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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覓蛋》


  「麥迦!你再往左邊一點啦!不對不對,另一個左邊!」

  「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講什麼啦!」

  嬌小的彼得坐在麥迦的肩膀上,兩人搖搖欲墜、跌跌撞撞、而且完全搞不懂對方的語言!正如數千年前被神怒拆毀的巴別塔。然而,讓他們築起高塔的原因無他,就只是為了樺樹枝葉間的一枚小小鳥巢罷。那鳥巢雖小,但編織得錦繡嚴密,不難感覺出鳥父母對於養育下一代的決心與愛。

  另一方面,保羅修士也找到了一個鳥巢,他努力地踮起腳尖,伸長雙手,再不行就拼命蹦蹦跳跳!在他的堅持不懈之下,距離掛在高聳樹枝上的鳥巢就差……就差……很大一截!對於同樣迷你的保羅而言,那簡直是蝸牛與天空之間的遙望。

  突然,以為自己永遠碰不到天空的蝸牛卻猛地騰空飛起!原來是卡洛斯修士托著保羅的腋下,豪不費力地將對方高高舉起──男人那姿態堅毅、眼神冷峻,就彷彿搬演一齣嘉勉新王的獨幕劇,他舉起他們的王子,要讓全國的子民,都認識未來的王一樣,嚴肅且莊重。

  「搆得到嗎?」

  可惜這只是一個尋找知更鳥蛋的活動,跟王權嬗遞一點關係都沒有。保羅全身僵硬,似乎有點緊張,但基於他對卡洛斯的信任,還是小心翼翼地翻找起鳥巢,可惜別說是知更鳥青藍色的蛋了,這空鳥巢裡頭只有一些羽毛和蟲豸的殘渣。

  被放回結實、可靠的地面上,保羅修士只是搖了搖頭,兩人索性組成一支奇妙的小隊,在新綠成蔭的森林中四處搜索,他們找到了一些斑點、乳白或淺褐色的蛋,可惜就是沒有一抹知更鳥那美得不真實的漂亮色彩。

  卡洛斯凝重的臉色似乎因此又更陰暗了些。

  「卡洛斯弟兄,你知道知更鳥蛋的傳說嗎?」

  只見保羅略為仰首,露出一個略帶可惜的笑容。這個世界上不缺乏猶如金石般鏗鏘有力,或白銀似閃亮的人……不過保羅獻給世界的,永遠都是木質似溫暖且親切的姿態,那可以燒出取暖的火焰、又擁有足以搭建為小屋的可塑性與力量。

  「嗯,不久前才有名少女和我提過。」在那片綿羊猶如浮雲的草原,明爛春光的午後。

  「不過我覺得呀,光是這個傳說本身,就已經很足夠了,不是嗎?」保羅拉起修士袍的衣角,跳過了一段倒下的樹幹。「畢竟幸福真正可貴的,並不是幸福本身,而是追尋幸福得那段過程。」如果沒有追索,那幸福本身也將變得猶如敝屣,萬物皆有節度,幸運也可以是不幸。

  「但我還是……想做些什麼。」卡洛斯一句話哽在喉嚨,彷彿一口烈酒,吞不下也吐不出去。

  「光是你的這份心意本身,就已經很足夠了,卡洛斯弟兄。」他總是想拍拍對方的肩膀,可惜總是差一點才能觸及,保羅轉而碰了碰卡洛斯的手背,「畢竟我們……」他的話音未落,森林的另一端便傳來了驚人的歡呼聲,一座長了腳的高塔搖搖晃晃,卻始終奇蹟般地沒有倒下。

  「找到了!」「我們找到了!」

  麥迦和彼得之塔的頂端是彼得高高舉起的一個鳥巢,裡頭正好裝著三顆青藍色的鳥蛋。

  「好耶!教堂一定能順利修好!阿齊爾先生也一定馬上就會回來的!」

  彼得愉快地高嚷,但始終沒能察覺卡洛斯這一頭的黑暗。

  畢竟,等待只愛等待本身,對結果而言毫無意義,結果會對自己負責,但等待卻只會拖累別人。直到一切失去意義,直到繁花都化作灰燼……卡洛斯遠遠看著那三顆知更鳥蛋,突然間,失去觸摸或索求的勇氣。

  是的,若一切都毫無意義的消逝,所有存在都只剩下「消磨時間」。

  還有什麼呢?什麼都沒有。
  
  天色漸晚,一眾修士將辛苦覓得的鳥蛋交給了獵人。

  留下等待的時間靜靜地向前舞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