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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
重漾注意




他回到學園了。在過去那麼多事情之後。

禇冥漾站在桌邊，桌面零落的點心碟、茶杯原封不動如他出逃當日，甚至沒有覆上任何塵埃，一切儼如昨日。

可他的確離去過，又回來了。旅程的得失、取回的記憶、所見的真實、覺醒的力量無時無刻提醒著他發生過的事，壓得他連自欺欺人都辦不到。他很早便意識到這些片段細節線索將會成為他往後最親密最憎惡的伴侶，附在他的未來，成為他的骨肉。

優雅的王族兵器仍然我行我素，現出形體，推開窗戶，待滿室盈滿清風才又徐徐回到他身側，柔聲問新來的那位魔龍先生怎麼啞火啦。禇冥漾哦的一聲認真思考，心裡在想米納斯為了分散他注意已經到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了？可他一句不用擔心卻始終梗在喉頭，他說不出口，米納斯顯然也不會要這種敷衍到家的回答。於是彊持半天只好邊挽袖子動手收拾邊回答：不適應學園裡的結界、在商店街玩得太累……難得王族兵器不嫌他絮絮叨叨，一拉一扯倒真讓他神經放鬆下來。

直到捧起盆子轉身放進碗櫃，年輕妖師的手一頓。他看見一只碟子，小小的藍色瓷碟子。他伸手取下，動作輕緩地捧進手心。

午後的風跨越窗口，掠過桌面，撫上他的手臂脖子，撩起額上的碎髮，光和影子一同模糊他的視線。外面的天色明朗，讓他有半刻覺得遙遠。

他總愛用這只碟子給貪嘴蜘蛛盛蛋糕，圖它夠小，蜘蛛不至於每次都壓翻碟子才吃得到。

對。

從前重柳族在的時候，他在宿舍總會多留神，或許是注意給蜘蛛分一份午後甜品，或許是從醫療班回來，給房間多備一卷繃帶。畢竟，在他記憶之中，那個裹得一身黑的青年老是滿身碎傷口溢著白血，他曾有一刻恍神，那人的血說不定會像牛奶一樣……他寧可那是牛奶，都不願知道是對方為了他又幹了什麼，把自己折騰得遍體鱗傷。恍神間，禇冥漾竟錯把精靈落下的光看成是那雙淡色的眼睛，充滿生氣––

轉瞬間他卻回到那座廢棄神殿，呼吸聲都能牽扯出回聲。妖師在強烈的耳鳴下低頭，細長幾近透明的蜘蛛絲牽掛指縫。一收緊，神殿就猛地炸起光。不刺眼，是柔和的光，是他曾在夢連結看過無數次的光。

啊，是重柳的頭髮。

他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來？魔龍釣的魚？天女草汁的味道？人工血液在循環中變得黯淡的瞬間？他不自覺哽咽，光仍然傾瀉入戶，穿過大氣精靈的身體，和那天落在重柳眼皮上、被眼睫環起的日光如出一徹。妖師驟然鬆開雙手，從口袋拼死抓出紅珠子，握成拳，抵在胸前。

他想拳頭上的水滴是王族兵器的安慰，不然怎麼可能滴噠滴噠落個不停。他緊閉眼睛，柔柔的女聲在腦中回響，使他心神安定的曲子。他後知後覺地多謝接著碟子的拍檔，而後者一聲嘆息，以蛇身環著他。

妖師終於想起來，那個擁有漂亮眼睛的時間種族，此刻該在水晶球裡品嚐一個人的咖啡和生活，如果有一天……總會有一天，禇冥漾在心裡默念。

至於他手中紅寶石似的珠子上，日光自顧自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