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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覺告訴他,這絶不是什麼好事。伊得的狀態和話語裡的沉重,讓不祥的預感如毒藤纏繞。 然而,伊得後麵的話和動作卻讓他猝不及防。 隻見伊得深吸一口氣,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竟向前踉蹌了一步,脫離了昆西的臂彎些許。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他抬起微微顫抖的手,極其輕柔地、帶着一種小心翼翼的珍重,拂去了啖天肩甲上沾染的、來自遙遠火之區域的、混合着火山灰與某種難以言喻的焦糊氣息的灰塵。 “這一個月……”伊得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琥珀色的眼眸裡是濃得化不開的愧疚和一種深藏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跨越了焦土與絶望的關切,“辛苦你了,啖天。在這段你時間你也先好好梳洗和休息。”他想起慶祝會上那個缺席的、默默守護着瘡痍的身影,想起管家説城主直接留在了火之區域善後。 指尖拂過肩甲冰涼的觸感,混合着青年虛弱聲音裡那份沉重的、仿佛穿透了硝菸與距離直達心底的“辛苦”,像一道猝不及防的電流,狠狠擊中了啖天! 他整個人瞬間僵直!血液仿佛凝固,隨即又瘋狂地湧向頭頂!古銅色的皮膚下,一抹滾燙的、極其罕見的紅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脖頸迅速蔓延至耳根!那股屬於城主的鐵血威壓瞬間潰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陌生而洶湧的情感衝擊——是委屈?是被理解的酸楚?還是長期壓抑的疲憊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洩的出口?他大腦一片空白,幾乎無法呼吸。他猛地別開臉,金色的眼瞳慌亂地掃過牆壁上掛着的、艾斯特收藏的某幅價值連城但此刻在他眼中毫無意義的風景畫,仿佛那冰冷的肩甲突然變得滾燙灼人,灼燒着他的指尖和臉頰。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了幾下,才粗聲粗氣地、幾乎是落荒而逃般擠出幾個字,試圖掩蓋那瞬間的狼狽與失控:“當、當然!身爲城主……我自然會……例行我的職責!” 話音未落,他已大步流星地、帶着一身尚未散儘的燥熱和強裝的鎮定,幾乎是逃離般率先朝着之前談判交談時艾斯特安排的房間的方向走去,背影都透着一股僵硬,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滾燙的炭火上。 直到轉過走廊拐角,確認身後視線消失,啖天才猛地停下腳步,後背重重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他抬手,指尖觸碰到自己滾燙得嚇人的耳廓,那陌生的熱度讓他心頭一陣驚怒交加。“該死……” 他低咒出聲,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身爲火之區域的鐵血領主,在無數刀光劍影和元素暴動麵前都未曾失態,竟被一句簡單的“辛苦”和一個拂塵的動作擊潰至此?這陌生的酸軟是什麼?被理解的委屈?還是長期獨自背負重擔後,猝然卸下一點點的脆弱?他厭噁這種失控感,更惱怒於在衆人(尤其是玖夜那狐狸)麵前顯露的狼狽。他用力抹了把臉,指節捏得髮白,試圖將那該死的紅暈和翻湧的心緒一同壓下。伊得……那小子……到底要告訴他什麼?那句“與你有關”像冰冷的鉤子,懸在心尖,混合着剛才那瞬間的悸動,讓他心煩意亂。 “呵……”玖夜髮出一聲低低的、帶着玩味笑意的輕哼,紫眸饒有興緻地掃過啖天那微微髮紅的耳根,又落回伊得身上,“小少爺還真是……大膽呢~純情的太陽城主被逗一下就臉紅走了呢~”他慢悠悠地踱步到伊得身邊,聲音壓低,帶着一絲危險的蠱惑,“要一個一個心驚膽顫地告知?還是……一次來個痛快?”他的目光掃過奧利文、艾德蒙特、佈儡,最後停在昆西身上,“我看,不如就趁現在,人‘齊’了,一次過結束這場……審判?” 玖夜那句“一次來個痛快?”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凝滯的空氣。伊得看着啖天幾乎倉惶離去的僵硬背影,心頭湧上更深的愧疚和一絲茫然。他是不是……又做錯了?那份想要拂去對方肩上重擔的本能衝動,似乎讓事情變得更糟了。 “一……一起吧。”伊得的聲音帶着破釜沉舟的顫抖,他實在沒有勇氣再單獨麵對任何一個人,尤其是剛剛被他“冒犯”了的啖天。昆西的手臂立刻收緊,無言的力量傳遞過來。艾德蒙特和奧利文也堅定地點點頭。 就在這時,八雲端着那盤依舊散髮着誘人甜香的鬆餅,小心翼翼地再次靠近。他淺紅色的眼眸裡盛滿了對伊得蒼白臉色的擔憂,聲音輕柔得像怕驚擾了什麼:“伊得先生……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難道説……是我之前讓佈儡帶去的蛋糕不合你的胃口嗎?”他想起自己精心準備、滿懷希望托付給佈儡的那個蜂蜜蛋糕,那是他聽説伊得先生魔力不穩、食欲不振後,特意用艾斯特弄來的珍稀魔力蜂蜜嚐試的新配方,希望能幫上忙。 伊得微微一怔,瀕死時佈儡塞入口中的、那塊冰冷卻帶着一絲奇異甜味的蛋糕殘骸記憶瞬間浮現。那是在無邊黑暗和冰冷中,唯一感知到的、來自生的溫暖和味道。他下意識地握住了八雲端着托盤邊緣的手,指尖冰涼。 “不是哦,”伊得努力擠出一個安撫的微笑,儘管虛弱,卻帶着真誠,“你做的蛋糕……很好吃。真的。隻是我現在這樣的原因……”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週圍等待着他的衆人,聲音低了下去,“跟我之後在會議室要説的事情……有關。” 八雲感受到伊得指尖的微涼和話語裡的沉重,心中的擔憂更甚。他反手輕輕握住伊得冰涼的手,試圖傳遞一點自己的溫度,語氣帶着不容拒絶的體貼:“伊得先生還是先吃一點我下午煮的粥吧?那是我爲了讓伊得先生有胃口,嚐試了很多次的新配方,很清淡的。你先去梳洗放鬆一下,等你到廚房前,我一定把它熱得剛剛好!” 他的目光轉向伊得身後明顯疲憊不堪的衆人——臉色蒼白的奧利文靠在艾德蒙特身上,連昆西眉宇間也帶着深重的倦意,玖夜雖然姿態優雅,但紫眸深處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消耗後的沉寂,連總是活力四射的佈儡,此刻也難得安靜地站在一旁,紫眸中的數據流似乎都緩慢了一些。 “各位也是,”八雲鼓起勇氣想要打破沉悶的氣氛,將手中的鬆餅托盤往前遞了遞,臉上帶着誠摯的邀請,“我剛烤好的鬆餅,還熱着。大家看起來都累壞了,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補充點體力?”香甜的氣息彌漫開來,帶着家的溫暖和食物的慰藉,在這沉重的氣氛中,如同一縷微弱卻堅定的陽光,試圖驅散籠罩在衆人心頭的陰霾。這份來自八雲純粹的關心,在經曆了鐘樓頂端的生死搏鬥和一路緊繃的神經後,顯得格外珍貴。 艾德蒙特看着奧利文虛弱的模樣,又看看八雲手中的食物,第一次沒有立刻拒絶“延誤正事”的提議,而是徵詢地看向昆西和伊得。昆西沉默地點了點頭,粗糙的大手安撫地拍了拍伊得的手背。伊得看着八雲充滿期待和擔憂的眼睛,感受着指尖傳來的、屬於八雲掌心的微暖,那幾乎凍結的心湖似乎被這小小的暖流撬開了一絲縫隙。 “……好。”伊得的聲音依舊很輕,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鬆動,“謝謝,八雲。”他需要一點時間,哪怕隻是梳洗的片刻,來平複翻湧的心緒,積攢麵對最終審判的力氣。而這短暫休憩的提議,如同一塊小小的浮木,暫時接住了在驚濤駭浪中沉浮的衆人。 玖夜挑了挑眉,看着八雲,紫眸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讚許的光芒。“呵,小蛇妖倒是會挑時候。”他優雅地拈起一塊鬆餅,動作卻帶着一絲真實的放鬆,“也好。吃飽了,才有力氣聽小少爺的‘驚世駭俗’。”危機並未解除,但此刻,八雲和他的鬆餅,爲這緊繃到極限的絃,提供了一個寶貴的、喘息的節點。風暴中心的會議室,在食物的香氣和短暫的休憩中,被稍稍延後了。 昆西低沉地道了聲“謝謝”,便伸手從八雲托盤中取走了一塊鬆餅。玖夜的藥水效果確實卓著,補充了他耗損的生命魔力核心,但那如同浩瀚森林般磅礴的魔力輸出和抱着伊得一路奔波的體力消耗,早已掏空了他的胃袋。他本可以像在森林裡狩獵般自行覓食,但對小鬼的擔憂讓他寸步不離。當鬆軟的餅體帶着熟悉的蜂蜜漿甜香在口中化開,昆西粗糙的手指又拈起一塊,沒有猶豫地遞到伊得唇邊:“吃。” 聲音是慣常的簡潔,卻帶着不容置疑的關切。 伊得下意識地想要搖頭,胃裡翻湧的不適感讓他對任何食物都心生抗拒。然而,旁邊虛弱的奧利文已經用小銀勺從自己那塊鬆餅上仔細切下極小的一角,帶着安撫性的、純淨的光明魔力微光(儘管微弱),輕輕遞到伊得嘴邊:“伊得,就一小口,好嗎?你需要一點能量。” 那雙淺綠眼眸裡的擔憂和堅持,讓伊得無法拒絶。他勉強張開嘴,任由那點微甜在舌尖化開,仿佛一縷微弱的暖流,艱難地滲入冰冷的軀殼。 玖夜倚在一旁,紫眸慵懶地掃過盤中迅速減少的鬆餅,指尖優雅地彈了彈並不存在的糕點碎屑,對着正沉默看着最後一片鬆餅的艾德蒙特涼涼開口:“這麼甜膩的東西,可入不了狐狸的口。不過副團長大人再不去拿,最後一片可就要被某個胃口大開的森林守護者或者急需補充魔力的小祭司吃掉了哦。” 語氣裡的促狹一如既往。 艾德蒙特確實有些猶豫。稍早前在鐘樓,麵對伊得的生死危機,他空有強大的騎士魔力卻因屬性不合而無法有效輸入,那種無能爲力的挫敗感依舊縈繞心頭。 沒等他繼續自省,佈儡已經像隻靈巧的蝴蝶般翩然而至,用兩根手指拈起最後那片金黃的鬆餅,精準地遞到了艾德蒙特麵前。紫水晶般的眼睛彎成月牙,聲音甜得髮膩:“小艾~給!今天達令能夠得救,小艾的功勞最大哦~”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數據流在眼底無聲閃爍,“要不是小艾第一時間把達令不舒服的事情告訴佈儡,佈儡可能根本就不能分析出拯救達令‘最快’的方法呢!” “最快”而非“最有效”,這微妙的用詞像一根小刺,精準地紥在艾德蒙特對佈儡“謊言”的疑慮上。 艾德蒙特深藍色的眼眸銳利地看了佈儡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説“我們稍後再算賬”。他腦中瞬間閃過驚疑:佈儡如何知道奧利文是壓製“毒蛇”的關鍵?自己從未告知他去找了奧利文!這份“最快”的方案,是否是用伊得的生命在賭效率? 但他最終隻是抿了抿唇,沉默地接過了那片鬆餅。鬆軟的觸感和蜂蜜的香氣暫時壓下了質問的衝動——填飽肚子,才能有力氣應對接下來的風暴。 八雲看着空空如也的托盤,臉上泛起一絲歉意的紅暈:“對、對不起,玖夜先生,還有大家……我今天沒想到大家都會來,準備得不夠充分……” 他急切地看向玖夜,“要不……你試試我給伊得先生準備的粥?味道比較清淡,應該不會太甜……” 玖夜輕笑一聲,紫眸帶着一絲難得的溫和看向八雲:“謝謝哦,小蛇妖。你的心意我領了。” 他優雅地擺擺手,姿態慵懶,“不過你不必把所有活都攬在自己身上哦。艾斯特這座金碧輝煌的籠子裡,養着的廚師可不是擺設。” 話音未落,他已轉身,紫髮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優雅的弧線,徑直朝着稍早前昆西吃完鬆餅後扶着伊得進去的那個房間方向踱步而去,目標明確——顯然是伊得的臥室兼浴室。 伊得看着這兩位風格迥異但同樣強勢的存在最終都站在他的浴室門前,頭皮一陣髮麻。雖然……某些不可言説的幻想場景確實在極度疲憊和壓力下偶爾閃過腦海,成爲苦澀中的一點調劑,但他此刻的身體狀況——魔力枯竭、精神受創、小腹深處還殘留着被過度汲取的隱痛——絶對承受不起任何形式的“夾心三明治”! “我……我自己洗!” 伊得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帶着點虛弱的急切,臉頰也因爲窘迫和那點被看穿心思的羞惱而微微泛紅。他掙紥着想從昆西半扶半抱的臂彎裡站直些,以示“獨立”。 昆西停下腳步,橘紅色的眼眸沉靜地俯視着他,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真的不用幫忙?” 他的問話直接而務實,仿佛在確認一隻受傷幼崽能否自己舔舐傷口。 玖夜已經斜倚在了浴室門框上,雙手環胸,紫眸饒有興味地將伊得那點強裝的鎮定儘收眼底,拖長了調子,帶着促狹的笑意:“哦呀~我們的小少爺,一下午之間變得這麼‘獨立’了呢~” 那上揚的尾音,仿佛帶着小鉤子,輕易戳破了伊得脆弱的偽裝,“看來鐘樓上的經曆,讓你成長了不少?” 伊得被噎得説不出話,隻能羞惱地瞪了玖夜一眼,然後更加堅定(且帶着點視死如歸)地看向昆西:“真的!我自己可以!” 他需要一點空間,哪怕隻是短暫的幾分鐘,在熱水下獨自麵對自己混亂的思緒和沉重的身體,爲即將到來的“坦白”做最後的心理建設。被這兩個人圍觀洗澡?那還不如直接昏過去算了! 昆西凝視了他幾秒,仿佛在用森林的感知評估他話語裡的真實性。最終,他緩緩點了點頭,鬆開了手臂,但高大的身軀依舊像一座沉默的山,矗立在浴室門外不遠的地方,無聲地宣告着守護並未離開。玖夜則隻是輕笑一聲,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着門框,紫眸半瞇,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能堅持多久”的看好戲模樣。 浴室門關上的瞬間,隔絶了門外那兩道極具壓迫感的視線。伊得背靠着冰涼的門闆,長長地、顫抖地籲出一口氣。強撐的鎮定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滿心的疲憊和驚惶。他需要熱水,需要洗去這一身死亡的氣息和混亂的思緒。 門外昆西高大的身軀並未離開,如同生了根的古老橡樹,沉默地矗立在離門不遠的地方。他橘紅色的眼眸沉靜如深潭,所有的感官卻如同最精密的探測魔法般張開,屏息凝神,捕捉着門後任何一絲異常的動靜——水流聲中是否夾雜着踉蹌?是否有壓抑的喘息或悶哼?他留下來,目的純粹得近乎原始:確保那個剛剛從鬼門關爬回來、此刻虛弱不堪的小鬼,不會在溼滑的浴室裡摔倒,或者因爲體力不支而暈厥。至於一起洗澡?昆西的思維裡從未有過這種旖旎的彎繞。他隻是需要洗掉自己長途奔襲、輸出龐大生命魔力後的一身汗水,順便確保伊得的安全,僅此而已。 玖夜慵懶地斜倚在對麵的牆壁上,紫眸半瞇,視線卻如同淬了毒的蛛絲,無聲而精準地纏繞在那扇被水汽氤氳得模糊不清的浴室門上。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包裹着紫色華服的手臂上輕輕敲擊,節奏比平時快了幾分,透露出內心壓抑的焦灼。那雙深邃的異色眸中,金色的焰芒如同風中的燭火,明滅不定,映照着內心翻湧的驚濤駭浪。他嘴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意味不明的弧度。湊熱鬧?自然是一部分。看着小少爺強裝鎮定實則窘迫的樣子,總能給他帶來點噁劣的樂趣。 但更深層的原因,如同深淵暗流,在他看似平靜的紫眸下洶湧翻騰。 在浴室內的伊得拖着灌了鉛般的腳步,踉蹌地走向洗手颱前那麵寬大的鏡子。鏡麵光潔,冰冷無情地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樣: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泛着不健康的淡紫,溼漉漉的頭髮凌亂地貼在汗溼的額角,眼下是濃重的、仿佛淤傷般的青黑,琥珀色的瞳孔裡盛滿了驚魂未定的恐懼和深重的疲憊。這哪裡還是那個總是試圖插科打諢、努力維繫着表麵活力的伊得?這分明是一個剛從鬼門關爬回來的幽魂。 他的手指冰涼而顫抖,摸索着解開身上那件沾滿灰塵、冷汗和隱約藥味的上衣扣子。佈料滑落肩頭,露出鎖骨下大片蒼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底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如同枯枝上纏繞的藤蔓——那是魔力被過度抽取後留下的虛弱印記,是生命力枯竭的無聲宣告。他的目光,帶着無法抑製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着,緩緩下移,越過平坦的胸膛,最終定格在自己依舊平坦卻隱隱透出一絲異常緊繃感的小腹上。 那裡……安靜地潛伏着那個“東西”。那個源於混亂魔力交融、身份不明的……胚胎。 指尖帶着冰涼的顫抖,輕輕撫上那片皮膚。沒有明顯的隆起,這曾是他唯一的、自欺欺人的慰藉——隻要看不見,似乎就能假裝一切如常。然而此刻,在浴室慘白的燈光下,鏡中的景象卻給了他沉重一擊! 隻見原本平滑的肌膚上,竟蜿蜒盤踞着數道極其刺目的、蛛網般的青紫色紋路!那顏色是如此詭異,如同腐敗的淤血,又像是皮下血管不堪重負地爆裂開來,在蒼白的底色上勾勒出猙獰的圖案。它們並非均勻分佈,而是以一種病態的方式,隱隱匯聚向小腹深處那個無形的漩渦中心。指尖觸碰上去,皮膚下的觸感也帶着一種奇異的、緊繃的硬度,遠不同於平時的柔軟。 “嗚……” 一聲壓抑到極緻的嗚咽終於衝破了喉嚨。恐懼、荒謬、深重的負罪感如同無數冰冷的、帶着倒刺的藤蔓,瞬間絞緊了他的心髒,扼住了他的呼吸!他猛地捂住嘴,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強烈的嘔吐感湧上喉嚨。鏡子裡那個腹部爬滿詭異青紫紋路的身體是如此陌生,如此……觸目驚心! 【是因爲今天下午嗎?】 一個微弱卻帶着一絲求生本能的聲音在恐懼的洪流中掙紥着冒出來。【魔力反噬那麼劇烈……胚胎被刺激過度……瘋狂汲取……所以才會……?】 這個唸頭像一根脆弱的救命稻草,稍稍緩衝了那滅頂般的“怪物”感。也許……也許這紋路隻是魔力衝突、血管受損的臨時現象?就像劇烈運動後的淤青?可這唸頭帶來的安慰如此微弱,瞬間就被更深沉的恐懼和茫然淹沒。 腦中毒蛇的低語趁機瘋狂反撲,聲音尖銳刺耳,充滿了噁毒的嘲弄: 【看啊……這就是代價!它在啃食你!吸幹你!這醜陋的印記就是証明!你根本養不起它!你隻會被它拖垮!被它害死!留着你就會死!死!他們會看到……看到這些噁心的紋路……知道你被這東西折磨得快死了!然後……放棄你……就像放棄一個沒用的累贅!你隻配……孤獨地……帶着這個詛咒……一起消失……】 “不……不要……” 伊得髮出破碎的氣音,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彌漫,試圖用疼痛驅散那可怕的幻視和噁毒的詛咒。他再也支撐不住,身體沿着冰冷的瓷磚牆壁,極其緩慢地、無聲地向下滑去。他最終蜷縮在鋪着柔軟吸水墊的地麵上,雙手顫抖着、卻異常輕柔地覆上自己爬滿青紫紋路的小腹。 掌心下,那異常的緊繃感仿佛帶着微弱的生命脈動,又更像一個無底的、貪婪的漩渦,正永不停歇地汲取着他所剩無幾的力量。一種難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悸動和……空洞到令人髮瘋的飢餓感正從那裡傳來。這感覺如此陌生,如此……令人心慌。 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混合着絶望的嗚咽和抑製不住的幹嘔,瞬間浸溼了膝蓋處的佈料。他死死地將臉埋進膝蓋,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他終於哭出聲——不是因爲疼,不是因爲羞恥,而是因爲,他知道他們都在門外,卻再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躲藏了。 “爲什麼……會是我……” 沙啞的、帶着無儘迷茫和痛苦的聲音,看着鏡中不斷流着淚的自己小聲地問道:“我該怎麼辦……我……能把你留下來嗎?我……敢嗎?” 指尖無意識地、極其輕柔地摩挲着那片冰涼的、佈滿紋路的皮膚,像是在安撫一個未知的存在,又像是在向自己尋求一個不可能有答案的問題。恐懼與一絲微弱的、對“可能”的希冀在絶望的淚水中激烈交戰。那條毒蛇説的“死”字像冰冷的墓碑懸在頭頂,可昆西磅礴的生命力湧入後,腹中那奇異的“平靜”感又如此真實……他該怎麼辦? 門外兩人髮現,水流聲遲遲沒有響起。 昆西橘紅色的眼眸瞬間銳利如鷹!他那如同森林般廣袤沉靜的感知,清晰地“捕捉”到伊得進入浴室後,腳步踉蹌地走向了某個位置(洗手颱/鏡子),然後……停住了。沒有走向淋浴區,沒有水聲,也沒有任何移動的聲響。透過那半透明的魔力門闆(雖然因尚未産生的水汽而暫時清晰),昆西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靜止在洗手颱前的背影輪廓,微微佝偂着,肩膀似乎在極其輕微地顫抖?但看不真切。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死寂般的沉默在門內外彌漫。這種反常的、令人窒息的寂靜,遠比任何聲響更讓昆西心驚!那小鬼的狀態絶對不對!他是不是站不住了?還是…… “伊得?” 昆西低沉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試探性地喚了一聲。門內沒有任何回應,隻有一片死寂,以及那模糊背影似乎更劇烈的、壓抑的顫抖。 昆西的眉頭猛地蹙緊,幾乎是本能地,他那寬厚粗糙的手掌已然按在了冰涼的門把手上,橘紅色的瞳孔中閃過毫不猶豫的、近乎焦灼的關切。他要進去!必須確認那小鬼的安全! “呵。” 一聲極輕、帶着明顯嘲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怒意的嗤笑從玖夜唇邊溢出。他依舊慵懶地倚着牆,紫眸卻銳利如刀,斜睨着昆西那隻按在門把上蓄勢待髮的手,以及對方臉上毫不掩飾的擔憂。“怎麼,偉大的森林守護者,終於忍不住你那泛濫的保護欲,要闖進去‘觀賞’小少爺更衣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着慣有的刻薄,如同淬毒的冰凌,精準無比地穿透門闆,紥向門內那個崩潰的身影,“還是説……你覺得看他現在這副徹底垮掉、連站都站不穩,或許還髮現了點‘有趣’身體變化的樣子,特別能滿足你那泛濫的保護欲?” 伊得的哭聲驟然一窒!玖夜那冰冷又帶着戲謔的嘲諷,如同淬毒的冰錐,精準無比地刺穿門闆,狠狠紥進他混亂的意識裡!尤其是那句“髮現了點‘有趣’身體變化”,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在他最恐懼、最羞恥的認知上!【崩潰的樣子……青紫色的紋路……都被他猜到了?!他知道了?!他覺得有趣?!】毒蛇的低語趁機瘋狂放大,尖銳地嘲笑着他的軟弱和暴露。 一股強烈的、幾乎要將靈魂都焚燒殆儘的羞恥感和被徹底看穿的憤怒,瞬間壓過了絶望的悲傷和嘔吐感。 不!不能被他們看到這個樣子!絶對不能!尤其不能被玖夜……用那種戲謔的、看新奇玩意兒一樣的眼神看着我這爬滿噁心紋路的肚子! 這個唸頭如同強心針,帶着一股近乎自虐的狠勁和強烈的自我保護本能,瞬間壓倒了身體裡沉重的疲憊和想要沉淪的唸頭。 伊得猛地抬起頭,鬍亂地、近乎粗暴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鼻涕和冷汗,指甲甚至無意識地在被淚水泡得髮紅的臉頰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紅痕。他扶着冰冷的牆壁,用儘全身僅存的氣力和意誌力,手指摳進瓷磚的縫隙,踉蹌着、掙紥着站了起來!膝蓋因爲剛才的蜷縮和情緒爆髮而酸軟無力,像兩團棉花,但他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嚐到了更濃的血腥味,硬是憑藉着這股被羞辱和恐懼激髮出的蠻力站穩了。 他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撲到淋浴開關前,帶着一種逃離鏡中恐怖景象和門外窺視目光的急切,用力擰開了熱水閥! “嘩啦——!” 溫暖(甚至有些燙人)的水流如同瀑佈般傾瀉而下,瞬間打溼了他單薄的、還未來得及完全脫下的睡衣,也掩蓋了他急促的喘息、殘留的哽咽和那幾乎抑製不住的幹嘔聲。蒸騰的、帶着濃鬱沐浴露香氣的白色水汽迅速彌漫開來,像一層厚厚的、安全的帷幕,徹底模糊了半透明的門闆,也模糊了門外那兩個如同審判者般的身影。他需要這滾燙的水流衝刷掉皮膚上那刺目的青紫紋路帶來的冰冷觸感,哪怕隻是暫時的幻覺。 門外: 昆西按在門把上的手,在聽到玖夜刻薄的嘲諷和門內瞬間加重的抽氣聲時,硬生生頓住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門內伊得身體猛地繃緊、掙紥站起的動作,以及隨後爆髮的水流聲。那強撐的意誌,如同在暴風雨中倔強挺直的小樹苗,清晰地傳遞過來。 昆西緩緩收回了手。他明白了玖夜刻薄話語下的用意——那狐狸在用最噁劣的方式,刺激小少爺自己站起來。雖然手段令人不齒,但……有效。昆西沉默地收回了踏前半步的腳,重新站定。橘紅色的眼眸深處,那份沉甸甸的擔憂並未消散,反而更深了,但他選擇了尊重伊得此刻強撐起來的、脆弱的“獨立”。他的感知更加專注地投向門內,捕捉着水流聲中任何一絲可能預示危險的踉蹌或悶哼。他聽見水聲停下時伊得的吸氣,像某種細小生物掙紥着浮出水麵。他不想聽,卻聽見了。 玖夜看着昆西收回手,重新站定,紫眸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滿意的微光。很好,石頭腦袋總算明白了。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扇被水汽徹底氤氳模糊的門上。聽着門內持續的水流聲,以及水流下那幾乎被完全掩蓋、卻依然能被他敏銳聽覺捕捉到的、極其細微的、斷斷續續的抽泣…… 獨佔欲的深淵: 這份壓抑的哭泣,如同火星,瞬間點燃了他心中翻騰的驚濤駭浪。 休伊…… 那個名字在妖核深處冰冷地劃過。那輪高懸的、完美的、無需任何肢體接觸就能維繫眷屬契約的冰冷星辰。強大,純粹,卻也……乏味得令人窒息。像一幅永恆不變的星圖。 而小少爺呢? 玖夜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水汽和門闆,落在那個在熱水中顫抖、哭泣、脆弱得不堪一擊的身影上。需要依靠,需要溫暖,需要那樣親密的、帶着體溫的魔力交融才能維繫自身與他人的穩定……如此“不完美”,如此“真實”。這份“不完美”,在過去或許隻被他視爲必要的“魔力補充”和閒暇時的逗弄。但此刻,當這具正在孕育着可能屬於他玖夜血脈的身體近在咫尺,一切都不一樣了! 一種近乎蠻橫的、源自狐妖血脈最深處的佔有欲在他胸腔裡咆哮!過去他能容忍伊得與其他眷屬的親近,如同容忍他們繼續與他的小母狐進行深度魔力交流——那不過是維繫契約、補充魔力的手段。但現在?他的小母狐的核心深處,可能嵌入了獨屬於他的幼崽!這感覺截然不同了!它觸動了最原始的、關於傳承與標記的本能!這個人,這具身體,連同裡麵那個貪婪汲取着他生命的小東西,都理應隻屬於他玖夜一人!他無意識地收緊手指,指關節在紫袍袖口下繃出凌厲的線條,指尖幾乎要刺破華貴的衣料,深深掐進自己手臂的皮肉裡。喉結在不經意間滾動了一下,紫眸深處那抹跳躍的金焰驟然失控般閃爍了一下,逸散出一絲危險而細微的紫色火星。 然而,這灼熱的渴望之下,蟄伏着冰冷的恐懼,如同毒蛇纏繞着心髒。 如果不是他的呢? 是昆西的?或是其他其他眷屬的呢?那意味着什麼?意味着他將徹底失去親近伊得的、哪怕是最牽強的理由。高傲如他,絶不可能拉下臉麵,在一個懷着他“老朋友”(或其它眷屬)血脈的伊得身邊打轉。那太……可悲了。而伊得,被那貪婪的“種子”和隨之而來的責任徹底掏空,所有的目光、所有的精力,必然隻會傾注在那個“種子”和它的生父身上。他更不可能用同樣的方式讓小少爺再次承受孕育魔力胚胎的巨大損耗——光是想到伊得爲此瀕死的模樣,那份他從未深究的“心疼”便尖銳地刺入意識——隻爲了滿足自己留下血脈的私欲。 他玖夜,這個曾經被小少爺又怕又惱、卻又總忍不住靠近的“壞狐狸”,將徹底淪爲對方生命中一個無足輕重的過客——一個被琥珀色眼眸遺忘的模糊剪影。這份冰冷的疏離感,遠比任何直接的敵意更讓他難以忍受。他甚至無法預料,當小少爺的目光不再爲自己停留時,他那執拗偏激的性子會驅使自己做些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重新奪回那份關注?他不敢深想。 他無法容忍自己從伊得那鮮活的生命圖景中被徹底抹去色彩。 因此,他必須確認那血脈的鎖鏈是否握在自己手中。他必須確保小少爺的目光,不會永遠地從自己身上移開。這份尚未完全理清、卻足以焚儘理智的焦灼與渴望,如同無形的鎖鏈,將他牢牢釘在這扇氤氳着水汽的門前。 門內: 水流持續衝刷着身體,帶來些許虛假的暖意。伊得閉着眼,任由熱水打在臉上,混合着未幹的淚水流下。腦中毒蛇的低語在水聲中依舊頑固:【廢物……累贅……被拋棄……】他用力甩甩頭,指甲再次掐進掌心,用疼痛對抗着絶望。他答應過他們的!他必須站起來! 水聲停了。伊得關掉淋浴,鬍亂擦幹身體,換上幹淨的衣物。鏡子裡的人,臉色依舊蒼白,眼圈紅腫,嘴唇毫無血色,溼漉漉的頭髮貼在額角,看起來狼狽又脆弱。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強行壓下了驚濤駭浪,隻餘下一種近乎麻木的、準備迎接審判的平靜。他深吸一口氣,擰動了門把手。 門被拉開一道縫隙,更濃的水汽裹挾着沐浴露的淡淡清香湧出。伊得走了出來。他看起來像是被暴風雨蹂躪過的小草,溼髮滴水,麵色慘白,唯有眼神透着一股強撐的倔強。 玖夜紫眸微瞇,看着伊得通紅的眼眶和強裝的鎮定,心頭掠過一絲極其複雜、難以言喻的情緒,像是被細針紥了一下。他罕見地沒有立刻出言諷刺,隻是抿緊了唇線。 昆西沒有任何言語。他高大的身影向前一步,伸出寬厚有力的臂膀,不由分説地將伊得緊緊擁入懷中。這個擁抱結實而溫暖,帶着森林特有的、沉穩而包容的氣息,如同最堅固的堡壘,將伊得牢牢護在其中。沒有質問,沒有安慰,隻有無聲的接納和支撐的力量。 伊得身體一僵,隨即像找到了最後的依靠般,將臉深深埋進昆西溫暖的頸窩,身體微微顫抖着,汲取着這份令人安心的力量。他能感覺到昆西胸腔沉穩的震動,那是生命最堅實的律動。 玖夜站在一旁,看着昆西將伊得完全納入他的保護圈,看着伊得依賴地靠在那寬闊的胸膛上,那份翻騰的獨佔欲和酸澀感瞬間衝上喉嚨,幾乎讓他想立刻將人扯開。但看着伊得那脆弱又強撐的樣子,想到他剛剛經曆的崩潰哭泣,再看看昆西那不容置疑的守護姿態,玖夜最終隻是冷哼一聲,紫眸深處閃過一絲不甘,卻也罕見地選擇了退讓。罷了,讓這石頭暫時抱着吧。 現在不是爭這個的時候。他需要的是會議室的答案,是那血脈歸屬的確認,而不是在這裡上演爭風吃醋的鬧劇。 昆西的手臂環抱着伊得,目光平靜地掃過玖夜,仿佛在説:走吧。 短暫的休憩結束。通往風暴中心——會議室——的路,就在腳下。 而此時的圖書館 陽光透過高大的彩繪玻璃窗,在佈滿古老典籍的書架上投下斑斕的光影。圖書館深處,可爾(凱爾則是在意識中一起看書)正皺着眉,努力辨認着一本厚重圖冊上的文字。旁邊攤開的另一本書上,則是描繪着十年前災難場景的插圖——龜裂的大地、洶湧的洪水、狂舞的魔植、燃燒的村莊……觸目驚心。 “好難……”可爾的聲音在意識深處響起,帶着沮喪,“這些字……比老爺爺教的難多了。好多都不認識。” “哼,奴隸一號不是能看懂嗎?讓他教我們。”凱爾不耐煩地在意識裡回應,控製着身體的手指煩躁地戳了戳書頁上那些扭曲的文字符號。他們的身形雖是少年模樣,但作爲狼妖,真實年齡遠比外表成熟,隻是對於玖夜這樣活了不知多久的大妖來説,他們和八雲確實都還是“小後輩”。 “可是……伊得最近好像不舒服,”可爾的聲音低落下去,帶着擔憂,“八雲説的。而且……我這幾天靠近伊得先生時,總覺得他身上有股很奇怪的味道……”他努力回憶着,“以前好像也聞到過一點點,但這次特別明顯……具體是什麼,又説不上來。” 可爾下意識地抽了抽鼻子,仿佛那奇怪的味道還縈繞在鼻尖。 凱爾在意識裡嘖了一聲:“管他什麼味道!重要的是我們太弱了!”他的聲音帶着不甘和屈辱,光之區域皇寢地下那驚險的一幕再次浮現腦海——麵對再生能力恐怖的死靈魔物,可爾的身體反應慢了半拍,差點被偷襲的骨刃貫穿心髒!是他凱爾在千鈞一髮之際強行接管,才堪堪躲過緻命一擊,但腰側還是被劃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更糟糕的是,那傷口蘊含着詭異的詛咒,光明魔法治療完全無效,隻能靠草藥和自身緩慢的愈合能力硬抗。就因爲這道該死的傷,他們被留在了後方,眼睜睜看着伊得帶着佈儡、奧利文等人去了水之區域,後來又去了暗之區域…… “是我們太弱了,才沒派上用場嗎?”可爾的聲音在意識裡帶着自責的哽咽,光之區域拖後腿的記憶讓他無比難受。 “廢話!”凱爾暴躁地回應,“奴隸一號那個隻會提供魔力的家夥都能上,爲什麼我們不行?不就是因爲不夠強嗎!”他頓了頓,狼妖骨子裡的好戰和變強的渴望被徹底點燃,“找一天,我們去找玖夜大人!” 可爾嚇了一跳:“啊?找玖夜大人?訓練嗎?可是……玖夜大人會願意嗎?”想到玖夜那深不可測的實力和捉摸不定的性格,可爾能夠感覺到玖夜對於身爲妖族的他和八雲會顯得比較縱容。但是最近髮生的事情一定會讓他的心情不太好。"而且森林那邊......" 可爾的意識裡閃過木之區域那些可怕的變異魔植畫麵,玖夜常待的地方是否安全? “不去問怎麼會知道!”凱爾斬釘截鐵,“難道你想下次還這樣?看着奴隸一號去冒險,自己卻因爲一道破傷隻能幹等着?或者……讓奴隸一號去幫我們問?” 他提出另一個方案。 “可是……伊得現在不舒服啊……”可爾立刻否決了這個想法,八雲描述的伊得狀態讓他很擔心。 “還沒做就想那麼多!”凱爾打斷他的猶豫,“森林進不去就另外想辦法!總得試試!”狼妖的執拗顯露無疑。凱爾控製身體的手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淺色的瞳孔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金色銳芒。 就在這時—— 頭頂的書架陰影處傳來極其輕微的“咔噠”一聲,仿佛有什麼東西輕輕碰落了微塵。 “找到可爾可爾~”一個歡快得近乎詭異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 “哇啊!”可爾(凱爾)嚇得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起來,手裡的書差點飛出去。他猛地抬頭,隻見佈儡像隻巨大的白色蝙蝠,倒掛在旁邊的書櫥頂上,紫水晶般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閃閃髮亮,長長的辮子垂下來,幾乎掃到可爾的臉。 “佈儡!你……你怎麼在這裡?!”可爾(凱爾)驚魂未定地拍着胸口,聲音帶着被驚嚇後的微顫。 佈儡輕盈地一個翻身,穩穩落地,動作流暢得像沒有骨頭。他湊近可爾,臉上是毫無陰霾的燦爛笑容:“可爾是在跟凱爾凱爾聊天嗎?佈儡都聽到啦~” 他仿佛能直接感知到兩人格的對話,隨即話鋒一轉,聲音帶着不容拒絶的邀請,“達令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大家哦~可爾和凱爾也要去~跟佈儡來~” “很重要的事情?”可爾(凱爾)愣了一下,隨即想起自己還沒收拾好的書,“等一下,我的書還沒有放好……”他手忙腳亂地想把攤開的兩本厚重大書合攏放回原位。厚重的書頁在他慌亂的手指下不聽使喚地翻動,其中一本甚至“啪”地一聲滑落桌麵邊緣,被佈儡眼疾手快地用腳尖輕輕一勾,穩穩接住。佈儡的出現和他帶來的消息,像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打亂了少年(們)沉浸在曆史沉重與自身睏惑中的思緒。 客廳裡,壁爐中的火焰安靜地燃燒着,髮出細微的噼啪聲,方才衆人短暫休憩的暖意與食物的甜香似乎還殘留在空氣中,卻又被一種新的、等待最終宣判般的寂靜悄然取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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