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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討厭別人的眼光,討厭社交。

  「他又自己一個人窩在位置上打遊戲了,好奇怪喔。」
  「他就是這樣啊,不要理他啦。」語畢,兩位小男孩就拿著足球跑出嘈雜的教室。被談論的主角垂著臉,過長的頭髮不偏不倚地遮擋住自己的視線,也隔絕了別人的。

  在這亂哄哄的世界中,他並不佔有一席之地。
  因為他身處的,是想像中那風光旖旎的天堂。

  雖然周遭都是怪物和關卡,但是他喜歡沉浸在那裡。

  「你今天又打了一整天的遊戲對吧?」原本垂著臉的男孩循著聲音抬起頭,只見走廊的轉角站著另外一名男孩,身高比他要高多了,雙手拉扯著書包的肩帶,整件運動服都髒兮兮的。
  「沒有。上課的時候沒有玩。」他逕自往前,與男孩擦肩的時候,男孩突然伸手擋住遊戲機亮著的螢幕。
  「今天是Level Up的日子,研磨你還記得吧?」語氣和平常有些不同,這令他抬起臉,這才注意到了男孩紅了的眼圈。
  「當然記得。」他抽走自己的遊戲機,放進了長褲的口袋裡,兩人肩並肩往家的方向走。這天的天氣很好,他倆浸泡在火紅的夕陽中,身影被拉得很長,一雙影子若有似無地靠著。他們都沒有說話,一點也不像兩個孩子聚在一起的模樣,也和平常十分不同。
  
  「今天輸得很慘嗎?」他出聲打破沉默,沒有去看男孩,只是看著自己那雙新買不久的球鞋。
  「嗯。」男孩的回覆很小聲,但在寧靜的街道上,是不難聽見的。他思考著該說些什麼,但安慰別人這樣的事情,他真的做不來。
  「我決定了。」男孩停下腳步,令他也下意識地定住,轉過臉,看向那雙流淌出眼淚的眼眸。  
  「以後,我不要再輸了!」男孩話說得鏗鏘有力,可搭配頰上的兩行淚水,怎麼看都沒有說服力。
  「怎麼可能。」他不諱言之,在他的心底確實也是這樣想的,哪有從來都不會敗北的強者,況且這樣也太無趣了。
  「我當然知道啊!」男孩抬起手,用手臂把淚水擦去,向前跨了一大步,雙手搭上他的肩膀。
  
  「研磨,我需要你!」

  男孩面向著夕陽,因為是在斜坡上,他難得可以俯視男孩。那雙淚水還沒乾的雙眼映著橙光,好似燃燒著什麼一樣強烈,男孩說得很堅定,也沒有給他是與否的選項……。

  我討厭流汗,也討厭激烈運動。

  「真不懂孤爪那種體能和態度,怎麼會被教練排進去練習賽先發?」儲物間的對話總是這樣,自以為密不透風,卻總是留了一道門縫。少年站在門外,雙手抱胸,像是在思考著什麼,當他終於打算要推開門時,身後傳來了一聲叫喚。
  「黑尾前輩,孤爪跟山本又在吵架了!」少年的手還沒能收回來,就被說者焦急的語氣給吸引了注意力,連忙跟在那人之後往事發現場去。
  
  「你跟山本今天是怎麼了?」黑尾斜著眼看向一旁穿著自己過大運動服外套的研磨,他實在是想不通,平常總是淡然處世的研磨,是怎麼和人起衝突的。
  「是你讓我去跟他們好好相處的。」研磨垂著臉,說得很輕,好在這時候的電車上人不多,黑尾聽得很清楚。
  「這算是好好相處嗎?」黑尾轉過臉,看向沉默不語的研磨。
  「我不知道,但蠻有趣的。」說話的同時,他突然向後靠,仰起臉,面向電車的頂部,那頭已經全乾了的黑長髮順著他的動作也跟著往後垂下。黑尾還未收回的視線停留在他臉上,兩雙目光在黑尾不懈的注視下交會了。
  「你也會笑嘛。」黑尾看著他上揚的唇角,雖然不明顯,但也是難能可貴了。
  「我又不是機器人。」他不以為意地答道,與此同時,電車緩緩地慢下了速度,最終停下。黑尾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向他,啟唇。

  「回家吧。」

  我討厭別人的目光,討厭社交。
  但有一個人,始終都在我身旁。

  「今天鐵朗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啊?」還穿著圍裙的母親手裡端著菜,問著整個人都縮在暖桌裡的研磨。
  「他去宮城縣出差了。」為了確認自己的話無誤,他拿起手機點開他們的對話,黑尾在昨晚就告訴自己,這次的新年圍爐他實在是走不開,要缺席了。
  「這孩子真是拼命,都不曉得要休息。」同桌的父親露出擔憂的神態。
  「就是啊,鐵朗也不曉得有沒有按時吃飯。」母親入座的同時,也應和著父親的憂慮。像是聽見了他們的擔憂似地,門鈴突然響起,這令他們三人同時看往玄關的方向。研磨站起身,有些不情願地走出暖桌,打開大門,來者是一位外送員。
  「是孤爪先生嗎,這是您的包裹!」他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紙箱,分量不輕,上頭寫的寄件人是黑尾鐵朗。
  「是鐵朗嗎?」研磨抱著紙箱走回飯廳,兩人眼底的期待很甚,這都快要令研磨懷疑誰才是他們的親兒子了。
  「這是他寄來的。」研磨小心翼翼地拆開紙箱,首先看見的是一張紙條,上頭寫了一些日常的問候。
  「他說這兩條圍巾是要給你們的,天氣冷,要注意保暖。」研磨將圍巾遞給父母後,紙箱就已經見底了,他愣了兩秒,就隨手把紙箱扔到一邊,有些煩躁地拿起筷子,扒了兩口飯。

  我討厭流汗,也討厭激烈運動。
  但如果我放棄,會有人困擾的。

  在回獨居的住處前,平常怕冷怕得如臨大敵的研磨為了讓自己消化,就決定下計程車,徒步走一段。最近遠在巴西的翔陽準備要歸國了,他的表現很好,還是跟以前一樣有趣。研磨不是個喜歡耽溺於過去的人,但他偶爾會想起高中時期每天拼命練球的日子,雖然在很多人眼中,他那樣的表現算不上是盡力,但他自己知道,是真正地投入心血了。
  起初,他是在黑尾的軟硬兼施開始的,後來也漸漸地有了興趣,他喜歡提升自己的戰鬥力,所以把每一項訓練都想像成遊戲的關卡,他一一地擊破每個大魔王,這樣的過程他很樂在其中,偶爾有的時候,他甚至會興起再繼續下去也挺不錯的想法,遇到了翔陽後,他也開始覺得打排球很有趣,而不是非得真正地為了什麼。
  在黑尾要畢業的那一年,那場對上烏野的比賽中,研磨沒有想過,打排球會在那一刻點燃了他,就像小時候,黑尾眼中那團烈火一樣,他第一次這麼慶幸,當時黑尾說需要他的時候,他也真的應允了。
  在回憶當中,他不知不覺就到了回家前的最後一個拐彎,他轉了過去,看見家門前站著一個人,瞇起眼睛想看清楚,但燈光太昏暗了,他索性放棄,就直勾勾地向前走去。
  「小黑?」研磨在兩人距離約兩大步的距離時,終於確認了。
  「喔,你回來啦!」他站直身子,腳不小心踢到了一旁的行李箱,雖然天很黑,但在這樣的距離之下,研磨很難忽視他滿臉的疲態。
  「不是說沒辦法趕回來吃飯嗎?」研磨掏出鑰匙,打開大門,黑尾熟練地跟在他之後。
  「應酬結束得比預期早,我就搭了末班電車回來。」他脫下長大衣,打算掛在一旁的衣架上時,卻沒有成功。
  「喝醉了嗎。」除了他不利索的動作外,那淡淡的酒氣也不難看出他是喝過酒的。
  「喝了幾杯。」他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大衣,這回總算掛上了。
  「你要用浴室的話先去用吧。」研磨沒有任何猶豫地鑽進自己的暖爐桌裡,這可是他冬日的救贖。
  「你看起來不是很高興喔。」黑尾站在客廳門口,垂下臉,滿臉笑意地看向研磨。
  「你看錯了吧。」研磨搖搖頭,臉貼上桌面,不去理會他調笑的目光。
  「就有。」穩健的腳步聲傳來,看來他也沒有想像中醉,還沒反應過來,視線就被擋住了,但因為距離太近,他伸手把東西移開,一張討好的笑臉就馬上進入他的視線。
  「你的禮物在這裡,新年快樂。」黑尾說完便起身,熟門熟路地往浴室走去。研磨不太樂意但還是拆開了包裝,依照紙箱的大小推斷,大概是手套之類的吧,打開蓋子一看,裡頭是一盞球狀的小夜燈,翻看了下紙盒,裡頭沒有留下字條之類的,他有些疑惑地插電並關上電燈,按下電源,一個瞬間,滿屋都讓星空籠罩,閃閃發光的。研磨仰起臉,不曉得他為什麼要送這個,猶疑之際,想起了上周在進行遊戲直播的時候,有觀眾提問,想知道他最想去旅行的地方,當時自己回了頗具他風格的銀河系,這樣的一個答案。他仰著臉,看向不斷變換圖樣的燈光,那是銀河系的樣子。
  「喜歡嗎?」正拿著毛巾擦頭髮的黑尾站在門邊問道,研磨沒有回應,只是看著他。
  「這是我在天文館買的,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黑尾走到研磨對面的位置,也坐進了暖爐桌。
  「你可以放在寄給我爸媽的包裹裡啊。」研磨一張臉又貼上桌面,輕聲地說,這回反倒是黑尾沉默了半晌。
  「我封箱之後才發現忘記把你的禮物放進去了。」黑尾在狹窄的空間裡勉強地伸直了腿。
  「那還真是不小心。」研磨伸直原本盤起的腿,依然帶著涼意的腳掌心貼上了黑尾的小腿。
  「你的腳也太冰了吧?你不是坐進來很久了嗎?」黑尾被這樣的低溫嚇得僵住了動作,但他沒有躲開。突然陷入了滿室的沉默,他們寧靜地坐了許久,才有人打破沉默。
  「原本的車票是劃明天早上。」黑尾感覺到他的掌心發熱後,他才收收回自己的腿。
  「嗯。」研磨看著牆上映著的星光,他突然想起了一個故事,是都市裡的孩子擁有了一艘夢寐以求的快艇,卻放在房間裡頭沒有入過海洋,他們就打破了客廳的燈,放進房裡,把充盈在房裡的光想像成流水,讓他們能順利出航。現在屋裡流淌的光,在研磨富有想像力的腦海中,並不是能令他浮沉的流水,也並不僅僅是能令黑夜染上色彩的指引。
  「你剛剛有看到玄關鞋櫃上放了什麼嗎。」研磨緩緩地說著。
  「有啊,你家的備份鑰匙啊。」黑尾用手支著下巴,看著研磨又長了的頭髮。

  「走的時候,記得拿,那是給你的。」

  故事中的流光似水,而我生命中的流光是你。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