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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色的風景、永恆的你》(7)





青年神色雜揉著羞赧與肅穆。即使俊秀的臉龐已經紅得像是對面陽台盛開的矢車菊,可他依舊努力地握著她的雙手,彷彿那是需要人細心呵護的一株植物新芽,又或是某種價值無可取代的寶物。

而他們明白此刻有些事物正在萌生,比飛鳥振翅或繁花盛開更加自然,或許在更久以前的亙古或宇宙成形之前就已然誕生。
那是生命原初的意義,是他們站在此地彼此對視而不能逃避的原因,是日月輪迴與四季遞嬗都不能停止或改變的潮汐,是天上流星散落滿地都要實現的唯一。
那是他的愛。像銘刻那般自然而註定的,要獻給她的愛。

「⋯⋯好。」
正如同他的話語那般簡潔有力,艾瑪的回答也非常有她的風格。
那句過於精簡的同意讓諾曼好不容易重新運轉起來的大腦再度呈現關機狀態,他只能呆滯地握著她的雙手,兩個人就這麼對視著彼此,像是兩尊立在海邊的雕塑般持續定格。

「喂,兩位請問是要石化多久?太陽要下山囉,你們不走的話我就要直接回家了。」
「還有你的戒指到底什麼時候要拿出來?沒有要拿出來的話幹嘛前幾天還要拉著我跟你去看啊⋯⋯」
或許是已經受不了兩人停滯了過久的狀態,再也看不下去的雷放下相機從他們身後的灌木叢邊走了出來。
「啊、啊,對喔⋯⋯」
銀髮青年露出了大夢初醒的迷惘表情,接著才彷彿重新接上線的機器人般以有些僵硬的動作從口袋裡掏出他早已準備好的珠寶盒。
而太過緊張的他甚至還差點弄掉自己精心設計的小盒子,惹得原先也還在驚嚇與呆楞中的艾瑪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而下一秒,她就突然發現好像有件事情不太對勁。
「⋯⋯諾曼。」
「嗯?」
「雷剛剛說『幾天前』——到底是幾天?」
「呃,就是妳出門去玩的前一天⋯⋯」
好不容易回神的諾曼原本還想搪塞過去,可雷絲毫不留情面地立刻戳穿了他。
「不只喔,在妳去搭郵輪的時候,這個跟妳求婚的笨傢伙甚至還提早把我從家裡拖出來陪他去場勘看哪裡求婚的風景最漂亮喔。」
「——雷!」
雷覺得自己好像難得地能從諾曼的語氣裡聽出一點懇求的意味,但管他的,他才不在乎。
「所以事實的確就是這樣喔,這傢伙為了要籌備一堆他最後根本也沒有用到的東西,選擇直接把妳放生喔。」
「這樣啊。」
艾瑪的語氣平淡得像是這並不是件大事,可過了幾秒後等她真正意識到雷所說的話等於諾曼其實騙了她時,她氣得鼓起雙頰抓著諾曼的雙臂用力搖晃,還想再加上幾聲氣不過的大叫。
「諾曼你真的很過分耶——!」
「你知道那艘郵輪上的人幾乎都是情侶或家庭嗎?我一個人在他們中間走來走去超級尷尬的耶!而且還有人來搭訕我問說可不可以跟他們喝一杯——早知道我就跟他們去喝酒啦!我那時候為什麼要一個人委委曲曲地滾回自己的房間睡覺啊?外面同時還在放煙火!而且、而且每天服務生都會把房間整理得很乾淨,每次我下午回房間的時候都會再被提醒一次你訂的房間!是!雙人房!然後我還要一個人孤單的睡覺,躺在床上的時候都覺得床很空——」

被她死命抓住的諾曼朝著身邊默默後退的雷投去求助的眼神,但他的最佳摯友兼損友只是回給他一個堪稱他此生在對方臉上看過最燦爛的笑意。

自己的未婚妻自己安撫,加油。

他努力地思索著現在的自己到底還能夠用什麼樣的說詞令艾瑪消氣,但每當他想與對方進行視線上的接觸,她便直接把頭撇開。
「⋯⋯我先去旁邊,你們兩位自便。」
看著努力想安撫艾瑪的諾曼與說什麼都不肯跟對方交談的雷想忍住自己止不住抽動的嘴角,但顯然並不是很成功。
為了不讓已經有些尷尬的現場雪上加霜,他好心地往後幾步退回灌木叢邊,接著非常不給面子地開始狂笑。
他笑得太張狂以致連眼角都笑出了淚花,雷實在想不到自己從小到大是否曾經笑得這麼開懷過,但他敢斷言這個瞬間他一定能記得一輩子。

「艾瑪⋯⋯」
大約是終於受不了這令人難受的氣氛,諾曼小心翼翼地出言呼喚對方的名字,卻立刻換來她一句簡短的閉嘴。
「⋯⋯噢。」
青年訕訕地低下頭,握在手中的小盒子不敢收回卻也找不到時機遞出,讓在旁邊的雷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不對啊?又不是我要求婚,怎麼我比這兩個人還急?
「不要生氣了嘛⋯⋯」
「⋯⋯閉嘴啦!」
「下次我休假時,一定會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保證!」
「我本來是真的相信你臨時有事的⋯⋯可是其實是你拋下我去做別的事情還不讓我知道!」
「我、我真的很抱歉⋯⋯」
艾瑪聲音裡的氣惱顯而易見。當她終於願意正眼看他時,諾曼被她臉蛋上的委屈給嚇壞了。他不知道那是否是錯覺,但青年覺得自己好像能看到有點點淚光在她眼角打轉。
「之後不會了,但這也算是臨時有事的一種⋯⋯真的不是故意要騙妳的!」
他急得想抓住艾瑪的手,卻被她一把甩開。
「那你說你要怎麼補償我⋯⋯我是真的很生氣⋯⋯!」
「妳要提出什麼要求都可以,只要我做得到的都沒問題!」
諾曼著急地說,臉上的慌亂逗笑了原本還處於氣頭上的艾瑪。
「一輩子。」
「⋯⋯什麼?」
意料之外的答案讓青年今天已經過度運轉數次的聰明大腦再度當機,在他們身後偷聽許久的雷實在是忍不住,只能默默地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再不回話,真的會單身一輩子的。」
但在諾曼真正反應過來之前,艾瑪就直接搶過了他手中的首飾盒,將那枚精心打造的鑽戒以流暢的動作套上了自己的無名指。
他能聽見身後的雷倒抽了口氣,然後他的未婚妻便已經笑意盈盈地在他的面前舉起她纖細的右手。她無名指的鑽戒在夕陽餘暉下彷彿有流星鑲嵌其上,而後艾瑪的笑意變得更甚。
「賴不掉了哦,證據已經在我這裡了。」
她笑容絢爛得令諾曼幾乎無法直視,卻又不敢在這如同永恆的瞬間眨眼。他只害怕當他的眼簾闔上又張開,便會發現一切都是鏡花水月。
可是,那卻並非他所幻想過無數次的夢境。
那雙比橄欖石更澄透的微彎眼眸有銀河般美麗的笑意落入其中。
接著諾曼在恍惚之間聽見她如是說——
「請你用一生來負責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