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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Paradise 》
奧布裡·休斯 （Aubrey Hughes） / 雷恩斯·哈裏特（Raines Harit）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紐約港務局機場在這三百年間並沒有太多變化，甚至有越來越糟糕的傾向。

　　雷恩斯曾想像紐約機場會是個明亮且宏偉的場所，除了冷凍休眠裝置、宇航船之外，也塞滿了奢華的免稅商店、富麗堂皇的貴賓室、繁忙的大廳……最先進的高科技玩意全都濃縮在同一個地方，好讓那些遊人過客明白美國是個多麼了不起的國家。

　　然而事實並不盡然，為了因應新型態運輸的誕生，管理階層不得不擠壓現有設施的空間，百餘年來，也興建了許多航廈，卻始終沒有改善糟糕透頂的交通動線、漏水的天花板跟街友問題──最後，紐約機場變成一個巨大且雜亂的地方，就和這座城市本身一樣：不醜，但也得不到應有的敬重，就連當地人都很難以它自豪。

　　「這是七三三四的最後一次呼叫──」總地來說，紐約機場絕對不是個令人愉快的地方。而廣播裡低沉溫婉的女聲，大概是這混亂中的唯一慰藉了。迴盪在整座航廈中的女聲繼續播報：

　　「請所有要前往蓋亞二號行星的旅客，至B區休息室報到，並將有效證明文件備妥，謝謝。」
　
　　幸好位於十五樓的休息室一點也不髒亂，地板鋪著蕨灰色的地毯，乳白的牆面上掛著各式各樣的海報，一連串舒緩、明快的顏色在天花板上舞蹈，伴隨著全息投影的宣導廣告，約莫百餘名的旅客分別躺在類似按摩椅的包覆式沙發中，等待啟程。

　　「嘿、你會緊張嗎？」

　　埋在沙發裡的雷恩斯基本上只能瞪著天花板，不過他依舊輕易辨認出說話的人是奧布裡。過去好幾個月來，他們都在討論移民『蓋亞二號』的得失，地球已經太熱也太擁擠，對他們這種大學剛畢業的新鮮人來說，顯然沒多少機會。

　　不過蓋亞二號就不同了，這是個待開發的星球，尚有許多未知的場域等待探索，而奧布裡甚至已經得到了一份不賴的工作邀請，只消兩人睡上一百二十年，飛過半個宇宙，就有更美好的未來迎接他們。

　　「有一點。」

　　事實上雷恩斯緊張極了，隨著啟程時間逼近，他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裡砰砰鼓動著。他心想奧布裡一定也很緊張，只是用那種輕浮的作態來掩飾，畢竟他們都是第一次星際旅行。

　　「別擔心啦，在這三百多年間也從沒出過什麼問題啊。」而青年那種絲毫不避諱的狡黠和傲慢，是花過心思、在自己身上努力養育出某種優雅的一類人，才能擁有的肆無忌憚。

　　「說的也是。」然而有一部份的雷恩斯，卻希望自己成為一具在冰冷宇宙中飄盪的死體。這樣的念頭十分危險，卻猶如幽靈般揮之不去，直到他看見三名穿著藍色連身制服的服務員從正門走入，推著一台大型儀器，用來讓人體進入初步的冷凍睡眠。

　　「那我們等會兒見？」雖然看不見彼此的表情，奧布裡還是眨了眨眼，露出微笑。

　　「嗯，一百二十年後見。」

　　然後服務人員走來，遞給他們一人一個塑膠面罩，雷恩斯雙手接過，深深吸了一口裏頭的氣體，瞬間便墜入無聲的黑暗之中。


－－－


　　當雷恩斯再次醒來時，他最先意識到從冷凍艙中望出去的天空。

　　恆星發散著在地球上夢想不到的璀璨光芒，四周的影子顯得無比清晰、易於分辨，彷彿蝕刻版畫似稜角分明的黑影遮翳在他身上，奇蹟般地捕獲了精確的細節。

　　這裡就是蓋亞二號了嗎？是真實又未免太過虛幻，他兀自推開冷凍艙門，發覺四周沒有熙攘的人群，也沒有任何機場服務人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鬱綠──好幾顆樺樹盤繞在原本應該是船艦的金屬外殼上，新葉點綴出綠色的火焰，與冷杉交錯，匍匐著石楠和其他不起眼的植物。

　　樹木穿破星艦的船頂，空氣因為稀薄而透徹，夾雜著蜜蠟一般的甜美香氣。

　　他試著走出冷凍艙，卻像頭初生的羔羊般顫抖不已，赤裸的雙腳踏在團簇的艷麗花朵上，拂起一陣花香繚繞的煙塵。遠方的山巒似乎被陰雨壟罩，呈現出一種紫羅蘭的色澤變化──身邊的所有景物都是如此撩人而美麗，但雷恩斯卻只感到恐懼。

　　「太好了！你醒來了！」

　　在雷恩斯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便得到了一個溫暖且紮實的擁抱。奧布裡將他抱得好緊好緊，緊到連大腦中的理智神經都拒絕運作，只為享受這闊別重逢的無限感動。

　　「這裡是……哪裡？」雷恩斯安慰般地拍了拍對方的背部，他發覺自己的聲音相當嘶啞，也十分口渴。

　　「我猜，這裡還是地球。」他約莫在三天前醒來，用了整整一天研究雷恩斯的冷凍艙，接著才出外探勘。除了發現豐富的自然資源之外，也觀察到一些破敗的建物和地形……處處顯示出這裡還是地球的某一處。奧布裡揉了柔鼻尖，接著表示：

　　「而我們，就是這個新世界的王了。」

　　青年露出一個直出胸臆的笑容，似乎覺得無論如何，只要擁有彼此，就好。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