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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正值開春時分，冰雪初融，天氣尚帶點寒意。在室內，為了體弱的梅長蘇，蘇府上上下下的房間都點上了暖爐，對於蒙摯這些習武之人，少不了有點氣悶。剛好飛流纏著他非要比試一場，他也順手推舟，跟著年輕人走到屋外比劃比劃。

他們都是高手，三百招下來絲毫不見疲態。走輕捷路子的飛流鳥兒一般繞著蒙摯上下翻飛，蒙摯在拳腳相接之間不由得暗自驚歎——幾年過去，他也看著飛流從小小少年長成如今的高大青年，雖說飛流悟性本就高，專一的性子更讓他專注于練武，蒙摯也沒想到他武功進境竟是如此之快，十年以後，武林中必然罕見敵手。

但不是現在。

蒙摯一笑，氣沉丹田，聚力揮出一掌，正好劈到飛流面前，生生止住了對方的攻勢。然後趁對方愣住的瞬間，伸出一指，彈了一下青年的額頭，道：「我贏了。」

飛流先是沉默一陣，慢慢臉上就匯起了委屈的神色。他舉起右手，修長手指按著被彈了一下的地方，站起身來，規矩地說：「輸了……」

「輸了就輸了，拖著聲音作甚，」蒙摯看著他拉長的臉，只覺好笑。他又伸出一臂，勾著飛流肩頸，另一手摸上了對方綁得整齊的發頂，惡作劇似的用力揉揉，說：「打得不錯！」

已經比蒙摯略高的青年被他強行拉得半彎了腰，頓了一下，等到頭髮被人揉得有點散落才如夢初醒，扭著掙扎離開蒙摯的懷抱。

飛流本有點嗔怪地皺起眉頭，聽到讚賞後卻馬上舒展眉間，笑了起來。一雙大眼一瞬不瞬地看著蒙摯，黑曜石一樣的眸子閃閃發亮，猶如上好珍寶。

蒙摯雖然對美醜感受不深，卻也忍不住覺得，就憑這雙眼睛，不算其他，飛流已經算得上「生得好看」數位。

他伸手用力拍拍飛流的背，直把對方的略嫌輕薄卻極挺直的背拍得「砰砰」作響，又瞧了他一會兒，正好對上飛流的眼神。青年笑著，瑩瑩眼睛緊盯著蒙摯不放，笑得就像吃到了最好最甜的橘子。他也忍不住被感染，哈哈大笑起來。

「高興。」飛流說著，拉起了蒙摯的手，輕輕搖了起來。

他笑著搖搖頭，只覺得養了個從來未有機會養育的兒子，滿心都是驕傲歡喜。於是蒙摯回答：「我也高興。」

飛流聽了，笑得更如灼灼桃華。他又笑了一陣，說：「喜歡！」

真是小孩心性。蒙摯心道，卻無法否認他聽了也十分欣喜，更覺與飛流舐犢情深，忍不住又摸了摸飛流的頭，說：「是，是。」

他這邊心滿意足，渾然不覺摸得幾下，飛流的表情便從眉開眼笑變了個樣。好看的眉毛隨著肌肉的移動接在了一起，飛流站直身子，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很快就踏到蒙摯身前，臉幾乎要貼到他面前去。

蒙摯半抬頭，只覺灼熱的噴息隨著飛流呼吸的節奏，噴到了他的臉上，有點癢。那股火灼般的熱流和瘙癢，就像手指覆上他的臉，又順著肌肉的紋理一直往下滑落，傳到胸膛。

他大感不對，於是退後了一步——飛流卻伸出了手，撈起他垂落在身側的右手，拉到胸前，貼在自己的胸膛上。

蒙摯一愣，青年有力的心跳隔著衣裳也十分明顯。

「喜歡！」他說。晶亮的眸子執拗地盯著蒙摯的臉，一瞬也不瞬。

蒙摯想抽回手，飛流卻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把他的手掌按在自己單薄的胸前，捏得生疼。他看著對方想抽離的手，急得又重複了一遍。

「喜歡。」

蒙摯心中一凜。他從沒看過飛流這種表情——也許他是看過的，但是這種事太叛經離道，當中包含的感情又太過灼熱，他就像撲火燈蛾，只要稍微近身就會引火自焚，萬劫不復。

所以他不曾仔細端詳，甚至不曾回頭看過，不曾看過這個年輕人的表情，不曾聆聽過他的聲音。

飛流神智未開，他不懂自己在說什麼，蒙摯是這樣想的。

「……我知道的。」他最終只是說了這麼一句。

飛流亮起的眸子就這麼暗了下去，他張了張嘴，退後了一步——然後又踏前了兩步，按著蒙摯的肩膀，直把他推到庭院樹上去，說：「喜歡。」

「喜歡，」蒙摯半抬頭，看著眼前年輕人燃著不屈火焰的眼睛。他忽然想起，飛流小時候，看見喜歡的食物，因為梅長蘇的寵溺，想來都是志在必得，從來就沒有拿不到手的概念。「喜歡，喜歡。」

就像言語不能再承載他的想法，飛流的雙手從蒙摯肩上滑下，又拉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又放到臉上，就像蒙摯正在雙手捧著他的臉龐。常年征戰練武帶來的繭子磨在他的臉上，飛流側頭蹭了蹭，又萬分認真地開口，說：「喜歡。」

蒙摯看著他的臉，心想，這個年輕人要是能把心掏出來，放在他的面前，怕是也敢做出來的。

「我知道的。」他歎了口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