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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關係



金獨子曾經是管理天上眾星、掌控命運的神仙。在天界眾神為了至高的權力彼此爭鬥互相暗算之時，他主動遠離了紛爭偏安一隅，暗中觀察下界人們各種愛慾交織、國仇家恨。
人界有所謂的史官，還有一些文人或作家，總會有人收集那些口耳相傳的內容，將它們寫成可歌可泣的動人故事。

金獨子的興趣是一邊閱讀著故事，一邊將手裡的星星投身人界投胎轉世，看他們在各個領域大發異彩造福人民，也成為那些故事的『主角』。
當中有兩顆星辰讓金獨子愛不釋手，其一是以女性之身打破許多男女刻板印象與成見、被眾多女性視為偶像和先驅，成仙後被天界新上任的天帝一眼相中，地位堪比西王母娘娘的劉尚雅。

「我告訴你！尚雅她能成仙甚至得到我的賞識完全是她自己的努力！和你掌控的什麼破爛命運毫無關係！」
「這個我當然知道，不然那麼多被我送走的星辰，怎麼只有她成功回到了天上不是？」

大概是怕金獨子以『因為他把人送下界才會有現在的劉尚雅』之類的功勞自居挾恩圖報，天帝韓秀英跑來他隱居的地點破口大罵加宣示主權，順勢下達這位天帝對星空之神的職位異動。

「反正你總是與星空為伍，又那麼喜歡觀察人類，我決定把你派去離人界最近的地方；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掌管銀河的神明！」
「喔、好吧。」

雖然原本掌控的領域是整個星空，一下子被縮減到只有銀河那一小塊，讓金獨子有點不滿。不過回頭想想，天上不少星星都被他扔下界去了，現在還高掛的星辰本就少得可憐，把它們都聚集到銀河的範圍內，變成一道美麗的星光之河，也算是個不錯的主意。
想清楚之後，金獨子便不再在意這道明升暗貶的調令，迅速包袱款款地帶著星星們跑路，讓身後的韓秀英氣得牙癢癢的──好像有替劉尚雅出了氣，但怎麼覺得自己更氣了呢？

「都是韓秀英的命令太突然，害我忙著搬家，都好幾天沒能偷看人界了。」

都說天界的一天是地上的一年，人類壽命短暫世事變化無常。匆匆在銀河裡安了家，金獨子不由得擔心起另一顆星星的狀況，急忙打開水鏡映照出人間的畫面。

「嘖，怎麼又變成這樣了？！」

如果劉尚雅得到幸運的加護，每一步都十分順遂如魚得水，最終還得道成仙獲得天帝的青睞；那麼金獨子最愛的另一個星辰．劉衆赫，幾乎可說是不幸的代名詞。

或許是他本身性質類似於人間傳說裡的『破軍星』，每一次劉衆赫轉世投胎，不是生在將軍府邸保家衛國，便是命中註定成為開國君王推翻前一個腐敗王朝。
然而這樣的人，總有某種特性：過剛易折，遭人妒恨，兔死狗烹，不得善終。

金獨子一再地看著劉衆赫立下許多功勞，被人人歌功頌德儼然是故事的主角，卻又在最後突如其來一筆神轉折，要嘛是伴君如伴虎被君王猜忌賜死，不然就是在即將推翻前王朝時被信任的人暗害，只能眼睜睜任由勝利者改寫屬於他們的歷史。

「那個該死的皇帝竟敢欺負我家衆赫！我要讓他心心念念的王朝三代便亡國！」

想到就做，金獨子氣憤地改變了銀河之上星系的運行，也改變了人界的氣運。
還好這個垃圾皇帝垃圾國家本來就持續不了多長，不然這樣隨便亂改命運會導致反噬，但這麼一點點的程度還可以接受。金獨子想。

「衆赫啊……我想看到你有個好結局……」

投入下界的星辰，除非像劉尚雅那樣以一己之力成仙回到天上，不然金獨子是沒有辦法將收回的，星星們只能在人間不斷投胎轉世尋求成仙的契機，直到順利得道，或是自身的星光熄滅殆盡為止。
劉衆赫有好幾次都順利得到氣運，就只差最後修成正果那一步，卻總是被人類迫害而死。不過好處是有那些氣運保護，至今為止他擁有的光芒都沒怎麼損耗。

「對了，既然都反噬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評估了一下自己的法力，金獨子決定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干涉人界，幫助劉衆赫下一世成仙。



　　★　　★　　★



劉衆赫記得他誕生於星河之中，背負著使命來到人界，雖然肉身來自於人類的父母，但他並不認為自己隸屬於人間。
或許是這個緣故，他和其他人相處時，總是會不自覺地畫出一條線，將自己與他人隔絕開來；結果導致了君王的猜忌、認為是同伴的人背叛。

反覆經歷好幾世的死亡，劉衆赫只能從過去經驗判斷哪些人是笑裡藏刀，哪些人是心懷不軌，哪些人疑心病過重不可為伍；但即使避開了許多悲慘結局的起因，他這一次的人生依然走得相當顛簸，如同光著腳踩在刀鋒上隨時都可能被奪去性命。

──我累了。
漆黑的夜色裡，孤單一人被當權者暗中派來的大量刺客包圍時，劉衆赫出神地想著。往後還得再重複多少次這樣的人生呢？人間的歷史就是殺戮和背叛不斷重演，多一個我或少一個我並沒有差別。我是為了什麼……

「你在發什麼呆？！」

一道瘦弱的白色身影站在劉衆赫面前，擋開了刺客砍向劉衆赫的刀刃。

「雖然君王是個垃圾，但你發誓保護的是國家、是人民，關那個君王什麼屁事！」
「……」

是誰？劉衆赫微愣。在無數次的輪迴裡，從來沒有一個人理解他、為他說話。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人？

「你該做的事不是很明顯嗎？殺掉這些為了錢可以昧著良心偷襲保家衛國的英勇大將軍、注定會下地獄的混帳，然後快馬加鞭回皇宮把廢物皇帝幹掉，扶植個懂事的新皇上台不就好了？」
「……就這麼簡單？」
「對，就這麼簡單！」

有多久沒這樣和人背靠著背並肩作戰了呢？劉衆赫思索，應該是第二次人生裡被自己的副手背刺之後吧。從此他即使和敵軍交戰衝鋒陷陣，也不會輕易將自己的背後交給任何人。
和這個傢伙一起戰鬥，意外地很輕鬆，很愉快，很……安心。

「但是弒君之事，人民不會諒解的吧？還有那些文人也會各種口誅筆伐……」
「管他們愛怎麼說呢？反正人死了終歸是一抔黃土，那些名聲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問心無愧即可。」

給所有刺客補了一刀確定沒留下活口，在無月的星空之下，淡銀色的星光為那個人塗上了一層銀白，輪廓卻十分模糊看不清長相。

「你是誰？」
「我？我是……」

對方輕輕笑了一聲，可惜看不見那張笑容，笑起來應該很好看吧。劉衆赫想。

「──我是你的粉絲。」



很久很久以後，即使劉衆赫除掉昏君重立明君，為之後數十年奠定興盛和繁榮，藉著這份功績在壽終正寢後得道飛升，被天帝韓秀英封為戰神，劉衆赫也常常想起那一晚的人與景色。
那傢伙一直陪著自己，在他親手殺死昏君後，才忽然之間一夜失去蹤影。劉衆赫懷疑，對方很可能跟天界有關。只是到底是哪一個神仙，他始終找不到線索。

「劉衆赫，不要說我虧待你，既然你成了我天界的戰神，我便應給予你與戰神相應的賞賜。說吧，你想要什麼？」
「我……」

冊封戰神劉衆赫的宴會上，不是沒想過請韓秀英幫忙找人，但因為人間界無數次的輪迴，劉衆赫已經習慣隱藏自己的弱點不讓上位者發現。

「我在人界時，是鎮守邊關的大將軍，我有兩名得力副手：李賢誠和鄭熙媛。」
「嗯？你是希望他們成為天兵天將繼續輔助你嗎？」
「不，他們……」

在韓秀英疑惑的眼神下，劉衆赫緩緩敘述，原來這兩個人是類似梁山伯與祝英台那樣的故事：
李賢誠是貪婪無能只懂得諂媚昏君的某大臣之子，看不過去父親的作風，他悄悄報名入伍來到邊關，一心想為父親贖罪。
鄭熙媛是因為李賢誠父親的讒言，被昏君殺害的某武官之女，從小就跟父親習武，因女子不得入伍而相當不滿；在父親死後做男子打扮投身邊關軍營，一心以為劉衆赫能為父親平反。

或許是命運捉弄人，李賢誠和鄭熙媛相愛了。因為愛著對方，他們願意放下仇恨過好自己的日子，只為了國家為了大義而活。然而，在某次戰場上他們雙雙為國捐軀後，卻因為身分導致兩人被硬生生分開。

「李賢誠父親所犯的罪株連九族，他們一家人的屍首骨灰都被扔進亂葬崗，鄭熙媛則是忠烈之後，被送進了後來建成的忠烈祠裡。」

不管劉衆赫怎麼主張罪不及後人、李賢誠應該算戴罪立功、希望不要將那兩個人分開，一些偏激的文人雅士卻不肯罷休，他也不可能時時刻刻盯著李賢誠和鄭熙媛的墳墓，最後終究導致兩人離散。

「我希望他們能夠有機會再度相聚。」
「這樣啊……我想到一個辦法。」

聽完劉衆赫的話，韓秀英很乾脆地一抬手，指著不遠處的一片星河說道。

「看到那片星河了嗎？我──天帝韓秀英下令，從今天起李賢誠為牛郎星，鄭熙媛為織女星，每年的七月七日都會有喜鵲前去迎接，為他們搭起一座鵲橋，在那銀河之中再度相會！」

順利為兩名部下請命之後，劉衆赫並沒有特別想去見那兩個人的想法，因而錯過了前往銀河、發現某人真實身分的機會。



直到有一年的七夕情人節，管理銀河的神仙偷懶導致牛郎星與織女星無法見面，韓秀英氣憤之下派劉衆赫前往銀河懲罰那名神仙，在無數星光照耀的銀色碎光中，他才認出喝得醉醺醺窩在星群中躲懶的神仙，就是自己一直以來想要找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