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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EET HOME ◆春雷





那是他們離別二十年後,再次共同生活所迎來的第一個春天夜裡,所發生的一則小故事。







遠方悶雷散去時,深夜批閱完學生報告,回房躺床睡的人正好張眼。

  從窗戶滲透的夜色判斷,他歇下未久。



  睡意仍濃的雷爾哈爾尼困倦地眨眨眼,渾身匱乏的疲倦,接連數天思維與體力過度透支使他極為不舒服,好不容易能有一個週日毫無顧忌的沉睡,他不想浪費時間,怎會忽然醒了?整片晦暗幽冥的視覺裡,雷爾哈爾尼遲鈍幾秒後,才緩慢意識到空氣裡的潮濕氣味比起睡前來的濃厚。

  曾有研究表示,大雨前空氣的水蒸氣會激增,水汽往往沾附在人身上,使人感覺不舒服。受到這陣悶熱的低氣壓影響,睡夢中他本應蓋著的薄毯被他在夢裡掀落至一旁地上。而少了薄毯,加上房間內風扇運轉,吹拂過肌膚的風悶濕且夾雜涼意,數度引起雞皮疙瘩的冷顫,或許,便是這股冷意使他從深深地睡夢中轉醒過來。

  雷爾哈爾尼憑著本能伸手摸索掉落在床附近的被毯,眼皮沈重,眼窩深處又疼,熬夜過頭的症狀在他驚醒後全數侵襲而至。

  從小,即使不是要建立弟弟的睡眠儀式,他也本就不是能熬夜的體質,一旦錯過睡眠期便難以入眠。故而,他向來十點前便會就寢,生活規律的如同日月興移。無奈,他這幾個月的作息全被意料外的事情全盤打亂,要是旁人在他所處的境況,恐怕會嗟嘆流年不利了。



  他在距離住家車程20分鐘的大學裡擔任助理教授,作為學術機構的價值之一,系所的每位教授都有各自擔負的計畫或研討會以推進學術的交流與觀點。

  以往,他主要處理一項和他自身專業相關的研討會,但就在今年學期初,系所開會時硬是撥了個本來是另一位教授負責的研討會給他,老實說,即便是彰明了把燙手山芋轉到他身上的不公之事,他作為整個系上相對較為年輕的後輩,基本上毫無立場去拒絕。

  ——只是,別的研討會就算了,系所要他承擔的簡直與他專業八竿子打不著的南轅北轍。

  他提出疑問時,系主答覆給他的理由乍聽很正派,年長者溫和微笑地說,系上幫他新聘了一位研究助理,相較於其他教授,他人手上頗有餘裕,該擔負更多業務。研討會流程大都差不多,即使並非專攻,但這件事情於他應該不困難。

雷爾哈爾尼當下聽了臉色一沈,整個系上包含他這個對人際關係置身度外的人都曉得,原本負責該項研討會的教授在去年由於升等問題出了個大紕漏,審閱的外聘教授指出他升等的論文一稿多投,以此作為導火索,連帶牽扯出更多其他的事情,結果整個系上花了十年建立起的名譽差點都要賠進去,如今那位教授被暫時要求在家反省,職位被冷凍——畢竟,是系主任的親戚,基於情面不可能將人解僱的,然而唯一的問題便是在他名下的研討會計畫的後續問題。

  要不是礙於系主任是他學界的長輩,更曾經提攜他晉升的這層緣故令他不好發作,他早就嚴詞拒絕。而的確誠如系主任所言,除他之外,系上沒有哪位同事能再額外承接了,於是,雷爾哈爾尼只得默默地收下他不甚熟悉的研討會計畫。

  由於多了個被硬塞的新計畫,他自三月起已連續好幾週工作過於緊湊,往往處理完上一個,下一個便迫不及待地候位,作為大學教授,他本身亦有系上的課務需進行,雙重壓力連環壓迫,造成他連續兩個月嚴重睡眠不足,渾身都很疲累。

  這週難得無事,甚至可說他週六本應能從這些纏人的事情脫身。

  下週一上午的課程進度是檢核學生們從期初準備至今的報告內容,往年開課時,收作業都很頭疼,但由於這回有艾因雷拉的協助,很早就幫他收齊與叮囑修課學生們繳交作業。日程原訂上週陸續將學生報告批閱,無奈計畫趕不上變化,系所另外一個老師臨時請他協助案子的論文審稿,導致他這幾天在審稿之餘又得另闢時間審閱學生的報告內容,以至於勉強自己去熬夜了。



雷爾哈爾尼曉得,他在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學術機構淪為學店是這幾年教育界的普遍現象,系上有幾個同事的課被學生評價是五星級熱門必選——指修課相當輕鬆好過,作業又不多。

  相較下,他這堂課異常沈重,每週必定有小論文撰寫以及新的文章閱讀外,同時,期中期末也須個別進行課堂報告。他並非喜愛嚴格敦行,只是,如若不在期中讓他們進行報告,期末報告那天會很頭痛的,不論是修課學生,抑或是他。

  照理說,在互聯網的普及世代,學生們應當比他那個時代擁有更豐厚更細膩參考資源,然而,反映在學生繳交的報告中,卻是越來越不嚴謹,甚至常被他抓出不少不堪情況,不僅作為基礎的報告格式、參考資料、註腳漏洞百出,大多數的內容甚至是剪貼網路資料而來,作為研究者該具備的個人獨創見解卻很少。

  上次開這堂課已是兩年前的事情了,作為系所分組必修專業課程之一,那年近乎一半的學生被他當掉,為此,系主任甚至特地約了時間找他去談話,說在學生期末的回饋單內容裡將他的課程給了相當低的評價,讓他思考是否要改一些方式,後來他的應對是,讓那些被當掉的學生在學校明定上傳分數的前一週用補考的模式重新測驗能力,不過,實際上沒能有多大幫助便是了,仍有為數不少學生被刷掉。

  或許如此,才要求他接下這無人想處理的計劃案吧。

  一邊雜亂無章思緒,一邊總算摸到被毯,雷爾哈爾尼將毯子從地上拽起裹好自己,他翻了個身,真的很疲倦,不再思考後,他的意識便很快再度沉入深深的黑暗裡。



  白色的光從窗戶一閃而逝,殘映在他視覺感知裡。



  打雷了?

  在他思維融成漿糊掠過一絲這想法後,彷彿是要呼應,白亮的光再次自窗外閃現,而這回,隆隆的雷聲伴隨氣勢磅薄降臨,自天而下橫亙數個如絲狀的閃電。  

  驚心動魄的雷光電閃後,較往年遲的梅雨伴隨昨日遠去的颱風從天空傾盆倒下,滂沱陣陣雨勢終於由遠而近地紛至沓來,轟然雨幕將聽覺完全掩蓋,然而,雷鳴依然未遠去,不時伴隨白光一波一波落下。

  春雷滾滾地十分劇烈,讓雷爾哈爾尼不由得再次從睡夢睜眸。

  在這種天氣,他能夠繼續安然地入睡,但艾因雷拉卻不行。昏暗地視覺裡,雷爾哈爾尼憶起弟弟從小便怕雷雨天,尤其是深夜不時從天際而來震耳欲聾的轟天巨鳴,往往讓小小的孩子抖顫著手的把睡在上層的他推醒。

  即使把泰迪熊放到他懷裡,安慰地告訴他家裡有避雷針,雷擊不會傷害他,艾因雷拉仍舊泫然淚水地拼命搖頭不相信,總要拗到他抱著陪才肯入眠。

對於艾因雷拉頑固執著要他抱的行徑,雷爾哈爾尼後來推測,也許是艾因雷拉甫誕生時,身體各項器官發育比同齡的孩子晚,三天兩頭經常害病折騰人,一般人很難照顧,而他,是除鐘點保母與父母之外陪伴他最久、也最耐心的人,幼兒都會本能地依附能給予安心的人,是以才黏他黏的異常緊。

  彼時,由於弟弟的誕生,彼此關係稍微趨緩的父母偶爾在家見了他倆像母雞帶小雞的互動,都會露出有趣的笑顏,打趣他們簡直是形影不離的半個靈魂。

  如今的弟弟也會害怕雷雨嗎?雷爾哈爾尼在雨聲淅瀝斷斷續續地想,隔了二十年,終於又回來家裡與他同住的弟弟,早已與記憶不同,各方面都強勢無比,應該是不再恐懼雷雨了吧。

  因父母仳離,他們各自成長的二十年,環境與際會都不相同。自然艾因雷拉勢必會有與他記憶不同的地方,雷爾哈爾尼卻敘不清內心為何悵惘若失,明明他該是要欣喜的,珍重的孩子平安地長大成人,不是件該讓人開心的好事嗎?

  畢竟,不論他如何想方設法地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一夜,迎接他倆的終究是漫長分離的道路。

  一波一波的雨勢侵襲聽覺,雨滴打在窗戶上,玻璃振動與轟然降下的瀑幕,吵雜地將所有聲音混淆。

  如收音機斷訊的雜亂音頻中,倏然,雷爾哈爾尼困惑地起身往房門看去。有些奇怪,但他似乎聽見有人敲門?

  正當他疑惑時,從門的那側再度傳來敲擊門扉的聲音。

  並非錯覺。雷爾哈爾尼有些呆愣,也有些意外。是他想的那樣嗎?

  事情確如他推測。

  在第三次敲門聲後,他起身下床,憑借幽微夜色的視線,摸索地把房門往內拉開後,落入眼底與他四目交接的,是目光閃爍不安神情的艾因雷拉。

  此刻,在弟弟臉上浮現的神色,幾乎是幼時記憶直接放大,凝視這樣的弟弟,莫名地,雷爾哈爾尼沉甸甸的內心舒緩了。



  雷爾哈爾尼不禁想,世事總是出人意表。

  懼怕雷聲的、屬於他的那個孩子,依然未曾稍離。



  他露出始終如一的溫厚笑顏。

  「怎了,睡不著嗎?」



  弟弟聞言張目,難為情地低頭默認,但或許被他直指出答案不甘心,不一會便又鬧彆扭地氣惱用手推了推他。

  從小,艾因雷拉的情緒一向是豐富無比,雷爾哈爾尼笑笑地承受了他無端的怒氣,竟不覺被遷怒有哪裡不妥。

  「唔,畢竟是春雷,」毫無保留地將弟弟聽見關鍵字震了會的飄移目光納入眼底,雷爾哈爾尼維持著使人心安的笑靨道:「雷聲還會一陣子,我做蜂蜜牛奶給你喝吧。」







  被炸雷嚇醒瞬間,艾因雷拉依循潛意識的本能,反射性翻身張望四周,卻不如預期出現能使他安心的那人身影——二十多年以前,他們未因父母的離婚分隔兩地,每逢雷雨夜使他劇駭膽怯時,他總能在哥哥懷裡安心地諦聽他穩定心跳與氣味深眠。

  而今,在失望之餘,他忽然意識到,這才是正常家人之間會有的情況——他理所當然認為應當與哥哥一塊睡的情景,並非常態。

  搬回來好一陣子了,似乎從得知他要回國時,哥哥便把要給他的房間整理出來,裡頭全都是簇新的家具,連窗簾都換上新的米色。他的房間,是幼年他與哥哥使用的孩子房,原本雙層床早已轉變成為大白熊的睡床,當然,也是小貓的睡床,牠倆總是一塊睡覺。

  雷雨在窗外交錯攻勢,每一道光橫亙天際,每一聲炸裂,都讓他心緒不寧。這不安的夜晚,恐怕是難以安眠了。艾因雷拉又倒回床上,儘管整個人用毯子包裹住,依舊無法抹除雷聲穿透的恐怖。



  要是跟他說,他想要和他一起睡的話,是否在那向來包容的目光裡會流露困擾的拒絕呢?



  二十年前,他曉得,他不會抗拒他的任性要求。

  可是,二十年後,艾因雷拉不確定了。

  即使,在機場大廳兩人相見時,雷爾哈爾尼給予他的那個擁抱一如記憶那樣熨燙他五臟六腑。



  離別他們的時間是一條漫長的、漫長的足以弭平所有情感的高牆。

  二十年,他們所處的環境完全不同,他印象的哥哥仍舊是那個哥哥嗎?

  因而,光是設想,艾因雷拉便覺得思考很費力,連帶胸腔內跳動的部位亦顫動著一絲一絲疼痛。

  這股疼痛,簡直就是希望和對方能回應自己一樣的戀慕。

  艾因雷拉不由得苦澀,與其說是戀慕,不如說是渴求與對方有深入的親密關係更妥貼吧。

  要是哥哥察覺到他那份情意的話,他會如何呢?艾因雷拉完全不敢去深思後果,好不容易能再度回來他身邊,他不能毀壞這難得的美好。

  思即此,雷聲再次刷白整張牆壁,艾因雷拉又顫抖地蜷縮成團塊。

  實在好笑,腦子明明很清楚雷聲在很遠的地方,屋子也有避雷針,他就是會不由得恐懼雷擊隨時都會降落在他身上。果然,不管行為舉止多像大人,唯有這事他始終像個孩子應對。

  在國外生活時,每逢雷電交加的夜裡,他都緊閉雙眸回憶,試圖去尋找那能安心他的面容。

  眼下,只能在回憶裡追尋的人就在另一房間,可他卻一點也不敢去確認真相,他承認,他是膽小鬼,與其破滅,不如維持表面的溫柔,那樣對誰都好。

  

  人向來是矛盾的集合體。

  艾因雷拉不禁吐嘈自己,結果,他實在是捱不住雷擊震震的恐懼,不抱希望地敲了敲哥哥的房門。

  如果是剛剛躺下的話,應該會聽見吧。

  走廊盡頭的書房燈暗了,睡前他經過時,還見他戴著眼鏡批閱學生的報告,他記得他微笑地向他點頭讓他趕緊去休息。



  第一次沒回應,第二次亦是。打算再敲門時,艾因雷拉猶豫了,心緒霎那蒙上忐忑,要是,第三次也毫無回應呢。

  會不會,就是某種委婉的徵兆?

  事不過三。



  艾因雷拉終究選擇了敲第三次,沒過幾秒,他聽見細微的足音逐漸清晰。

  





  艾因雷拉盯著自己的寵物用著短小的貓手環抱大白熊前足,彷彿抱著安心抱枕一樣,安穩地靠著好眠。瞪視震懾心魄的雷雨交加都不存在的香甜睡容半晌,艾因雷拉莫名火大,惡劣的用手指搓搓小貓睡到天翻地覆的臉頰。

  「真是的,明明第一天見面的時候還用貓掌巴人家,結果還不是一樣?臉都被你丟光了。」

  「艾因雷拉,牠們還好嗎?」

  雷爾哈爾尼的聲音從廚房傳來,這才讓他想起他是來確認牠們有沒有陷入雷聲恐懼症。

  睇視一眼小貓跟大白熊一時半會不會醒的態勢,他忍不住煩躁地抓抓自己捲翹的髮。

  就算撕爛他的嘴他也不會承認,作為人類羨慕牠們什麼的實在太可恥了。 

  「艾因雷拉?」

  「沒事,」把燈關上,他輕輕地將房門掩上,正好與端著氤氳熱氣飲品從廚房走出的人面對,艾因雷拉補充:「牠們睡得很安穩。」

  「那就好。」他露出放心的微笑,「過來客廳坐吧,喝點蜂蜜牛奶會讓你好睡些的。」

  「這麼說,小時候你好像都會在雷雨天煮這個給我喝?」

  「你還記得?」換是雷爾哈爾尼詫異了,走在一旁的艾因雷拉面容古怪地回望。

  「當然記得啊,那會都是能記憶的年紀了。」

  他不是那個意思。

  「說的也是,」他溫溫地試探:「那時你明明不喜歡雷雨,可是在下雨的時候,卻會在院子玩祕密基地的遊戲呢。」

  

  幼年,在下著細雨的日子,弟弟總會和他撐開一把一把不同花色的傘,在屋外空地做一個小小傘屋。在那個只能容納兩個人的秘密空間裡,什麼也無法舒展,可他們往往相視而笑。

和弟弟一同度過的八年時光每每回憶起來,總猶如鍍金般地溫暖明亮,使他由衷地欣喜。過早出生的弟弟身體孱弱,性格卻淘氣活潑,儘管因此而經常生病,讓他憂心忡忡地照顧他,可為了讓弟弟開心,他覺得自己真的什麼都能做到。

在弟弟和母親一同離開前往國外後,與弟弟一同度過的八年回憶成為了他走下去的心靈支柱。



任何時刻,任何景物,任何話語,都充滿與弟弟重要的回憶。



二十年後,當父母修補了兩人錯過多年情份重新去愛對方時,成為大人的弟弟也再度回來他身邊,未曾踏足對方生命的二十年,讓他在機場見到染了頭髮的弟弟時,熟悉又陌生的尷尬,偶爾會讓他不知所措。



  重新同住一起後,他常常睹物提起過去的他們,艾因雷拉不止一次說他很討厭他回憶他倆過去的話題,能談點別的嗎。

  他並非傷感的沉湎於過往,只是,如果不這樣做,他不曉得還有什麼話題可以跟艾因雷拉聊。

  而今夜,當弟弟主動提起過往他們有過的回憶時,雷爾哈爾尼再次確認,他們之間並沒有他想像那樣的太大變化,畢竟,在機場激動地擁抱弟弟時,在懷裡熨透的那股暖流不是也如同以往嗎?



  「那當然是,」興許是害羞與惱怒,艾因雷拉用手又轉了轉他背部,力道不大,恐怕是想到他端著盤子收斂了吧,倒是口吻一如表現出的那股情緒不甚友善:「有自己的空間是小孩的夢想吧。」

  凝視雷爾哈爾尼聽完他像是狡辯的句子後展露的表情,不知怎地,艾因雷拉渾身流倘一股熱度,熱度微妙卻又非發燒,他很清楚,是學生們喜歡傳言的那個溫度,只是,某種程度而言,確實是介於發燒的臨界數字。

  恐怕是留意到那微妙的溫度吧,待他喝過蜂蜜牛奶之後,雷爾哈爾尼在他放下杯子後傾身靠近他,用掌心覆上他的額頭確認他的體溫是否正常,那是從前雷爾哈爾尼照顧他時養成的習慣。

「你剛剛臉色不太好,」他鬆口氣,「看來沒發燒。」

「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已經是大人了啊。」

「啊,是呢,以前在保溫箱看到你是那麼瘦小」目光柔緩的人回憶過往的閉了閉眼「現在都這麼大了。」

  

雷爾哈爾尼相差六歲的弟弟艾因雷拉是早產兒,或許在懷上時,母親的年紀已是高齡產婦的緣故,艾因雷拉並非足月出生。比起預產期,他早了好幾週來到世上,除了導致艾因雷拉幼年身體很容易招病,特別是忽冷忽熱的氣候交替時刻外,又容易被事物驚嚇,情緒起伏大,相當難以照顧。

  在艾因雷拉童年記憶裡,進出鎮上診所簡直逛自家後院一般的頻繁熱絡。

  每逢代替繁忙父母照料他的哥哥牽手帶他去鎮上的診所看病時,護士們總用關愛的目光望著他和哥哥——小孩牽著小小孩,偶而附加一隻站起來與小孩身高等同的白色大型犬——兩個孩子容貌相似,較大的那個對待較小的那個簡直是家庭繪本的真實反饋,兩兄弟互動的畫面瞧去就令旁人感到治癒與溫馨。



  「可能國外的環境比較好吧。」

  弟弟聽了他提起的過往,不如先前惡言,只是這麼說道。

  接著他伸手從桌上拿起保溫壺,往空了的杯子倒滿蜂蜜牛奶捧著喝,表情因飲品而露出彷彿貓咪毛茸茸鬆軟的笑窩。

  雷爾哈爾尼望著眼前的景緻,明明大雨嘩啦地傾瀉,閃光不斷,氣溫驟降,可這個空間不冷,甚至他的心亦相當平和。

  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以前不就是這樣嗎?有艾因雷拉在的地方,都像是有了陽光照拂的潤澤。畢竟,從誕生時,艾因雷拉便是帶給他祝福、重要的珍貴的唯一一人。

  等待弟弟浮現睏意時,他閒聊地提到父母最近寄過來的信,他們在沙漠的國家見到了難得的花海,照片也寄了過來,要一起看嘛?

  在沙漠中,花海是很奇特的。終年乾涸的沙漠,埋藏著為數不少的種子,當罕見大雨浸潤,便摧醒種子生長,因而在短短數日內花開遍地,宛若置身在上帝遺忘的花園裡。

  艾因雷拉聽了不置可否地瞥臉,明擺著拒絕。或許,艾因雷拉仍對他們有些不滿——因彼此過於接近遺忘了如何去愛對方,卻在距離的隔閡下終於理解了愛的真諦的兩個不成熟大人,是他們兄弟無謂分離的元兇。

  雷爾哈爾尼卻是喜歡父母的,由於有他們,他和艾因雷拉才能夠來到世上相遇。

  每個人一生,都需要不斷熟悉新的角色,他們的父母只是很晚才理解他們的角色罷了。



  「……有一天會看的。」

  良久後,伴隨雨滴清脆的背景,艾因雷拉終於是說了那麼一句。







  雷爾哈爾尼由於自己身高緣故,出社會工作後,買了一張可以容納兩人躺的尺寸當作自己的床,他從未想過會有他跟艾因雷拉並躺的時候——世事果然難料,此際,艾因雷拉把他的枕頭跟毯子拿來擺在他床上後,整個人便在他床上滾著,毫無二十八歲年紀該有的樣子。

  把家裡各處巡了一回確認燈都關好回房的人納悶地凝視眼前場景,不可諱言地,他內心確實是十分喜悅的,可一般說來,孩子長大了,不都會傾向有自己的房間嗎?為此,他才特地整理出他想他會喜歡的房間來給他。

  「啊,都確認好了?」

  「嗯。」

  「那快過來一起睡覺吧。」

  「……嗯。」

  老實說,雷爾哈爾尼對為何發展至此一情況的過程相當懵。



  時間回到稍早,在他收拾著杯子打算先讓艾因雷拉回房睡時,從天而降的雷擊不偏不倚落在艾因雷拉坐著的後方,同一時間,向來便很留意艾因雷拉任何細節的雷爾哈爾尼沒看漏弟弟眼神一瞬間的顫抖。

  啊。內心太過滿足,以至於他差點忘記了。

  可他能說嗎?小時候的艾因雷拉是沒有問題的,說不定還會很高興,但現在的艾因雷拉應該有他的自尊吧。

  前後思考許久,雷爾哈爾尼回憶起在房門外見到艾因雷拉時胸口浮現的安逸放心。風馳雷擊的夜裡輾轉無法入睡的原因有許多,但艾因雷拉始終是懼怕雷聲的、屬於他的那個孩子。

  「那個,」他頓了下,「可能有點多管閒事。」

  「怎麼說。」艾因雷拉的聲音有些壓抑,像是極力弭平某種情緒以平靜的聲線。

  被婉拒也沒關係,雷爾哈爾尼忖思,至少他努力過了。

  「艾因雷拉,要跟我一起睡嗎?」

  話迄,對方瞋目地愣住,待他不明所以地回望,才後知後覺地理解自己說出不得了話的尷尬。

  那句話,另外一層意思是難以啟齒的。

  艾因雷拉不會是誤會了吧?

  「呃、不、不是的、我是說、」腦子打結,他完全湊不出什麼詞能確切達意,難堪地讓他要原地爆炸了。他怎會不假思索說出這種話啊?他慌張地囁嚅,試圖澄清:「你不是、怕雷聲嗎?所以,那個、以前,以前啊、我們不都會一塊睡覺,不是嗎?」

  艾因雷拉僅是沉默,瞳眸掠過無數他讀不太出的情緒。

  「不用也沒、」

  打算要給台階下時,艾因雷拉截斷他說詞。

  「好啊。」

  這下變成雷爾哈爾尼詫愣了。

  「唔?」

  「不過你房間只有一套床具吧,」他兀自低喃,「那我得把枕頭跟毯子帶去呢。」

  「艾因雷拉?」

  「怎了?你要反悔?」

  「沒、沒有……」

  「那就好啦。」

  於是,事情就這麼成了。

  

  總覺得有什麼,但其實也沒什麼。雷爾哈爾尼按下牆壁的電燈開關後,不由得忖思。

  整個空間在失去燈光後,瞬時被夜色籠罩,只餘下床頭櫃的白光,在闃夜裡相當顯眼。

  啪沙啪沙的雨聲隨著樹影搖晃,打在玻璃窗上。

  「愣在那邊做什麼?」早已躺好的艾因雷拉往他直笑著,「雖然是週日,但晚起也不好吧。」

  說的也是。雷爾哈爾尼甩去內心竄出的奇異感覺,很快地走向床邊。

  他伸手再次覆蓋對方額央,從掌心傳遞來的膚溫有些高,可跟他相較,是屬於普通的範疇。

  「又怎了?」

  「確認而已。」

  「你真是愛操心。」

  「畢竟是習慣。」

  「確認完了嗎?」

  「嗯。」

  「那,」他拍了拍一旁空著、留給他的位置,「睡覺吧?」

  





  雨夜很黑,或許是烏雲密佈的緣故,但躺下時,望著投射在天花板上的微弱白光,他總有種錯覺,他與哥哥置身在很深很深的海底仰頭頂的波光瀲影。海的深處並非毫無聲響,自然的、人為的、地震、船隻,甚至海底生物彼此傳遞的訊息,都讓海洋深處的世界充滿令科學家詫異的吵雜,一如此刻春雷滾滾轟鳴捲著白光與雨勢。

  假如,世界上只剩下他和他。

  又一道雷聲墜地,震的艾因雷拉不由自主地緊拉著毯子。旋即,一個溫度溫柔地靠了過來。雷爾哈爾尼用手捂住他的耳朵,恐怖的世界立刻寂然。

  雨聲,風聲,甚至擾人的雷聲都在他手掌心消失,餘下的只有向來高昂的溫度。

  他總是這樣。心安了下來,半寐半醒的艾因雷拉模糊察覺到有股柔軟的情緒從深處擴散,耳朵發燙,是哥哥的體溫從掌心傳遞過來的緣故嗎?



  幼年初次理解雷雨轟鳴的時候他顫抖不止,和晴日不同,房子震顫,雷鳴鬼哭神號,就像世界末日降臨,讓他無助的找不到安歇的處所——那時,總是陪著他的哥哥,第一次不在身邊。

  他們並不總是在一起。

  哥哥去上學時,他便一直待在那隻幾乎像是老奶奶的大白熊旁邊,稟神細聽,等待哥哥回來時推開大門的聲響,然後跑去跟他說聲歡迎回來。

  小時候他身體孱弱,可與母親一同在國外生活時,不知氣候因素還是心理因素,他害病次數幾乎為零,活力充沛的彷彿童年藥罐子生涯像是謊言。

  研究發現,被喜歡的人緊握住手心,疼痛就能舒緩。

  反過來,不也能如此理解嗎?

  幼年的他模糊地想要哥哥一直關注他,他最喜歡的哥哥,請不要把目光移開,人在喜歡的人面前不只心理很脆弱,連身體都很脆弱。

  很矛盾。他之所以討厭他提起過去的回憶,是因他希望他能喜歡在他面前的自己,他就在他身邊,不要再看以前了好嗎,那是他們永不能回去的鄉愁。

  可同時,他又不想他捨棄他們共有的過往。



  雷聲很恐怖。

  然而,他最怕的,卻是被他遺忘。







直到艾因雷拉安穩的鼻息傳來,雷爾哈爾尼才輕輕抽回自己掌心。

  他想起前陣子翻閱書房裏某本記載民俗軼事的書冊準備課程資料時,一段鉅細靡遺描述某種現象源起與寓意的內容吸引了他的目光。

春雷,指的是春天的第一道雷聲。滾滾轟鳴自天而落,伴隨雷光閃現,豐潤萬物的雨水便匯聚成為泉源,使漫長的冬季降下帷幕,迎來生機的綠葉。

  春雷響徹,不僅使冬眠的萬物復甦,亦代表新臨的一年裡將雨水豐沛,物產豐饒。故而,在某些地方,將春雷視為上天賜予的好兆頭與祝褔。



雷爾哈爾尼曾遇過兩次春雷。



  第一次是在艾因雷拉出生的那年初春。

彼時,他才六歲,父母忙於各自的事業,平日幾乎不管束他,任他在只有他與大白熊的偌大家裡,將每日固定的日課完成。

此刻,他依舊清晰記得那是個春寒料峭,寒冬才剛剛歇息,氣溫依舊冷冽的下午,他正闔上書冊,一回頭,窗外本該晴朗的穹空忽地烏雲密佈,在他困惑的當頭,白光自穹頂閃現,震耳欲聾的轟鳴在幾分後隨大雨滂沱。

過後沒多久,母親由於身體不適去檢查,才得知是懷孕引起,那年的年底,艾因雷拉在冬天盡處從送子鳥的童話來到他生命中。

第二次便是今夜。雷爾哈爾尼恍然理解到,艾因雷拉便是帶給他人生所有喜悅的、預告好兆頭與祝福的那一聲春雷。



  雷聲不恐怖。

  他最怕的,是被他遺忘。



  「沒事的,別怕。」他把陷入熟睡的人往懷裡緊抱,又輕輕地在他額央落下一吻。「我就在這裡。」







SWEET HOME ◆睡眠儀式



00



習慣是世界上最深入骨髓的事物。

他喜歡在哥哥的懷裡聽他給他讀各種童話。人魚美妙歌聲,甜美糖果屋,機智小羊們。

哥哥總能把他抱的溫暖,從胸口傳來的心跳安穩又規律,像是安眠的歌曲,靠著聽便很安心。

  不僅如此,他身上總有好聞的味道。

  愛上一個他人,總有千百萬種理由,但氣味是恰恰是其中最毋庸置疑、扣人心弦的關鍵。

艾因雷拉掀掀眼,眼前驀然出現他逐漸熟悉、成熟的臉龐。

嚇了跳,可他並不意外。

因為,那是從小的習慣了。



01



早產兒因體內時間與正常嬰兒相異,經常睡不安穩,必須建立規律的睡眠儀式。

過去,雷爾哈爾尼經常會抱著艾因雷拉唸童書,直到他揉眼睛並依附在他懷裡睡著為止。

  如今,這儀式似乎也仍深植在弟弟的身體裡。

把艾因雷拉塞給他的Paper唸到一半時,雷爾哈爾尼注意到窩在他胸口的人異常地依附他,如同幼時。

他抱著他,伸手越過他身軀,將房內燈壓暗後,低首輕輕地吻了他。

02



父親帶他去見在醫院保溫箱裡的艾因雷拉時,雷爾哈爾尼不禁想,他的弟弟好小,手掌腳掌也都小小的,就像童話裡的小不點公主一樣。

給他唱唱歌的話,他會長快點嗎?

唸完一則童話,雷爾哈爾尼注意到在他懷裡的艾因雷拉頻頻點頭,他便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到床上蓋好小被子。

父母不在的日子總是很多,但,他現在不孤獨了。

「晚安。」



03

他的童年只有那只大白熊陪伴。

但是,六歲那年,小不點來到大房子裡,照顧很苦難,每天都夜哭,可是 抱抱他,幫他按摩,唸故事給他聽,甚至幫忙洗澡,都讓雷爾哈爾尼覺得很開心。

  珍貴的,珍貴的。

  屬於他的小小艾因雷拉。

放學回家時,打開門,卻沒見到熟悉咚咚跑來要他抱的小身影。

  他毫不猶豫地拐入狗狗的房間。果然,弟弟跟大白熊睡在一塊。

  靠近打算要叫醒時,弟弟卻率先睜眸。

  「唔……」他用小小的手揉眼,明明睡意迷濛,卻依舊對他露出微笑。 「哥哥,歡迎回家。」



04

剛到家,才把書包放到椅上,在家裡待著無聊的弟弟便從背後撲上。

「哥哥,哥哥!」他高興地嚷著。

「怎了?」

「在你背後的是誰?」

「嗯?是艾因雷拉啊。」

「才—不—是—呢!」他咯咯笑,「猜錯要搗蛋!」

聽見關鍵字,他想起是這節日。

「哥哥蹲下!」

他依言而行。

弟弟小小的嘴吻上他的臉頰。

  「嘿嘿!是惡作劇喔!」





SWEET HOME ◆你與我的那些日子



00

艾因雷拉回來家裡讓他十分開心,不過,作為成年人應該都要有工作,他自己是在大學上班,那弟弟呢?

「秘密。」聽了他疑惑,難得的,他微笑了下。

確實是十分驚喜的秘密。

見到學校幫他招聘進來的研究助理時,雷爾哈爾尼整個愣住。

「不然,」弟弟詫異道:「你以為為什麼我今天跟你一起來上班?」



01

將資料翻譯好後,艾因雷拉喝口茶舒緩情緒,辦公室裡很安靜,距離哥哥下課還有十分鐘。

老實說,這批資料並不急,但他想,趁早處理完的話,哥哥也能輕鬆些吧。

雷爾哈爾尼曾訝異他在國外時讀的專科——和他的專業高度相關。

「難怪你能來應徵。」

「當然。」

哥哥不會曉得,他比他想像的還在意他。



02

  和來訪的舊友餐敘回來,一進門,就感覺寂靜。

  很奇怪的,畢竟已過午茶時間。

  艾因雷拉將鞋子脫下放入置鞋櫃,記得哥哥沒有要去學校的打算,昨晚吃飯時他也提到要幫那兩隻洗澡,哥哥的很乖巧,但他那隻簡直惡魔再現。

  哥哥聽了卻笑笑說,嗯,同類相斥?他記得他瞬間巴了他頭。

  有時,他也會講很嗆的話。

  他轉了轉,進入一樓的客廳時,發現哥哥整個人陷在沙發睡著,在他兩側分別躺著一犬一貓。



  應該是跫音擾醒,只見哥哥慢慢掀開雙眼。

  「我回來了。」

  「嗯……歡迎回家,」他問問地笑了起來,「……艾因雷拉。」



03

  他記得大白熊的性格很溫和。

  「這隻,」經歷昨晚自家小貓巴大白熊結果早上醒來發現小貓窩在狗狗身上的震驚事件,艾因雷拉終於注意到違和點,「不是我們小時候那隻吧?」

  父母離婚之前彼此工作就很忙碌,除了兄長,家裡還有一隻大白熊陪他。

  「啊,」準備好早餐的人聞言應道:「這隻是第三代,三歲了喔。」



04

  「你還留著這?」

  回國第二天,同居第一天下午,不急去整理自己前幾週陸續寄回來在房裡堆著的行李,艾因雷拉極其無聊地從雷爾哈爾尼工作的書房的木櫃上翻出現代很少人使用的照片冊子。

  「也是,」不太意外的點點頭,「本來你就是個很戀舊的傢伙。」

  比如,裝飾在書房裏的兒童畫作,就是他童年送他的禮物。



05

  夏日午後,寵物房的冷氣安靜地運作。

  艾因雷拉蹲在地上無言瞪著自家小貓窩在好眠的位置打盹,被靠著的好位置是初次見面被貓掌巴無數次的大白熊胸口。

  寵如其主,他真正見識到。

  被兇狠對待一點也不生氣,傻呼呼的任由小貓欺壓,出門散步更且一副護崽的眼觀四面耳聽八方。

  老實說,那畫面於他太熟悉。



  不就他跟他的動物版嗎?



06

  雙親離婚後,他跟著母親去往國外,哥哥則留在父親身邊。

  小孩是大人們維繫關係的紐帶,而長子承受的責任遠比么子的他更重。

  父母離婚前一直有徵兆,使得敏銳的哥哥表現更加乖巧與溫順,不能讓父母擔憂,好孩子、疼惜弟弟的話父母會開心嗎?

  無奈,哥哥的努力終究徒勞。

  離去的前夜,他抱著他痛哭失聲。

  誰都沒料到,離婚之後,他們雙親因工作逐漸冰冷的關係反而因距離的關係修復。

  二十年後,雙親復合重新成為情侶關係時正好退休,便開始兩人的世界旅行。

  「總覺得很不甘心。」

  「什麼?」

  將寵物房的燈光熄滅,雷爾哈爾尼回頭,摸摸跟在身後的人頭髮,濕漉漉的觸感令他不禁蹙眉。

  「被他們擺了一道。」



07

  平時溫和有禮,偶爾咄咄逼人。

  麻煩的是,那個「偶爾」好像是自己引起的結果,艾因雷拉對此非常有自覺。

  比如此刻。

  「過來」難得用命令句的人一臉嚴肅的往他招手,手裡拿著轟轟開啟運轉的吹風機「我幫你吹乾頭髮。」

  「不用啦,」他甩甩半乾的髮,不以為意,「夏天還好吧?很快就會乾了。」

  「過來。」  

  聽著難得慍怒的口吻,艾因雷拉想起前幾週自己也這樣做死,結果真的久違感冒了,還特別嚴重,結果造成哥哥表情嚴峻地照顧他的事情來。



  於是他乖乖地坐到床邊,讓哥哥幫他把頭髮吹乾。



08



  幾個月下來,小貓對大白熊在外人眼中是不怎麼給好臉色的凶悍,早晚凶一頓是常態——可看在艾因雷拉眼底,那叫做情趣。

  不會有凶過之後還一臉沒事爬到對方身上掛著的貓好嗎?

  然後,那個被凶到委屈巴巴但親近就把憋屈丟到雲霄外的也別老是不長記性。

  不明其中權力關係的人大多都會認為貓咪上位,畢竟大部分時間,大白熊都很讓小貓。

  唯二例外就是散步跟洗澡。

  給貓洗澡向來不是容易的差事,艾因雷拉尚未歸國時每每被這事弄煩。小貓太不聽話,洗澡簡直人貓攻防戰,常常洗下來貓洗一輪,他也順便洗好幾輪。

  別瞧小貓平日凶巴巴強勢無比,大白熊處於弱勢的慘,實際大白熊兩三下就能制服牠。拜這所賜,現在給小貓洗澡簡直輕鬆——大白熊會叼著掙扎的小貓進浴室。



09



  由於雷爾哈爾尼的性格原因,他經常與研究生們的關係處於緊繃,自從艾因雷拉作為研究助理來了之後,研究生們赫然發現他們的指導表情溫婉了許多(一位研究生斬釘截鐵,拼命搖頭,用著控訴的語氣說何止溫婉,簡直換了個人!),其中艾因雷拉簡直功不可沒,讓他們感激涕零跪拜不已。

  比如在研究生跟雷爾哈爾尼慣例地討論研究論文進度時,艾因雷拉會適時地介入談話,把因研究生論文遲滯而進入【無面】訓人情況的教授拉出來。

  「大家吃個點心喝個咖啡或茶吧。」

  研究生們才意外地曉得,他們那個可以面不改色當掉一群人,甚至用補考方式也能考哭人的指導教授,是個會在琳瑯滿目的蛋糕中,毫不猶豫選擇草莓奶油蛋糕的人。





補充設定:

弟弟的職業問題,歸國是要協助哥哥工作。

——

哥哥是住家附近不遠大學的教授,每天開車上下班。

父親的事業與其說繼承不如說是雷爾最大股東。

本業還是教授,歷史學者。

母親的公司來說雷拉是最大股東。

——

雷拉是內勤,類似研究助理那類的(基本待在雷爾的辦公室或者在家裡),長期國外生活,翻譯能力不錯。

教授每年要有產出論文不然升等會出問題,雷拉的工作主要會是翻譯文獻、整理文獻、找文獻,降低雷爾的工作的壓力。製作雷爾課堂的教學資料,聯繫教學助理們。

學校經常塞案子給雷爾,歸國後會一起處理研討會各種流程。

——

哥哥的書房滿櫃子整套絕版學術期刊。 掛在牆壁的裝飾是小時候雷拉創作的兒童畫。畫框現代簡約風。

——

雷爾雖溫和,可對學術嚴謹,開課不准蹺課是常識,蹺課三次者該學期必定死當。由此,跟著的研究生不多。

親自批閱學生的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