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 媽媽說,在我們出生後沒多久,我就被爺爺接走了。 在我微弱的記憶中,初咲總是揮著小小的手擁抱我,我們的幼年期是如此溫暖地度過的。當我在爺爺那裡學習時,腦中時不時會響起初咲還在牙牙學語時,模糊不清地叫著我「哥哥」的聲音。即便我當時也還小,依舊能夠感受與當今不同的家庭的溫暖。 上國小之後我在爺爺家生活,被作為繼承人培養。實際上這是很自然的過渡,我並沒有感到特別的艱難困苦,甚至覺得「你已經長大了,該開始學習怎麼繼承家業」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在看向那些開心遊玩的同學們時,我並不會羨慕,只是在心裡默默地想著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是如此的天差地遠。學習時被嚴格的要求總讓我感到疲勞喘不過氣,我記得在童年時,我總會在課後的輔導結束以後,坐在爺爺房子的走廊看著天空發呆,好像那是我唯一可以休息的方式。 後來我學到了一個詞,叫做「印刻效應」,我覺得對我來說也是差不多的,在認識到世界的初期,被以「繼承人」為系統來接受教育的話,就不會覺得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雖然會被同學說是書呆子、無聊、少爺,我卻像是聽不到一樣地學習。雖然爺爺從來沒有鼓勵過我,但是每週可以回家一天,見到媽媽的時候她總是會抱著我、撫摸我的頭、告訴我你這星期也做的很好,辛苦了。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一直堅持到現在吧。媽媽好像一直不是很喜歡爺爺,但從來不會在我的面前說爺爺不好,只是告訴我想要回家的話隨時都可以。 我想保護媽媽,也想成為繼承人。我想,如果我能繼承爺爺的位置,以後就不會再出現像我一樣的孩子了吧。我希望小原家以後的孩子都能像初咲一樣快樂地長大。 爺爺曾經問我,你覺得辛苦嗎?我說不辛苦,因為我不希望初咲也被接到本家生活,如果我失敗的話、初咲很有可能就是下一個。但爺爺難得地露出了微笑,我卻看不到慈愛的神色,只是充滿了不屑。他說女孩是沒辦法成大器的。 我沒有回應,因為我無法理解,為什麼初咲只是生為女孩就要被否定自己的未來。 所以我最期待回家的時候看到初咲,我喜歡看她無憂無慮的樣子。看她笑呵呵地奔跑、玩玩具、打扮娃娃和自己,我就有自己也跟她一起玩樂的感覺。她笑盈盈地叫我哥哥,做奇怪的食物(有時是空氣食物、有時是不知從哪撿來的東西混作一團)叫我吃,或者拿著兒童化妝品畫我的臉,我也會在長廊發呆的時候回憶起這些。 所以當我跟媽媽一起去初咲的學校時,我第一次覺得心痛。可能很多小孩第一次感到心痛是失去玩具、養了很久的倉鼠或魚、剛買到的冰淇淋掉到地上,他們會大哭大叫,需要父母抱著安慰,用一些方法補償才會感到安慰,我卻是不知所措。 媽媽說,初咲的同學一開始會叫她帶一些點心去給她們吃,媽媽以為初咲只是想分享,所以才沒有多想,但是小包的點心逐漸變成了發放的牛奶,然後是橡皮擦或者尺子,然後是可愛的文具,又因為初咲的拒絕,她的課本上就被寫上了「笨蛋」。她們一起被叫到辦公室,老師訊問著狀況,說著「會這樣一定是有理由的」「如果一開始就拒絕怎麼會演變成這樣」之類的,聽著就讓人火大。我原本想反駁幾句,但被媽媽攔住。我記得媽媽說,為什麼初咲要為那些荒唐的理由負責,就因為她善良嗎?我原本想說這種事我也知道,為什麼不讓我說,現在想想或許由媽媽來說比較恰當吧。 我只能在不遠處安靜地看著,看著初咲小小的背影蜷縮著,站在媽媽的身旁,我看不到她的臉,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我想起我們在家裡的時候,她的一切情緒我都再清楚不過,只要她露出什麼表情、我就知道她想做什麼,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我是除了爸媽以外最了解她的人。這件事我沒有立場參與,我再怎麼擔心,也不知道她到底經歷了什麼。從媽媽口中轉述的情況一定比她實際經歷的要輕巧的多,因此當我看著她的背影,我更沒辦法想象,她是那麼開朗善良的孩子,她總是笑著面對所有人的,現在卻只能一言不發地站著,手臂侷促不安地貼著身體,她經歷的感受不是他人能想象的。 媽媽讓她自己說她的感受,所以我走過去握著她的手,陪著她給她力量。 我不相信爺爺說的,女孩無法成大器。我比初咲高一點,轉頭看她的臉時,雖然她噙著淚水,憋著哭的樣子醜醜的,卻能堂堂正正地說出自己不喜歡這樣,她把大家當作是好朋友,但再也不會送她們東西,也不會再害怕被欺負,她一定會反抗的。那一刻我覺得她就是最強的,雖然下一秒就把頭埋過來哭了…我輕拍她的頭,說她做的好,看著媽媽進入教師模式開始說教那幾個不懂事的孩子和老師,感覺我們家就是這樣的,因為有強大的爸爸媽媽,所以才會有強大的初咲。至於我,我還沒有搞清楚。 在那之後,我請求爺爺讓我回家。 我想轉去初咲的學校,雖然我不覺得初咲需要哥哥的保護,但是比起一無所知,我更想在她需要的時候能夠幫助她,我已經不想再感受當時的絕望感了。爺爺看上去很不同意,但我說我會保持成績,會考上最好的大學,在我的堅持請求下,爺爺才同意了。 搬回家的那天,爺爺待在茶室裡,我去跟他告別。爺爺看都沒看我,只是哼了一聲,說我回那個不成器的家能變成什麼樣。其實我不知道要說什麼來回應他,想了想之後我說,我想跟真正的家人待在一起。或許在那座大宅院裡,我也曾尋求、感受過溫暖,最後卻發現那裡並沒有愛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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