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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卡布奇諾機搬進廚房,東尼費了點氣力翻出一包未開封的深焙咖啡豆還有延長線通電,才按下開關,機具便發出了運轉的嗡嗡聲。壓力表旁邊連著一個小型電子面板,當是用來選擇不同咖啡品項,以讓機台灌注對應的牛奶、糖漿或其他稀奇古怪的附加物的比例,他湊前一看,就見觸控式面板上頭浮現一排排像是程式碼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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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大饞蟲,終於忍不住了嗎?
我知道你放棄不了這個,但起碼準備好低因咖啡豆,那會讓你好受一些。
如果找不到——或沒耐心找——那些豆子的話就打給我。
生日快樂,我最愛的超級英雄。
佩珀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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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完整內容浮出,閃爍的浮標示意使用者點擊「下一步」即可進入操作頁面,可東尼只是一動也不動,好像一個固執守在冰淇淋攤前的孩子,死死盯著這串文字。

還沒喝下一口咖啡,他卻覺舌根發乾,五臟六腑開始發絞,讓他遲遲發不出聲。

人們總說,史塔克能看見一般人無法企及的遙遠未來。可東尼今下意識到,那或許言過其實了,也可能是自相矛盾,因為在他的主觀現實中,確實,未來很近,可他不知該怎麼踏出走到那種未來的第一步。

他是看出了、也認清了佩珀遺落在日常的痕跡無所不在,可如今那些東西,狀似成為他身體一部分的弧形反應爐,阻隔著外圍游離的砲彈碎片進入心臟、留他一線生機,諷刺的是,推動它的放射性物質也在以另一種方式慢慢殺死他。

「諷刺」這個詞她好像也說過一兩回。他很少為此辯駁,不是因為他贊同,而是那時的他覺得佩珀一點也不懂,但漸漸地,他感覺自己對她的所知所想也可能是來自自我中心主義的延伸,萬一她不是那麼想的呢?萬一,他的邏輯被證明是錯的呢?

東尼撫上胸口,模糊地記起那顆最初的反應爐,還有因他焦慮症發作,夜半被床畔的馬克四十二號嚇壞的她。佩珀生生嚥下了尖叫,盡己所能不表現得太歇斯底里,拋下一句「你跟那傢伙一起睡吧」給他,後來⋯⋯

是了,後來當他們終於坐下來、好好交談的時候,她說了什麼來著?

他記得她給自己看了一個亞洲醫生的簡介,告訴他醫療技術已臻純熟,至少好到能讓他不用每天跟一嘴青草味為伍。

「東尼,它們再怎麼厲害,都只是冰冷的鋼鐵,你是成為⋯⋯你說過,你是技師,所以你才是成就這一切的人,不需要用這些盔甲、還是反應爐證明你能做出什麼,或者你是什麼。」佩珀定定看他,語氣真摯。可當時他滿心是人在加護病房的哈皮,更害怕失了胸口這玩意兒,在外星人或行事乖張的滿大人之前會位居下風,於是四兩撥千斤揭過了這話題。

他竟是此刻才想起來,原來早在那個偶遇的小男孩之前,他曾經最親近的人就以行動告訴他這個事實,只惜他太習於推開想靠近自己的人,沒聽明白對方的意思——

我相信你,但你願意相信我所相信的你嗎?

當東尼意識到時,眼淚已順著面龐的曲線流到下頷處,他不覺眼眶發熱,好像那是一種人身在其中時無從察覺的本能。

佩珀說,他是她最喜歡的超級英雄,因為不管有沒有那一身鐵合金戰甲,是「鋼鐵人」或「鐵罐王」或什麼更俗氣的稱號,他才是擁有成就超級英雄(鋼鐵人)所有特質的人。

反倒是取出了那顆有著漂亮形狀的電磁鐵,方能證明東尼・史塔克有一顆溫暖的心。

他顫巍巍伸出手,點亮了因遲遲沒有運轉而轉暗的卡布奇諾機面板,感覺那點亮的不僅是他的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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