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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少年花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眼前人說了什麼。 「不用等到晚上再做啊,你想的話現在開始做也行喔。」 「但是我覺得晚上再做比較好。」 ……好喔。 本來他想回「我沒有,而且你是客人,不用問我的意願」這種話,但轉念想了想就改說一個地點。 「不然就去街上走吧?外面的大街。」 街上如稍早時看到的一樣,人來人往。 又把斗篷的邊緣往下拉一次,跟青年並肩走著的少年時不時去注意旁邊人的反應。他沒遇過這種還要一段時間才辦正事的客人,為了不讓錢輕易飛走,他想注意一下對方的心情才好隨機應變。 如果只有兩個人相處的話難免會尷尬,但街上的事物多少可以讓這少爺分散一點注意力,所以他剛才才會說來大街上逛。 「怎麼了嗎?」 「啊、沒事沒事。」 在第三次跟對方對上眼後,少年被這麼問了一句,他趕忙轉開視線然後再偷偷確認對方也繼續看向其他地方才默默鬆一口氣。 唔……會不會因為這樣就……啊。 正當他想到一半的時候,兩人正巧經過了文具店的櫥窗,少年望著裡面放在桌子上的筆記本,忽然想起自己的筆記紙也快寫到完了——之後賺到錢要記得買。 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走一會兒後他聽少爺又開口發問,因此報上自己叫什麼,而後也得知了對方名字為「黑」。 黑……黑喔……第一次聽到這種名字。 「你吃過飯了嗎?」 「……」本來還沒思考時是要直接回還沒,然而要動起嘴唇的當下他想到自己現在身上沒有錢,然後想到會不會等等被請吃飯——吃個飯而已扣掉一些薪水就好,但如果吃飯的時候出了什麼意外,導致黑不爽或覺得沒有興致就不要做了的話,那…… 「是還沒嗎?」 思考的時間似乎是長了些,他因為黑的呼喚回過神來,接著呃了一下後說我吃過了。 「是嗎……那可以陪我去吃個點心嗎?」 聞言,少年不自覺的僵住臉,隨後笑著說了好。 結果剛剛想那麼多還是要吃東西嗎!不對,搞不好他不用吃,小少爺只是要個人陪在旁邊……嗯對吧? 黑在走過一家家店之後於某個小小的甜點攤販前面停下腳步——這店少年有印象,是一對母子開的——身為老闆的婦人一看到黑就有些訝異的彎起嘴角,笑問說對方是不是稍早前來的那位。 哦……原來是來過的店。見黑微笑著跟老闆打招呼,少年眨眨眼後馬上跟轉過來的紅色眼眸對上目光。 「這邊有你喜歡吃的嗎?」 「唔。不用顧慮我沒關係,其實我沒帶錢……」 「我可以買給你。」 內心叫了一聲麻煩但臉上仍勉強維持鎮定的少年想了想,還是順著對方的話在桌上來回看看,旋即指指最便宜的小糕點:「那這個……」 買好東西之後他們走到某座小公園的長椅那坐下,少年稍稍挺直背、捧著圓形的小餅小口小口的慢嚼,結果被黑看到後這麼說了。 「你可以放輕鬆點的。」 「哦、哦……」 很很不自然是嗎……這也不能怪我啊,我是第一次遇到你這種客人耶! ……不過這個味道好好吃。 他不曉得是因為從凌晨吃的早餐過後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的關係,還是本來這種餅味道就這麼好,但手上的食物在此刻真的相當美味。 「……好吃嗎?」 「嗯!有夠好吃!你剛剛也應該買一個的……唔。」 放太鬆的下場就是這樣,過於陶醉在美食味道中的少年一抬頭就是沒拿捏的高亢語氣,待他意識到不妙於是閉嘴時,只見原本愣著的黑瞇起眼睛忍俊不住——頓時「完蛋了」這幾個字在他腦袋裡橫衝直撞。 ……還好接下來青年除了「沒關係」、「放輕鬆就好」以外也沒說什麼,他就繼續安安靜靜的慢慢吃東西,一邊希望太陽趕快沉下去換月亮上來,這樣他才可以把工作做完拿到錢。 好不容易,在吃完東西後一起於外頭晃到晚上——然後又吃了一餐,還好不是去什麼餐廳,不然他也不會用刀叉挺尷尬的——終於迎來要辦正事的時候,但當他又一次想到自己房間的慘狀,決定問對方想去哪裡開房後,青年沈默幾秒居然問說如果去他家的話可以嗎。 「咦?喔,可以是、可以啦……可是我家現在很亂。」 「沒關係。我也可以幫忙整理的。」 沒有客人來整理房間的吧?吐槽又差點脫口而出,幾次下來少年快習慣這種相處模式了,只能說這個外地人真的跟他遇過的其他人不一樣,這讓他也有點哭笑不得。 「沒有啦,我是想說你不知道會不會喜歡在舒服一點的環境做。」因為癢,他抬手抓了抓臉頰,「而且我住的地方真的很亂,設備什麼的也不好。」 如果是之前那些人的話他也不會想講這些,但應該是因為這次客人奇怪的緣故,他也有了奇怪的在意。 「我不在意的……啊,進去這裡吧?」 「?」 隨著黑的手指過去的方向看去,少年一看是之前路過的那家文具店,有些訝異的睜了睜眼,而在走進去後他聽見黑說的話更是嚇了一跳——原來那個時候的舉動被看到了。 「你想要的東西是什麼都可以買。」 ……他突然很想開玩笑地說自己想要整家店,但還是算了。 「只有這個啦……」他拿起躺在桌上的其中一本材質普通的筆記本回道,然後看著小少爺點點頭去結帳,頓時又有點想笑。 走出店後他們一路走回了昏暗的貧民區,繞過了幾條巷子後——今天還不錯嘛,沒看到什麼人在吵架或幹嘛——回到他的住所前,他想想後還是請黑在外面等一會,接著進去用最快的速度把東西都整理好,這才讓人進房間。 「如果改變主意要換地方的話也沒關係。」脫下斗篷後身上剩下被重複修補過幾次的長袍,他朝黑身前靠了過去,看對方的反應似乎沒有要主動的意思後問:「要直接來嗎?還是先洗澡?」 「嗯,你先去洗好了。」 「或是我們可以一起洗?」 「不,一個一個來好了。」 好吧……看來沒有喜歡搞這種的。 「那你隨意坐,請等我一下。」 關上浴室那薄到不行的門,少年大致檢查完浴室的乾淨程度才把袍子脫下,從鏡面再度瞥見自己細瘦的身軀後不自覺地皺了眉頭,接著他回頭轉開水龍頭。 「我好了。」 用自己調製的洗身液讓身體染上淡淡清香,擦乾身子後換上睡覺用的另一件袍子,及肩長髮仍微溼的他頭探出打開的門與牆壁之間,看向那位真的乖乖做在旁邊椅子上的男性。 接下來換黑進去盥洗,而他在大概介紹那些瓶罐好讓人別拿錯以後就走去床鋪那坐好。 讓他覺得意外的是,青年出來時衣服並沒有少——他以為對方出來會穿比較少,這樣比較方便做不是嗎——應該是人家喜好這種連盔甲都不解下來的玩法吧。 然後很快的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欸不是,你沒有要做嗎?!」 聽到對方說晚安後過了數秒,呆呆在床上躺著還被對方蓋上被的他刷地一下坐起來叫道,而跟著坐起來的黑面對他這麼大的反應只是正經的「嗯」一聲。 嗯個頭啦!這樣怎麼行啦,這樣我反而還欠你錢了不是嗎! 「可、可是我剛剛已經在浴室裡做好準備了耶!」而且還是用難得的好材料製成的潤滑液耶!不做的話直接浪費了不是嗎!可惡! 聽他氣沖沖的說已經做過準備,黑那一本正經的臉先是愣住,隨後眉頭皺起、有點游移的紅眸露出看起來複雜的情緒。 「抱歉,其實我一開始就沒有那個意思。」 哈啊? 「那沒有想做你幹嘛說要買我啊?」 「因為……」黑停頓了會,「我想說應該……不一定要做那種事?」 ……所以這個人的意思是說,花錢買他只有想跟他逛街、然後什麼都沒做的一起睡覺? ……而且因為這樣還騙他說想晚上再做? 「……你很奇怪耶。」少年怎麼想都覺得對方行為很怪,他在思考幾秒後道:「你是不是看我可憐才想這麼做啊?」 本來在一瞬間、他有想說出「如果是可憐我的話那我更不要收錢了」的想法,但現在又覺得好像不用這麼說,畢竟時間是花了,只是對方沒有上他而已。 他看著黑本來啟唇要回答卻又停了一下,旋即才說不是認為他可憐,不禁心想對方口中的不是的真實成分有多少。 ……啊好煩!這次的傢伙怎麼這麼難搞…… 他沒有再接話,而青年似是在意反應所以也一直盯著他看,於是在尷尬的情緒下他開口:「那、那算了,你沒有想做就……那個價格算你便宜一點吧……」 但是實際上因為沒碰過這種事他也不知道怎麼扣啊……算了趕快躺下去再想啦。 「那那就、晚安。」忽略了對方的神情,沒有睏意的少年轉身背對著對方倒下去,順手拉上被子後閉上眼睛,在腦中思考起錢的問題的同時也聽身後的人會幹嘛。當思考結束,發覺對方好一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感覺好像沒有動作後,他突然有點想睜開眼睛偷看人為什麼不躺下,也或許是他沒聽到或對方很小心的沒發出聲響。 不過,一旦這麼做而且對方真的沒睡的話,那又要再說點什麼吧……不然會有點尷尬。 「……」 他默默又想起這個奇怪的俊美青年只不過是一個買了自己一晚的客人,到了明天早上就會離開了。既然是這樣的話,那再說什麼、或是隨便講講聊天之類的也沒必要吧。 如果說這人突然反悔了想上他了,那可能還比較好一點。想到這裡時他產生了些許倦意,接著聽見了身後的黑躺下來的聲響,然後再聽見對方平穩的呼吸聲——這成了他睡著前最後一個記得的東西。 他忘記自家的鬧鐘在被闖空門之後已經變成廢棄物——應該是那個偷錢的傢伙急著翻箱倒櫃時幹的好事——因此過了夜晚後喚醒他的是來自窗外的陽光,而他也在發現天這麼亮的當下感到不妙的坐了起來,轉頭發現旁邊的青年還在睡。 糟糕。片刻後,他腦中自動浮出這個詞。 雖然看到客人還在是挺讓他放心的,可是現在狀況變成他不能自在的活動不然可能會把人吵醒…… ……不然再、躺下來閉目養神一下好了…… 認真想想之後決定不讓這人有機會被吵,他盡量不發出聲響的躺回去,而就在他盯著那張英俊的臉一會隨即闔上眼簾後沒多久,身側傳來的布料摩擦聲又讓他心一頓。這次他決定微睜眼來瞧瞧,馬上就瞥見對方醒過來的模樣,於是他裝作也剛睡醒的樣子跟人打招呼。 好,接下來就是收錢然後說掰掰了。 他已經想好跟對方提的價錢,然而正準備開口時黑就提議說去買早餐吃——他明確地說要請自己吃飯。雖然搞不懂這種行為是源於什麼思想……但算了,小少爺高興就好。 他們又一次一起來到了街上,然後又一次、青年問他喜歡吃的,他仍是選了店裡最便宜的那樣,之後兩人一起坐在座位上安靜吃飯。 ……說是安靜吃飯,但他總覺得黑有話想說,這種想法讓他也有點心神不寧,幾次咀嚼時都差點咬到嘴。 應該……應該跟錢沒有關係吧……他一邊想著,一邊用湯匙舀起熱粥送入口中。就在碗快要見底的時候,他聽到身後傳來拍翅聲,旋即見一隻沒看過的雪白色小鳥直直地落在桌子上。 「「咦?」」 他跟黑異口同聲,但依語氣跟眼神來看,兩人心裡想的事情應該是不一樣的——印證了他的猜測,一臉疑惑的青年伸手讓小鳥站上去,接著請他在這裡等一會後就走出店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剛剛有覺得那小鳥身上帶有一點魔力…… 捧起碗將剩下的粥一飲而盡,放下碗後少年心底猛然升起一股不安。 欸等一下!雖然覺得應該是不會啦但這傢伙不會一出去就不回來了吧?薪水就算了這餐還沒結帳耶! 他想了一秒,還是決定先偷偷出去看一下人有沒有不見,在老闆娘緊盯的目光下他揮著手說自己真的不會白吃白喝完就跑,然後打算把頭探出店門張望的下一刻就差點撞上走回來的黑。 「啊、我有在等你……」 不知為何他嚇到後第一個反應居然是說這個,但當抬頭發覺對方臉色凝重時,他便自動閉上了嘴巴。 怎麼了? 「抱歉,我們先回去你那裡好嗎?」 「咦、咦?啊、好……」幹嘛道歉,而且不是本來只是出來吃個飯嗎…… 看著青年沉著臉將早餐錢付了,他也想不到能說什麼,只好一路跟對方快步回到貧民窟的住所。 一關上門,黑就從腰間的錢袋裡掏出錢交到他手上——他都還沒講要付多少,而且這錢也太多了吧! 「這這樣就夠了啦!」 看到錢幣的數量超出預期,他連忙把多出來的部分塞回去,想著自己才不想萬一因為一次收這麼多錢惹上什麼麻煩。 「你要走囉?」 他望著欲言又止後乖乖把錢收回去的青年,忍不住問了這麼一句,換來對方輕輕的頷首。 這樣啊。 他想了想,還是選擇對這個奇怪的客人多說那麼一聲「那你路上小心喔」,而對方對此有點驚訝的眼神讓他也跟著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怪。 ……會那樣做也只不過是因為這傢伙跟其他人比不一樣而已。 「你也、多保重。」 「嗯。」 覺得送對方到樓下也沒差,於是他也就這樣行動了。而正當他準備轉身上樓時,黑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那個、」 「嗯?」他回過頭。 「……我會再來找你的。」 ——要乖乖在這邊等、不可以亂跑喔,爸爸媽媽過一陣子就會來找你的,好嗎? 剎那間,於他腦中浮現的是那一天聽到的叮囑。因為如此他站在原地呆愣了幾秒,接著有些僵硬的對人喔了兩聲。 ……然後他便看著神情複雜的青年急匆匆的離開了。 他忘記自己走回房間以前腦子裡在想些什麼,等到發覺自己正在書桌前盯著上頭的全新筆記本看時,他才眨了眨眼睛、將其拿起來隨便翻翻,然後打開桌子的抽屜把東西放了進去。 他沒有打算等待,就算那傢伙看起來跟別人不一樣。 不過也就是一個行為奇怪的旅人,他沒必要期待什麼,反倒是錢,他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重新存夠一筆錢,然後離開這裡。 他要離開這裡,到別人口耳相傳的、專門培育魔法師的國家,最後成為一個厲害的魔法師。 除此之外什麼都不必多想。 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需要等待。 * 小王子黑巧克力在國外冒險的終點站位於某個陌生國家的貧民窟。 他在那裡遇上了一個帶給他奇特感受的少年,對方身著一襲拖地的長袍,有著瘦弱的身軀和琥珀色的瞳眸。 出於一時的私心、他說了謊,想著想了解眼前這個讓他心情複雜的孩子,最後默默決定要把對方帶回自己的國家。 然而從那裡急急忙忙飛來的信使卻告訴他,原本被壓制在甘草海那、已經十年沒有強烈侵略行為的黑暗部族突然向黑可可王國發動了攻擊。 ……考慮到種種危險的可能性,他選擇先自己一個人回去。 他原本不應該對那孩子多說什麼。他認為自己很強,但他不能百分之百的保證自己能在戰爭中活下來,所以想說的話其實不應該說出來的。 「那個、」 然而他還是忍不住。 「我會再來找你的。」 在那之後,他快馬加鞭的回去黑可可王國,最終趕上了戰場,在接下來協助父王、帶領國民一同讓戰爭結束——那些黑暗的部族退回了甘草海,而他也在一次作戰中失去了一隻眼睛。 待局勢穩定下來後,得到父王准許的他趕緊回到那個小國的貧民窟,但到了那裡後他卻聽到那孩子已經不在此地的話。 「他殺了人之後跑掉了,而且對方是這地區的大哥之一。」住在那孩子家樓下的鄰居小聲地對他勸告,「你要找的話別讓人知道你在找他……發生什麼事?前天晚上我剛好不在家也不知道樓上發生什麼事啊,一回來就被逼問人在哪有夠倒楣的。」 在那之後經過很長一段時間,透過一些管道,他只曉得那些尋仇的人始終都沒找到那孩子,但他也完全沒能找到對方在哪。 至少沒有找到屍體。他有時候會這麼想,縱使他也會想到人死掉以後其他可能發生的狀況,但他還是告訴自己沒有找到屍體的話就代表也許還有機會。 也許還有機會碰到面也說不定。 也許有機會、說當初想要說的話,做當初沒有做的事。 也許還有機會,在可能哪天遺忘以前,去了解自己那時對那個孩子的心情到底是什麼。 也許,可能也沒有機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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