上前一看，是賣油紙傘的小攤子。

「客人，眼看天要下雨了，買把傘備著吧！」

「確實，是要有一場連綿大雨了。」太叔雨遙望一眼昏暗天際，竟認真挑選起來。

「您說的是，清明將至，每年這時節都陰雨連連的。」
店老闆見生意上門，開心地打開話匣子，卻未注意書生逐漸黯淡的神色。

「就要這把吧。」
太叔雨取了傘便走，店老闆正要發作抓人，回過神來的落拓子趕忙上前付帳，嘆了口氣快步跟上。

「哎喲！」
才追上即聽聞稚嫩童聲，落拓子站定一看，只見一男孩跌坐在太叔雨腳邊，手摀著額頭似是撞得生疼。

「哥、哥哥……」小女孩微微顫抖站在稍遠處，怯懦道：「對、對不起……哥哥他不是故意的，叔叔你別生氣……」

太叔雨面無表情，靜靜地望著地上男孩，男孩感受到他的視線動也不敢動，見他伸出手掌朝自己襲來，只能害怕得閉緊雙眼。

「沒事。」
沉靜的嗓音彷彿有了溫度，男孩感覺自己被一隻有力的手扶了起來，睜開眼睛，那張灰白面容上鑲著的金眼如破雲而出的日光般隱隱透出溫暖。

「走路要小心看路。」

小兄妹如釋重負，開心地應聲點頭後迅速跑個沒影，一旁的落拓子圍觀完上前打趣道：「想不到你這麼會哄小孩。」

「筆者以為，你會阻止筆者。」

沒頭沒尾的話語令落拓子不解一楞，隨即反應過來，卻是反問：「小生為何要阻止自己的朋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