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No name

戰爭不是邪惡 殘忍 魔鬼
而是愛的缺席 和早夭的嬰兒

愛干擾死,愛是生。

——馮志弘《戰爭與和平》


1.
我走在城市的殘骸中,死亡如影隨形,熱浪捲起餘灰,從中我嘗到血肉腐敗的味道。

無人機遠去,不再在我們頭頂盤旋、準備像蒼鷹狩獵般收割我們的性命。那麼,打掃戰場就是必須的工作了。不單為收殮戰友的遺體,也為回收有限的槍彈;這很現實,我們可以從支持我們的民眾手中得到糧食,武器就不太可能了,而赤手空拳是無法對抗高牆的。

實際上,半自動步槍能發揮的作用極其有限,我從回收的槍械中一眼就能看出了:彈莢中還餘下過半有多的彈數,被擊發出去的子彈撼動不了那些鋼鐵,無法讓他、他還有她逃過被殺戮的命運。

我垂首良久,爾後確認手中的槍還能使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槍柄,上面貼著的是一個年輕女孩的照片,她正朝著我笑著,那青澀的面容蒙上了塵土和星點的血跡,還被火燒了大半張臉,但我還是覺得那是張好照片。

畢竟,它讓一個垂死人在最後的路上手中握著的不是殺人武器,而是世間僅存的一點溫柔。

多麼稀罕的事物啊。

2.
也不是每天都在硝煙和血腥味中渡過。

偶爾,在那些難得安穩的夜中,我坐在營火前,看著小伙子與姑娘們轉著一個又一個的圓,搖曳的火光伴隨著那些舞步和歌聲,晚風揚起我手上香菸的煙霧,讓一切形態變得不確切起來了。

有些人沒去跳舞,三五成群聚在一旁,我瞧見他們拿起槍比劃著什麼。我看了好一會,才察覺到他們正把紙片貼在槍柄上。

我離他們有些距離,又因本地人的英語多少帶著點口音——沒有要抱怨的意思,可以簡單交流已經不求什麼了——實在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只能從男人撫著槍柄的動作、眉目中透露的幾分柔和判斷:

那是滿心的喜悅。

3.
燈將夜的黑暗剖開,我先前擱在桌上的菸落下星點餘灰,最後一股煙裊裊上升,稍稍蒙蔽了光、又散開去。

渾身泛起的苦痛像是潮水般起伏,我翻了個身,目光漫無目的地於房中游走一輪,最終定格在几上。

我伸出手,我已經習慣金屬的微涼了,然而手的溫度仍然殘存在槍上,那份柔軟烙在我掌心中,那一剎那彷如永恆。

於是,那兩個音節輕輕巧巧地從我口中漏出,但可以回應這個名字的人已經離開這片土地了。毫無道理地,我想起了那天在舊槍柄上所見的相片。然而SP-101無論作為回憶或是思念的載體,實在是顯得太小太小了。

此時的我一無所有。但,如果可以,我想要將他少年時、成人時,以及如今的面容都鋪滿在幾英寸之上——

這是如今的我唯一能擁有的事物了。

像是禱告般,我把唇貼上金屬鏽味的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