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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遇到「他」，是在夢裡。

在夢裡，我坐在房間裡，努力想釐清父親工作夥伴間複雜的利益關係，和裴世廣為什麼要跟何意澤分手。

這兩件事都很棘手、迫在眉睫，且困擾我多日。藝術家們老是傳唱著夢境的美好，但在這個夢裡奇蹟並沒有發生。我在與現實中同樣的地方觸礁，同時意識到自己連在夢裡都在工作，不禁有點絕望。

有些疲倦地往後靠在符合人體工學的電腦椅上，我捏了捏眉間又壓了幾下太陽穴，想著「在夢裡的藍光會不會讓瀕臨近視的視力惡化」、「都是夢真的好想夢到老吾啊⋯⋯像倉鼠一樣啃著玉米的老吾⋯⋯」和「若連在夢裡都得工作那睡眠的意義是什麼？」這些莫名奇妙的事時，「他」出現了。

他是從房門進來的，沒有敲門。我只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轉頭就看見一個人走進我的房間。衣服是一件沒少的三件套配錶鏈，頭髮是一絲不苟的三七分，臉上帶著連未經他人同意就直接走進別人房間，都無法抹滅的堂堂正正。

如果只有以上特質，我或許會以為他是某個我沒見過的、父親的工作夥伴，來家裡商談，不小心走錯路。

但他長著我的臉。

並不是和現在的我完全一模一樣。他比我多了點歲月的痕跡，眼角的魚尾紋讓他即使沒有笑意，笑容也很有說服力。他臉上還帶著我試圖模仿很久的、想像中成為大人就能擁有的從容。但我直覺他並沒有在模仿，他只是已經明白了那樣的生活方式。

除此之外，那就是我的臉。

我看著他，不太確定自己應該如何反應，同時對自己連在夢中都畏手畏腳的表現有點唾棄。他顯然看穿了我的想法，不以為意地笑了聲，坐在我的床上。

「你好，你可以叫我顧先生。」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聲音已經脫離高中生變聲期的沙啞變得醇厚，但依然是我的聲音。

他伸出手示意要跟我握手，但我依然只是瞪著他（我知道我不應該這樣，但我真的不知道還能做什麼。），見我失禮他也不以為意，只是把手收回，自顧自地繼續解釋，完全沒有被我影響。

「你大概很想問我出現的原因？簡單來說就是，你的壓抑到了一個不釋放會自爆然後炸傷他人，但釋放會直接炸傷他人再自殺的地步。

「所以為不要讓你像飛到10公里高度的玩具氣球一樣，我出現了。」顧先生做了一個爆炸的手勢，帶著微笑，有點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因為這句話，我確定「他」是「我」了。因為我昨天才看完那本科普大氣壓力的書，想著自己再這樣下去，也許會像個玩具氣球一樣爆炸。

「⋯⋯你要怎麼做？」我思考了一下，決定放棄跟潛意識對抗，反正這只是夢，大不了起床去找心理醫生。

「很簡單，我幫你射一發出來就可以了。這是你現在最需要的。」顧先生用說「今天的早餐是法國吐司」的音調說出這句話，彷彿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並神色自若地向我靠過來。

「不，等等。要是這麼做就能解決我的問題，那我的腦子難道不該幫我做一個老吾出來嗎？」見他欺身過來扣住我的頭，我真的有點嚇到。我的潛意識真的有點問題，我明天要去找心理醫生。

「這聽起來很可笑，但你的潛意識覺得我是最佳解。老吾是你的道德底線，他不知道的時候你連殺人都只會考慮那麼做能帶來的利益是否足夠，但你連把他當性幻想對象都不敢。即使只在你的意識之中。」顧先生兩手捧著我的臉，真心實意地露出基本上就是嘲笑的微笑。我沒想過這個微笑從他人角度看這麼討人厭。

「⋯⋯那你憑什麼當最佳解？」我決定忽視關於老吾的那段話。我知道我的語氣無禮，但若他是我，他應該理解。

「因為我是你想像中完美的那個你。我已經追上成熟的腳步，我有了更好的穿衣品味，也握有更多力量，足以和社會抗衡的力量。我不再被顧家壓抑，因為我就是顧家。我已經有了你瘋狂追求的一切。

「不過比較有趣的是⋯⋯讓我看看⋯⋯噢，我的性格中依然保有你的惡趣味和低落的道德觀。這顯示你不在乎自己是個爛人，你在乎的是有沒有不被世界發現的力量。或說，被老吾發現。」顧先生帶點玩味的看著我，我想叫他閉嘴，張嘴時卻發不出聲音。

「順帶一提，我已經不喜歡老吾了。是的，他是老闆、重要的工作夥伴，和絕對不會背叛的人，但我已經不再喜歡他了。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出來處理你，因為你最想改掉的自己是喜歡老吾的自己。」扣著我的頭的手滑到我的下頜骨，拇指揉過我的耳廓，我絕望地發現自己已經微微興奮了起來，且顯然顧先生也發現了，因為他喉頭滾出兩聲低沉的笑。

「這對高中生來說太快了嗎？」

「以一個完美的我而言你廢話太多了。」我狠狠瞪向他，試圖製造一點傷害，但對他而言顯然不痛不癢，因為他只是說「那讓我們不要再廢話了吧？」就整個人壓上來。

我沒有反抗他吻過來的唇，放任他舔舐我的嘴角後撬開牙關攻城掠地，即使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可悲。無論是要靠性排解壓力，抑或性對象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