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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她除了書本，還有沒有留下什麼其他的東西啊？你可以把它當成你最重要的寶物。我的祖母曾經是這樣做的，可是祖母不希望我們效仿她，我也不清楚那是為什麼。但那樣做會讓你感覺好一些嗎，親愛的小姐？等你長到十歲的時候，你和你的家人就可以過來佛羅倫斯了，對不對？到時候我就能帶你去玩很多很多的東西，大家都會喜歡你的謎語——那在尋寶遊戲中是不可缺少的。我們總是可以嘗試各種各樣的辦法，對不對？啊……你怎麼真的哭了？

　　『親愛的安東妮婭，
　　你最近好嗎？這邊的天氣不太喜歡冒險者，我開始忍不住這樣認為……』　　

　　他在樹下匆匆地書寫，陰霾的天空好像隨時都會降下雨來。
　　那一天也是這樣的。他們走上有些潮濕感的、爬滿青苔的石階，兩旁的墻壁看起來滄桑又古老，仿佛經歷過上百年的風吹雨淋。
　　卡佩契老爺把克勞迪奧帶去了什麼地方，震耳的笑聲漸漸聽不到了。賽薩雷站立在台階的頂端，忽然覺得有道目光在注視著他。他側頭望了望寂靜的長廊，在右邊的柱子後面，看到了一位個頭很小的姑娘。

　　對不起，你能不能再說一遍你的名字？
　　……
　　你看，它的音節是多麼美妙，而你的聲音會讓它聽起來像是天使的詩歌。所以我想再聽一次。
　　你讀過詩歌？
　　呃，我……你喜歡詩歌嗎，尊敬的小姐？你的眼睛好像忽然明亮了起來似的。噢，當然，它本來就很明亮，但我的意思是說……
　　我的母親喜歡……她會讀給我們聽，在夜晚的時候。她留下了很多書。

　　那個時候的賽薩雷對詩歌也好、書籍也好，統統沒有多大的興趣。他曾經是那樣地慶幸他不是克勞迪奧，而長久的時日讓他得知，「學習」這件事——正因為它在內容與形式上有無盡的差異——他也許終生都無法迴避，但不一定總是會有迴避的必要。
　　他會有發自內心地想去了解、又或是不得不去了解那些事的時候，而不惜去歷經或許並不是完全愉悅的時間。
　　
　　「你確定你沒有找錯人？」女人的琥珀色眼瞳輕輕瞇了瞇，「那有點像是薩比娜的領域唷。」
　　「但我不是真的想要學習縫紉。」賽薩雷一臉苦惱地撓了撓頭。「我是說，不是縫製衣服之類的。那有點不太適合我，您不這樣認為嗎？」
　　「所以你的意思是，縫製兔子就會很適合你囉？剛才你確實是對我這樣說的，我記得沒錯吧？」
　　「我只是想縫一隻兔子，一隻就好。」他像走入龍谷一般悲壯地看著她。「之後我會更寧願做一些好玩的道具，而不是和針線與布料相處一生。傳說中手藝精巧的希妲戈女士，您一定知道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最精巧的兔子來——對吧？」
　　「這又有什麼難的？」希妲戈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不過，既然你對這隻兔子這樣執著，又不打算做工太久，你一定會想要得到一些專業的指導跟秘訣吧？所以明天、後天，以及這幾個星期的每一天下午，你都會跟我一起去找薩比娜——噢，她可是裁縫方面的專家，相信我，你的兔子很快就會完成了。」

　　直到盯著空白信紙的現在，賽薩雷還能想起他的導師被鏡片遮掩的金色眼睛，它們好似落入池塘的玻璃珠子，在黃昏時就藏在粼粼的波光後面。他不是有意看著她的，但他覺得那樣的眼神並不陌生，或者也許，那也只是他諸多幻覺的其中一個。

　　『我身邊的白霧在日漸淡去』，他在信中這樣寫下。但頭頂越積越厚的雲層讓他猜想，也許很快他就該為滴漏在帳篷裡的雨水而發愁了。

　　我……我親愛的小姐，你看起來快要哭了。
　　賽薩雷，我沒有辦法拯救我所做錯的事——懺悔也不能修好我已經做錯了的事。

　　安東妮婭長髮的顏色像豐收時的麥穗，賽薩雷在長廊的入口見到她的時候，它還是一種更淡的金色。五六年以後——他第二次見到她的時候——並沒能認出那個姑娘，因為她在小時候的狀態實在要糟糕得多。
　　她看起來很難過，就像後來他終於認出她的時候一樣。他從深秋的安東妮婭口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回頭驚訝地看著那個不知道因為什麼在悲傷的姑娘，他為她的相貌所迷醉，他以為彼特拉克或是但丁的好運氣降臨到了他的身上。
　　後來，天空裡響起了很大的雷聲，他和幾個朋友四處逃竄，仿佛他們犯下了天大的罪行。他是最先的守護者，到最後又是毀滅者，他不可以同時成為兩個。在遙遠的高處，操縱雷電的朱庇特會嘲笑他的大驚小怪，上帝也許會寬恕他，但他沒有辦法寬恕自己——他終於理解了八歲的安東妮婭，縱使他還不知道她在那時是做錯了什麼。

　　這樣，他們為自己開啟了災難——又或是未知的門扉。

　　「吶吶，你該不會仍不知道巧匠是個什麼樣的職業吧？除了兔子以外我們能做的事還有很多。」
　　「我知道，我很期待！在兔子之後，也還有好多想向您學習的東西。我想做做各種各樣的——」
　　「讓我們看看，一千份的薩比娜使用的針、薩比娜使用的線、薩比娜使用的剪刀、給薩比娜的點心……啊，就從最基本的針來開始練習好了。這樣會不會就能讓她更積極地考慮一下我的請求了呢，嗯？」
　　「您、您說什麼？」
　　

　　……

　　『我們是否可以彌補過錯？
　　有關它們的記憶
　　仿佛不畏浸泡的墨水，
　　過早地漫進了金色的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