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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夜/家書


  剛會爬的人類幼兒,基本上就是一個怪物。
  御成門拎起拔了白菜葉子就往嘴裡塞的幼兒,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把小孩放進剛做好的木圍欄中:「給我老實點,待著。」
  對幼兒說著毫無意義的狠話,他撿起四散在榻榻米上的布製小動物,一個個往圍欄裡扔。
  當最後一個小枕頭被踢進圍欄,他才發現妻子正手插著腰站在院子裡,一臉無奈地隔著沿廊看著這一切。

  ……怎麼回來了,不是說要去河田家幫忙採果,中午才要回來嗎?


  「男人帶孩子……」她搖搖頭:「去拿衣服,隔壁村的高橋商店需要你走一趟。」
  皺眉,御成門挺身看向她:「……有多嚴重?」




  聽說雜貨舖的兒子已經中邪三天了。

  總是在床上昏睡,沒怎麼吃喝,就算醒著也喃喃唸著沒人聽懂的話。

  找了神社退邪無效,找和尚誦經也沒用,最後也不知道是誰提起了隔壁村的御成門家。說之前有個撞邪的男人在村邊遊蕩時,正巧碰到穿著制服返鄉的軍官,男人當場嚇暈、倒地不起,可再醒來居然就跟沒事人一樣了。

  雖然只是坊間傳言,但愛子心切的老闆娘一聽說那位軍官的太太正在兩村間的柿子林採果,就拉著兩箱雜貨跑去田裡請託。

  最後就變成御成門知道的那樣了。



  ……還好身材沒有走樣太多,不然風風火火地傳成這樣,他卻連軍服釦子都釦不上可就丟臉了。


  高橋是做小生意的人家,所以儘管房子不大,卻是這一代少見的洋式房屋。御成門拿下大盤帽,在老闆娘與媳婦的引領下進入兒子所在的寢室。

  房間暗不透光,只有少量的日光從窗縫滲入。據說他中邪後便不願見光,一旦拉開門窗就會哀號大叫,才變成這樣的。


  他進門後一聲不吭地掃視房間,最後才把視線落到昏睡數日的青年身上。

  「……你們都先出去,到大門外。除非我開門,不然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跨進院子,更不能進來。」御成門將帽子放在洋式木桌上,揮手讓老闆娘與媳婦都離開。


  確認人都退出去,他伸手將門鎖帶上又走回桌邊,拿起桌上的火柴點燃老闆娘塞給他的菸:「高橋茂助,對吧?」
  靴跟在木地板上跺出果斷而壓迫的聲音,他停在床邊,彎腰看著閉眼昏睡的男人。久違的白煙透過他的吸氣穿過咽喉與胸膛,最後被飽滿地吐向雜貨店小開:「我知道很多對付怪異的方法,但裝神弄鬼的人類……我只知道一種。」

  男子被煙薰得咳了兩聲,御成門挑眉:「坦白說就是揍,揍到願意好好說話為止……雖然被家屬看到可能會有點問題,但只要能把假中邪的人打到變正常,對方通常不會追究。」
  說著,將煙灰抖落在他手背。


  雖沒有火星,但新落的菸灰仍有一定溫度,男子手上吃燙大叫了一聲,跳起來緊緊攢著有些紅印的手背:「……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他媽才想問你想幹什麼!」御成門不耐回吼。平時被捧在手心的男子驚恐收聲,彷彿受驚害怕的吉娃娃縮在原地。
  「我終於弄好圍欄,老婆也出門,接下來可以悠哉悠哉地喝茶躺著看小孩。你媽這個白痴在那邊裝神弄鬼,害我要匆匆忙忙趕路過來……結果根本就是裝中邪的低能狗!」
  嘴角咬著菸,御成門邊說邊捲起袖子:「聽好了,你家人都已經被我趕出院外。現在就算把你的肋骨一一折斷,他們也聽不到半點聲響。你要麼現在就如實招來,要麼就是等我把你的卵蛋折下來塞進你嘴裡以後,你再告訴我為什麼要裝做這種操蛋狗屁事。」

  伸手抓住男子領口,無視對方的抗拒與驚叫,御成門使力一拽就將人從床上拉下。左手夾菸換了口氣,他用膝蓋壓著對方的胸口:「我很好的。首先我會從肚子開始揍,最後才是臉與嘴。這樣在嘴巴受傷無法說話之前,你有充分的時間可以好好考慮。」
  「等、等一下!」茂助慌亂地伸手護住肚子:「你不能打——啊!」痛辣的巴掌開在他臉上,茂助的眼淚隨即滾出眼眶。
  「抱歉啊,說了先打肚子,但看到你的臉我就忍不住火大。下拳一定是肚子,我保證。」御成門拍拍他的臉頰:「如何,這輩子沒被人這樣打過吧?有意願老實說話了嗎?」
  何止沒被人這樣打過。他這輩子從沒想過有人嘴上說是驅邪,實際上就是衝進家裡,然後像流氓一樣把他壓在地上揍一頓。
  茂助想想覺得委屈,含著眼淚點頭。



  結果是經典的婆媳問題。
  茂助的母親主掌家裡大權,對於兒子愛護有加。但過於照顧的結果就是,妻子覺得自己在這家裡沒有說話的地位,也難以融入。茂助不敢反抗母親,又不知道怎麼幫助經常哭泣的妻子。幾經苦惱,逼不得意茂助只好選擇……
  「我想要是我假裝中邪,她們說不定會因此合好。」
  「屁,你他媽這就只是在逃避問題,然後希望問題自己消失而已!」御成門氣得舉起拳,但在一聲怒吼後改拿菸屁股丟茂助。

  拉開正門,御成門在群眾的熱切注視下走到大門口。抬手制止老闆娘與媳婦的提問,他往人群中左右張望了一下,才低頭對上她倆的視線:「叫實禾子來,去叫我老婆過來。」




  被山圍繞的地區,天色總是比帝都還早暗下。山野間只剩下他們與昏鴉還在家以外的地方遊蕩。

  「妳覺得他們可以嗎?」走在兩村道路間,確定四周無人以後御成門才開口。
  實禾子看了他一眼,沒點頭也沒搖頭:「雖然借了座敷童子的名義,要他們從此善待彼此、和睦相處。但誰知道事情過了會不會故態復萌呢?神是神,人是人,不想做的事,誰說什麼都沒用。」
  「……不管在帝都在這裡,人都是一樣愚蠢。我看多了。」他鼻哼了一聲。
  「看多了還叫我來幹麼?」實禾子瞟了他一眼。
  「我又不知道怎麼搞。」御成門皺緊眉頭:「這種事都是狩野處理,我只負責武力。再說是妳答應的破事,要妳幫忙處理也很合理吧?」
  她停下腳步,轉身盯著御成門好一會兒:「……好吧,這件事我的確也有一點責任。」
  「是吧?」他得意的挑了眉:「要是妳不來幫忙,我就只能把他們整家人掛在牆上罵了。」
  「要是不能去高橋雜貨店,就得花兩小時走到鎮上才能買到味噌,你放過我吧。」她無奈地擺擺手。雖然知道他就是這種脾氣,但當她打開房門看到臉被打得紅腫、咬脣含著眼淚的茂助,還是忍不住嘆氣了。
  ……可看在他還知道要適時住手、找她商討對策的這點上,她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生氣。

  「晚餐直接去爸媽那邊吃吧,孩子們也都在那了。」
  「那這些也拿給他們嗎?」他提了提高橋家送的高級乾貨禮盒:「祐介後天回來,這些剛好可以拿來加菜。」
  看看他手上的紙盒,實禾子想了想便搖頭:「祐介的孩子們大了,只有這樣不夠,明天我們得再進城一趟買肉。」
  「我也要去?」
  「不然呢?」她瞟了丈夫一眼:「你不來,我哪拿得動。反正最後吃一堆的還是你,不來就別買了。」
  「不,我的意思是小鬼怎麼辦——喂妳走那麼快幹麼!實禾子!」



  『——不要跟年紀差太多的女人結婚,她們很易怒。』
  狩野看到信末,忍不住對著這行字發笑。
  「一定是學長的錯呢。」
  他抽出這張信紙、放入抽屜,再將其他信紙重新摺疊後放回信封。
  他拎著信,吹著口哨腳步輕快地走進起居室:「理穗,哥又寫信來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