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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世魔王近來總是鬱鬱不樂,明明婚後的生活如此逍遙快活。

她的親哥疼她嗎?依舊是那恩威並重的糖葫蘆與竹杖,無異於在點蒼抑或唐門的時光。論起兄長對「弟妹」的疼▉,蒼松劍客敢稱第二,唐門醜俠也不一定敢稱第一。

她的夫君▉她嗎?那叫「▉」得山珍海味、金綾羅裙、茶來伸手⋯⋯就連葉小娘子沐浴就床前,他都像個醜奴兒般,拿起浴巾小心翼翼地,呵護娘子吹彈可破的膚脂凝雪,甚至用那本只是胡亂採摘的花草植葉,煉成護膚膏或芬香精油,侍奉混世魔王「案牘勞形」的疲憊筋骨⋯⋯

你問婚後的小魔王,有那帶刀御侍的兄長,以及御用大廚兼太醫的夫君,怎還需「案牘勞形」?

⋯⋯這兩種▉,讓作為混世魔王的葉雲裳有些迷茫了。結草髮妻▉著銜環夫君,天經地義,理所當然。那她享受夫君無微不至的恩寵,又有何不妥?親兄▉上自己的夫君,才是天理難容的駭俗悚聞吧?

——但其實她一點都不介意,真的,就算兄長▉自己夫君▉得死去活來、山盟海誓、海枯石爛、來世再見⋯⋯她也一點兒都不介意喔!真的!畢竟她是大慈大悲、心胸廣闊、肚裏可撐千百艘同舟劍法,牽成曹丞相的赤壁烏林連環船,都毫不在意的雲夢大澤混世魔王⋯⋯

⋯⋯才怪。

⋯⋯趙哥哥也只是凡人。凡人一日只能擁有拾貳個時辰。不可能少,也不可能多。

⋯⋯臭哥哥好狡猾,新婚夜後,總是藉口練劍,霸佔夫君疼我的時間與體力⋯⋯

⋯⋯陪夫君練劍,如今病癒的我也能做到吧?

——哼哼,以上可是混世魔王的小秘密!魔王藏招已久,只待明早臭哥哥與夫君,又要你儂我儂練那同舟劍法時,趁其不備,偷天換日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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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雲舟」一如既往,守著每日勤苦練劍之辰,現身同舟劍鳴之處。盼著偶爾睡過頭的妹婿姍姍來遲。

「哼哼⋯⋯『趙兄』今日遲了兩刻啦!練『葉某』這精心設計的『同舟劍法』可不能如此懶散怠惰⋯⋯」

「⋯⋯呃、娘子⋯⋯?妳為何身著我大舅哥的衣袍還提著聽雲劍?」

「果然瞞不過夫君嗎?」

「喇逼雕啦!娘子妳到底哪來的謎之自信,覺得罩著葉兄外衣踩高蹺就能瞞天過海?!」

「血濃於水嘛!夫君你看!撇除身長的話,我這易容可謂天衣無縫吧?」

「⋯⋯娘子這易容術,甫一開口便即刻破功。世上哪有如此輕浮俏皮的蒼松劍客⋯⋯」

「喔⋯⋯那我下次得學著扳臉憋笑。這回瞞不過夫君你在煉丹房練的火眼金睛,下回可就說不定了。」

「居然還有下回嗎⋯⋯」

見臨陣磨槍的易容術,隨即被嘴不饒人的翩翩醜郎君識破,趙活眼前略帶秀麗之氣、水靈古怪的「葉雲舟」,毫不理虧地蹬掉那雙大了數寸的皂靴,扯掉繫得緊實的棕麻後尾,疊起初學機巧術,便造地有聲有勢的木蹺板兒。花季少女散著蜂蝶爭奪的髮香,就著小巧的羅襪,落在茵草野蘴間,誤沾了些春泥芬芳。

「⋯⋯但遠觀的話,確實身法立姿同葉兄有幾分相似,娘子妳學起易容術怕不是也挺有天賦⋯⋯欸等等,那不是重點吧?葉兄不是窮得只餘那套點蒼衣著嗎!?這長衫現在被娘子妳穿著,那大舅哥他該不會⋯⋯」

「欸嘿!誰叫臭哥哥總愛清晨沐浴呢?」

「⋯⋯大舅哥啊啊啊!在浴池別動,待妹婿前去救你啊啊啊啊啊!」

「⋯⋯哼,夫君在奇怪的地方依舊死腦筋⋯⋯笨哥哥再笨再窮,也不至於只備一套衣物⋯⋯」

見趙活急於奔命、走得老遠後,「葉雲舟」才悄悄伸出不滿的玉足,遷怒似地踢了下庭內小小的破碎苔石,邊銳石片卻劃得「她」腳背生疼,刮出了幾道薄淺口子。

⋯⋯若夫君晚上行房前望見這些傷痕,會不會如往常一般,連同那臭哥哥一起責罵我?沒收我的雪花糕與花茶磚?

⋯⋯還是繼續當個濫好人,憐惜叨念後,好好地在鴛鴦房疼▉我?

⋯⋯我才不在意他選哪個呢,畢竟本娘子可是那廣納百川千舟的混、混世、魔⋯⋯

少女蜷蹲在欒林梔花下,埋首於一雙沾了些許春雨泥濘的屈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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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裳、雲裳!頭低下、哥哥護妳!千萬別放手!」

「雲裳別哭⋯⋯!哥哥會救妳!肯定有醫者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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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裳妹妹,妳是肚餓又要吃紅豆糕嗎?」

「⋯⋯雲裳妹妹,這是我照著二師兄留下的藥典,煎出來的湯引⋯⋯聞著挺苦的,但我也做了冰糖梨菓。雲裳妹妹別再吐藥的話,梨菓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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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兩個無藥可救的哥哥。
——還有無藥可救的我。

謝謝你們愛著「無藥可救」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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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兄⋯⋯舍妹又⋯⋯添煩⋯⋯葉某⋯⋯」

「⋯⋯葉兄⋯⋯娘子⋯⋯風寒⋯⋯無恙⋯⋯」

「⋯⋯趙兄⋯⋯勿總是⋯⋯慣著⋯⋯」

「大舅哥你⋯⋯才是⋯⋯」

「葉某慚愧。」

「大舅哥你慚愧的話,就別像個老媽子碎唸,同我輪流揹娘子回家。」

「葉某悉聽尊便。」

「⋯⋯還有明日同舟劍法小課堂我要請一次假。」

「趙兄可有何要事?」

「同我娘子練練『雲裳劍法』,順道去市集給娘子與大舅哥你添幾件新衣。」

「⋯⋯?趙兄與舍妹鶼鰈情深是好,但葉某衣物既無短少也不需縫補,實在不明白趙兄深意⋯⋯」

「⋯⋯大舅哥你就當作我這妹婿買個心安的吧⋯⋯」

「⋯⋯?葉某不解,但依趙兄所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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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裳緩緩開闔眼瞼,依舊是婚後熟悉的鴛鴦房天井——她的兄長與夫君上週才細心精巧地粉刷過樑杇⋯⋯雖說大多時候是她匠心獨具的郎君,在替手拙亂糊的親兄善後。

——方才林中小眠時不小心做了個噩夢,但後半似乎是個甘甜的美夢⋯⋯

「混世魔王,您可終於醒了,身子有哪兒受了風寒?」

「⋯⋯哼,魔王我不過是心血來潮,聞著林中花香怡人,就地小憩一番。哪需你們這般大驚小怪、興師動眾?」

「雲裳,跟你夫君致歉。否則葉某⋯⋯」

「⋯⋯唉,大舅哥你這動不動打屁股的暴脾氣配上笨嘴也挺落漆的⋯⋯跟我娘子不知打哪兒習得的易容術簡直半斤八兩⋯⋯」

「⋯⋯趙兄訓的是,葉某知錯了。」
「⋯⋯夫君訓的是,娘子我也知錯了。」

「⋯⋯!?」
「⋯⋯蛤!?」

——兩個臭哥哥有夠沒禮貌,我乖乖道歉難不成真有那麼稀奇嗎?

「呃、雲裳你知錯便好。此回你夫君網開一面,下次可不能再心存僥倖⋯⋯」

「⋯⋯娘子,你方才在林中可沒吃到啥怪草怪藥吧?可有遇上金烏那種下賤賊人?娘子這症頭有點像被喪魂杵敲了腦門啊⋯⋯」

「雲、雲雲雲裳勿怕!哥哥會求趙兄救你的!」

「欸幹大舅哥!你直接甩鍋給妹婿是怎樣⋯⋯」

「⋯⋯趙兄,葉某不是說過婚後禁止退貨嗎?」

「⋯⋯那時我沒料想雲裳娘子婚後會被喪魂杵偷襲⋯⋯」

「總之禁止退貨!即使是趙兄本人親自辦理,葉某也不會退讓!」

「好啦好啦!大舅哥你行行好,別在剛糊好的牆邊拔劍劈床!也別為掙快錢到雜貨鋪顧店⋯⋯客人遲早被你捅得一乾二淨⋯⋯」

「⋯⋯夫君別管臭哥哥發癲了,我腳疼,替我看看。」

「⋯⋯呃對!被葉兄聽雲劍這樣一攪和,差點忘記辦正事⋯⋯葉兄你替我舀些熱浴來,我替娘子的腳傷換藥⋯⋯」

「葉某沒打算誤了趙兄替雲裳換藥⋯⋯」

「⋯⋯葉兄你難得想講段子逗親妹開心挺好,但當下還是閉嘴去打水為上。」

「嘻嘻,兩個笨哥哥。」

「⋯⋯娘子妳再靜點兒反省幾刻可好?」

「⋯⋯好啦,愛你。」

「嗯,夫君也愛妳。」

「葉某也⋯⋯」

「⋯⋯大舅哥你到底要不要去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