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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夜


　　夜深人靜的時刻，打點得整整齊齊的庭院裡，有個人正坐在草地上，一邊喝著酒，一邊欣賞夜空。
　　寧靜的夜幾乎沒有其他聲響，除了偶爾有微風輕拂過枝葉和草地造成的沙沙聲之外，連蟲鳴鳥叫都不曾聽見。
　　在穆寇達將最後一口下酒菜吃下時，身後傳來腳步聲。
　　他回頭一看，熟悉的銀白色身影站到了他身旁，遮擋住傾瀉而下的月光。
　　然而光線並沒有完全消失，只因那銀白色的身影也發著微光。配上深沈的夜色，穆寇達揉揉眼睛，總覺得傳說的魔獸終於有了牠該有的威嚴。
　　「緋爾……」他放下手中的酒，酒精讓他的臉頰染上些許潮紅，也微微減弱了他的反應能力，「……你怎麼還醒著？」
　　「吾總覺得聞到食物的味道，果不其然看見你瞞著吾在這偷偷吃東西。」
　　緋爾挑了挑眉，視線死死黏在穆寇達身邊吃剩的空盒。
　　「聞起來還不錯，吾也要吃。」
　　「哦，那個是毛豆。很下酒的。」
　　一聽到不是肉，緋爾的興致就減去大半。牠嫌棄地別開頭，走到穆寇達身旁，不發一語地坐了下去。
　　穆寇達就這麼看著緋爾無聲坐到自己身旁，片刻後才轉回頭，拿起喝一半的酒，對著月亮舉起了鋁罐，接著將裡頭的酒液一飲而盡。
　　「哈啊——！」
　　他閉上眼睛，享受著微醺的酒意和夜晚的清風。
　　半晌，手臂就被某隻不解風情的芬里爾用鼻子大力頂了一下。
　　「……緋爾，你不回去睡覺？」
　　「聞到食物的味道就不怎麼想睡了。」
　　說話的同時還再次看向一旁的空盒。儘管裡面曾經裝的東西並不是肉，卻沒有完全消滅貪吃鬼的食慾。
　　穆寇達輕輕嘆氣，認命地打開網路超市，瀏覽起熟食區。
　　「吾要吃肉。」
　　「知道啦。」

　　－－－

　　「哼，都不夠塞牙縫。」
　　「宵夜吃太多東西對身體不好的。早餐我會弄得豐盛一點的，忍到白天吧。」
　　「吾記住了，你可別忘記了。」
　　暫時將周遭的異世界垃圾和紙箱一起收進道具箱內，穆寇達瞥了一眼正因為吃不過癮而面露不滿地理著毛的緋爾，無奈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唉……」
　　他抬起頭，月亮已經升至夜空最高點，周遭的星點一明一滅閃著光芒，明明是幾乎每天都可以見到的景色，卻還是擄走了穆寇達的心神。
　　「異世界的夜空真美啊！一點光害都沒有，不像我的世界——」
　　感嘆途中，緋爾不知道在何時湊了過來，臉頰能清楚感覺到對方的毛，讓穆寇達稍稍回過神來，伸出一隻手輕輕擋在自己和緋爾的臉中間。
　　「太近了。」
　　「……吾問你，你會想回去自己的世界嗎？」
　　「嗯？怎麼突然問我這個……」
　　穆寇達轉過頭，只見緋爾正以牠那翠綠的雙眸直直盯著自己，眼中流露出的情緒難以確認。
　　他想了想，最後決定以較為輕鬆的方式回應這個問題。
　　「這個嘛，突然被召喚到異世界來，身無分文又人生地不熟的，總是會想回去吧？不過創造神已經說過沒辦法了，就只能這樣過啦。」
　　語畢，他緩緩闔上雙眼，惡作劇般地伸手捏捏傳說的魔獸的鼻子，隨後又移動位置，輕拍了拍緋爾的臉。
　　「再說，要是我真的回去了，你們幾個貪吃鬼怎麼辦？」
　　「喂，你太失禮了吧。」
　　「這是實話啊。」
　　就算被緋爾斥責，穆寇達也沒有因此退縮，甚至還能繼續回嘴。
　　「哼。」
　　兩人——或著該說一人一獸——之間的空氣變為沉默，卻不會令人感到尷尬難受，反而相當地自在。
　　過了好一會兒，緋爾輕哼了聲，又往前靠一步。這回牠的前腳停在穆寇達的身前，只要牠將前腳一捲，穆寇達就會整個人被牠捲到身下。
　　感覺到頭上那有些毛茸茸的觸感，穆寇達忍俊不禁，索性轉身面向自己身後坐好。
　　為了好好看一看緋爾現在的表情，他再次抬頭，卻發現因為對方的身形實在是太大了，這個角度根本只能看到下頷。
　　於是他舉起手，像摸大型犬那般揉著緋爾的下巴，直到緋爾出聲阻止才停下來。
　　「如果有方法回去，你會回去嗎？」
　　從頭頂傳來的嗓音沒了平時的氣勢，緋爾低下頭，定定看著穆寇達的眼睛，像是要看穿他眼底的想法似的，讓穆寇達也不由得一怔。
　　彷彿在電視節目上的那種「我跟你爸媽掉水裡你要救誰」的兩難情境題，這時候若是回答錯誤，可就得面對麻煩的另一半了。
　　真不愧是連去找個地圖都要按捺不住的控制狂。
　　「你這個問題怎麼聽都很像陷阱啊。」
　　「先說好，要是你打算丟下吾等，吾就算追到你的世界，也要把你帶回來。」
　　「唔哇出現了，恐怖情人。」
　　穆寇達故意露出嫌棄的表情，上半身還向後退了幾分。過分明顯的反應，讓緋爾一眼就看出對方正在揶揄牠。
　　「吾知道你在罵吾喔。」
　　沒想到穆寇達不但沒有道歉，甚至又笑了出聲。
　　「我怎麼可能丟下你們呢。」
　　他說著說著，便整個人向後躺下，雙手向兩旁隨意一攤。眼前所能見到的光景，是微弱的月光和傳說的魔獸散發著的銀白色柔光交織在一起的美麗，以及緋爾那雙盯著自己，有如寶石般的翠綠眼眸。
　　牠就這樣靜靜地，等著穆寇達繼續開口。
　　「不過……我希望我家人能知道，我在這裡過得很好，可以不用擔心我。」
　　想起原本世界的親朋好友們，穆寇達放輕了語氣，視線竟然逐漸變得有些模糊。
　　「啊，我眼睛好像進沙子了。」
　　「……軟弱的傢伙。」雖然嘴上這麼說，緋爾卻壓低身子，趴到穆寇達的身上，還將自己的額頭貼上了對方的。
　　一股溫暖的力量就這麼透過相貼的額頭，以及那似乎與尋常截然不同的從魔契約，傳進穆寇達體內。
　　他忍不住伸出了雙臂，摟上緋爾的脖頸，用臉頰感受著對方自傲的蓬鬆銀毛。
　　不久前才因為臉靠太近被嫌棄，這會兒只是換成身體的毛而已就被接受了，人類還真是善變。
　　緋爾這麼想著，身體卻是壓得更低了，又小心翼翼地不要將自己的重量都放到穆寇達身上，儼然是為了讓對方能更輕鬆抱住才做出的動作。
　　「緋爾，你的毛真的好好摸哦。」
　　「那是當然，吾可是傳說的魔獸芬里爾。」
　　「嗯，我知道。」
　　這樣的動作維持了好一陣子，穆寇達才鬆開雙臂。
　　「好了，我要是再不回去，史伊萬一找不到我又要哭啦。」
　　見穆寇達準備要站起身，緋爾便向後退了兩步，讓穆寇達不會被自己擋住。
　　「唔呣。下次要吃宵夜不准瞞著吾，吾也要。」
　　「……貪吃鬼。」
　　「什麼？」
　　「不，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